诸葛盈心里浅笑, 祖父不愧是祖父。他一出马,孔漫基本就要凉了。
这句话分量不可谓不重。是啊,诸葛盈和诸葛非、诸葛季都是太上皇的孙子孙女, 凭什么你孔漫觉得老二老三可以, 诸葛盈却不可以?
哦, 就因为你说诸葛盈是宣明皇帝的女儿, 是当今皇帝的侄女,而另外两个皇子是皇帝的儿子。这话要是一般情况,那肯定是合情合理的。毕竟一般也不会有太上皇提前退位,都是父亲死了,儿子再上位。那继位的皇帝,肯定不会让他的侄子侄女来掺和朝政啊。
可建元年间情况特殊。太上皇退位给了儿子, 否则以他老人家身体强健,至少还能坐稳几十年皇位呢。说句难听话, 就算是宣明太子死了, 那又怎么样?太上皇就像隔壁北翟的老皇帝一样,死死坐在皇位上不动, 你诸葛晟想上位,还不是要等着老爹寿终正寝那一日?
诸葛晟能做了十来年皇帝, 完全是因为亲哥死的早,加上老爹退位早。否则他哪能年纪轻轻就做皇帝了。
既然太上皇还在,那就是太上皇的权威大于皇帝的。
诸葛盈是宣明太子那一脉的, 太上皇的孙女,其他两个皇子是陛下这一脉的, 太上皇的孙子。单说这个, 不论性别, 本就该同等对待。
你孔漫倒是厉害, 口口声声说诸葛盈不配,那不就是说我太上皇也合该去死呗!不然我孙女怎么会不配呢。
太上皇和皇帝是父子,二人当然也有矛盾关系,在权力上,谁都知道是太上皇高于陛下的。光说一个父子名分就能压死你。
孔漫哪怕是揪着公主的女子身份说事,都好过拿公主不是当今女儿来说事。简直是踩在太上皇的脸面上,狠狠蹦迪。
其他人之前都没想到这么一点,一听太上皇这么说,就露出了然之色。更看向孔漫,他这次死定了。
孔漫也不是蠢人,听见太上皇这么说,当场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微臣不敢。微臣对上皇之心,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太上皇的话实在太过诛心,饶是孔漫这种头铁之人也怕了。
太上皇这次却不饶他了,冷笑道:“孔大人是巴不得朕和皇帝都早点死了,好给你效忠的主子腾位置吧。”
众人:!!!!
别说是孔漫了,就连二皇子都被这波操作指桑骂槐地扫射到。二皇子狠狠地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太上皇和孔漫二人。
孔漫如遭雷击,太上皇这话一说,别说他是官职保不住了,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全家老小都得跟着他去阎王爷跟前报到!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孔漫开始磕头谢罪。
他还偷偷看向二皇子,希望他能够给自己说说好话,免得遗祸全家啊。
众人也开始想着,孔漫效忠的是谁呢?是了,踢走了定蓟公主,肯定就是两个皇子中的一个。最近好像看见二皇子和孔大人走得近,得,肯定是二皇子了!效忠的主子呀,此话杀人诛心!
太上皇心里冷哼一声,却给诸葛盈使了个眼色。
诸葛盈:啊这。
得,她懂了。
于是出列道:“祖父,孔大人应是不敢诅咒于您的。若他真有此心,不必您生气,孙女先提剑去孔家。”
孔漫险些要落下眼泪来。关键时刻,,他的主子二皇子弃他于不顾,任由他被太上皇猜疑,任由他去死。而他一向针对的定蓟公主,却也跑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是的,公道话。不需要诸葛盈说什么漂亮话,只需要她这么说几句,就能打消太上皇的怒火。一则是她在太上皇面前有脸面,二则诸葛盈所说的也有理。他孔漫,是有些小心思,可也是真的不敢对太上皇有什么诅咒怨怼之心啊!
除非他不想活了。
别看定蓟公主说话有些“凶狠”,实则却踏在太上皇的点子上了。
孔漫此时真是大彻大悟了。定蓟公主可真好啊,从前他们都说她好,他只是不听。如今他算是体会着了,公主的好,他知道了。
太上皇本就是有意让诸葛盈卖这个好给孔漫的,却并非为了孔漫。孔漫不值一提,不算什么,在礼部干了几十年都没有什么建树,可见是不能用的。难得的是,对定蓟公主有意见、有质疑的,绝非孔漫一个。
那些人通过今日一事呀,也该看清楚定蓟公主的胸襟和手腕了。
还有他太上皇的决心。他就是要捧诸葛盈,就是看得起诸葛盈。
那些人是比孔漫要得用些,可若是他们冥顽不顾,太上皇也顾不得他们体面了。
此时他就笑道:“定蓟说的也有点道理。孔漫啊,朕看你在礼部这么多年,也该长点心了。”
没有削官,没有降职,没有连累全家,只是让他“长点心”,孔漫心里大喜。今日可真是如在云巅,一会儿起一会儿落的,差点没吓他个半死。
此时是真的服气这对祖孙了,一点也不敢有意见了:“微臣受教了。臣叩谢上皇和公主。”
诸葛盈也有些佩服祖父。他倒是好手段,他唱黑脸,让自己唱红脸,一唱一和的,不怕拿不下朝臣的心。
下朝之后,二皇子又扭扭捏捏地跑去找孔漫。
他自觉虽然当时没有替孔漫说话,可他怎么好说话啊。孔漫身为下属,应该懂他意思才对啊。
孔漫却仿佛真的大彻大悟起来,连二皇子都不假以辞色了。时到今日,他才算是看清楚了二皇子和定蓟公主。
公主虽说是女子,虽说也怼过他,但人家是直来直往的一套,也有点诚意的,关键时刻也能够不计前嫌,替他说句公道话。
可二皇子呢?表面上看倒是人模人样,他倒是个男的,实则是个怂货!还比不得定蓟公主一个女子有义气!
要他出头的时候,他就当缩头乌龟!
其实孔漫也有自知之明,他对自己的能力也有数,知道他其实没甚大用,所以这辈子进不了内阁。他想做阁老,只能另辟蹊径。这不就选了二皇子为主。
可二皇子这个主,也不堪大用,还没骨气,没点当主子的样子。
孔漫决定不当阁老了,今日吃了一记教训,他往后就老老实实干到致仕就算了。也算不辱没了孔家风骨。
所以一见二皇子扭扭捏捏地跑过来,对他说:“今日本殿下也不是不想救你,只是当时情态你也知道,本殿下怕自己说话倒让祖父更加迁怒你,觉得是你带坏了本殿下。”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孔漫:???
我还带坏你?咋了,没我之前你就不想夺嫡了是吧?你就糊弄人吧!
他皮笑肉不笑道:“殿下说笑了。今日是微臣不知死活,承蒙上皇和公主宽宥,微臣已经大彻大悟。今后殿下不要再来找微臣了。”找了我也不理。
二皇子顿时脸色难看起来。他不是都说的很清楚了么,不是不救,而是实在不适合救啊。孔漫你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
这怎么就到了要分道扬镳的地步了?
二皇子就算再看不上孔漫,也知道他忠心,今日更是唯一一个勇敢发问的出头鸟,而且官职最大,礼部尚书。
他急忙挽留:“你这是做什么。本殿下不能没有你啊。”
孔漫道:“今日我已经为殿下做了最后一份事情,此后再无关系。殿下行事如此,实在叫人寒心。”
说完,他甩袖而去。
二皇子脸色铁青,孔漫真是胆子大了,居然敢骂到了他头上来,说他做事不地道。牛不吃草不能强摁头,孔漫不干了,他总不能强求。
可更让二皇子恼火的是,不止是孔漫,就连他其他属下似乎也和他离心了。他狠狠摔了不少东西!
说实在的,二皇子这般行事,哪个属下不寒心啊。人家孔漫够忠心耿耿了吧,太上皇盛怒之下,二皇子也不出来说点软和话,这是要孔漫去死啊。
是了,他二皇子的事业重要,他有雄心壮志,就拿属下的性命去填。好哇,好哇!跟着这样的人,别说前程了,性命都要保不住。
所以对待二皇子也三心二意起来。还是太上皇和定蓟公主可靠点。
诸葛盈倒是没想到,就这么一件事,还让二皇子派自行分崩离析了。嘿嘿。
然而太上皇自从那次之后,又许久未上朝了。不少人暂时放下心来,看来太上皇应该并没有要立定蓟公主为皇太女的意思。既然如此,他们也不必担心太多。
担心也是白担心的。
时光如梭,不知不觉又过了两月。清查晏党也已经落下帷幕,诸葛盈虽雷厉风行,却要讲究实证,并不冤枉人,是以在朝野中名声不错。
她整日里忙得很,也是经陆晚亭提醒,她才反应过来,居然已经快到她生辰了。
她生在八月十五,是个顶好的日子,又是中秋,额,晏恕那混账也是生在这一天。
诸葛盈此前十五年,都是在晏家,十五岁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过的。晏家人不重视她。陆晚亭时常为自己以前没发现太子身世有问题而觉得愧疚,如今阿盈回来了,她倒是很想好好给她过这个生辰。
可惜,八月十五,依然要上朝。诸葛盈依然要处理政务。
陆晚亭便与她说好了,白日上朝,晚上必要到靖远伯府一趟的,母族这边给她过生日。诸葛盈笑着答应,又想到了陆银兰、孟雾芙她们,问阿娘可不可以将她们一并请来。
陆晚亭知道诸葛盈珍惜这些朋友,她自己也是过来人的,便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也不拘她们俩,你在书院不是还有许多好朋友,一并请了来,在伯府热闹热闹。晚些时候,阿娘再亲自派车送她们回去。或是玩的晚了,第二日再回也行,阿娘替你谋划。”
还可以和闺蜜们一起过夜?
诸葛盈登时就笑开来。这个时代对女子约束大,即便是贵族女子,也很少可以留宿在外的。除非是亲戚之家。
若有阿娘作保,再加上她定蓟公主的身份,只怕那些好友的母亲也都会同意女儿在外留宿了。
“那我要请李姐姐、文汐、周娅她们都来!”
李妙雪、沈文汐、周娅……
陆晚亭笑着点点头。其实她早有个心愿,想履行少女时的梦想,游历天下,她带着他们的那页纸去,也算是带着诸葛商、裴初骤一起去了。
他们三个,永远不分离。
只是,如今阿盈前程未定,她总还是不放心的。等她真的登上高位之后,她才可以少些担忧。作为阿娘,她已经很对不起女儿了。
是以这番话,暂时不必与女儿说。
诸葛盈就提前与陆银兰、孟雾芙说了,八月十五晚上要请他们来她的生辰宴。她们可以一定要来。崇文书院那边,就由孟雾芙通知。诸葛盈还打算请了包桐、小秦这两个友人一道来,可他们是男子,其他朋友是女子。
陆皇后听说她这犹疑,又道:“你第二日再在明楼准备一桌,请你那两个朋友就是了。”
诸葛盈一听,觉得有道理。也通知了包桐他们,包桐虽然不能在公主生日那日与她喝酒吃菜,可第二日也好。他们也知道不好唐突了姑娘们。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
母亲、友人,都记得她的生辰,诸葛盈不禁也有些期待祖父会不会也记得?
祖父会给她什么样的生辰大礼?
出来见陆晚亭,本就是诸葛盈忙里偷闲,很快又回宫去处理大事。户部朱不悔、首辅周霜二人一起求见她。
诸葛盈便请他们进来。
可她发现,这两人的神色似乎都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什么想和她说的,却又不好直说。
诸葛盈有些奇怪:“不是出什么大事了吧?”
周霜道:“没有。只是之前清除晏党,收了不少不义之财入国库,朱大人做了一份计划,打算省着点用。”
朱不悔赶紧将计划送上。
诸葛盈拿到手,仔仔细细地看:“写的不错。我待会拿给祖父看看。拨给兵部的银子差不多是这样,可也不必全给了靖远军,西北整日里对着西凉,也不是好伺候的。靖远军拿五成,西北军三成,剩下两成另作他途。”
朱不悔忙称是。他只是觉得此前大安与北翟的关系比较僵硬罢了。大安与西凉是同盟国,通商的关系,暂时应该不会打起来。是他大意了。倒不是成心讨好定蓟公主。
送走了朱不悔和周霜,诸葛盈果然将计划呈给了太上皇。
太上皇看了看,觉得不错,听了诸葛盈说靖远军和西北军的分配,更是觉得这孩子不错,“你倒是没有偏着你舅家。”
诸葛盈忙不迭道:“靖远军虽以舅舅为将帅,却也是守着大安的疆土。”
“行了,陆家世代忠心,我知晓,不用你说一串好话。”太上皇笑着睨她。又想起了若非陆家如此好性儿,他也不能将那么好的陆家女做了他儿媳妇。如此十多年,虽说诸葛晟王八蛋对不住了陆家,可也多亏了陆晚亭,他才有个这么好的孙女。
至于什么靖远伯在北疆功高震主的屁话,太上皇是不听的。别说是现在了,就算是从前,他也是相信陆家忠心的。陆家这么多人死在了战场上,绝不可能与北翟勾结。至于自立为王,也不大可能。陆家就没有这个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真是什么都忌惮着,皇帝不如一个人将所有活干完算了。不累死才怪呢!
现在就更不用说了,眼看着诸葛盈的前程一片大好,陆晚峤可不会蠢到自掘坟墓。
诸葛盈有心和祖父说起明日的安排,晚上她要去一趟靖远伯府过生辰,可能会第二日早朝前才回来。但是心里又还有期待,希望祖父记得自己的生辰,并非是因为自己提醒才记得的。
于是忍住了没有说。
晚些时候,吏部王之庭也带着属下曹宣入宫汇报。诸葛盈不由感慨,这曹宣在吏部也是越来越得用了。
前些日子,北疆两场战争的真相揭开,靖远伯府全家出动,给已经去世的靖远侯又祭祀了一回。也算让阿爹走得明明白白。
诸葛盈不由想到了曹宣的阿爹。论理,曹宣阿爹是那样的身份,他是功臣之后,英雄之后,可他本就有了功名,靠自己本事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也无需朝廷嘉奖。
二人汇报完之后,诸葛盈便道:“王大人先回去吧,本宫还有些事与曹大人相商。”
王之庭于是就露出会意的微笑。诶嘿,能有什么事情谈呀。刚才都汇报完了。肯定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了。
他不由想起了曹宣对诸葛盈的感情,立刻就识趣道:“是,微臣告退。”再给曹宣一个“抓紧机会勇敢冲”的眼神。
曹宣:“……”
其实刚刚被诸葛盈叫留下的时候,他心里还闪过一丝窃喜。
只有两个人了,诸葛盈就问他:“你阿爹那事,你也算是大仇得报了。如今可开怀些了?”
她此前总觉得他背负了太多,后来知道了那样的身世,怎会不懂。如今也好来问问他。至于什么以权谋私的,嘿,本公主只是留他下来叙叙话,又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曹宣于是就笑:“几日前,我也带着曹徵给父母重新修了坟墓,将奸人已死之事告诉了他们。”想来他们在泉下也会欣慰几分。
诸葛盈于是就点点头。她本对曹宣很有些好感,更是佩服他的才情,又有些颜控,喜欢他的脸和手。
可近来几个月投身事业,都无暇审视自己的感情。
她原以为自己对曹宣也就那样了,二人尚未挑明的感情主动无疾而终,可今日一见,曹宣的一张俊脸还是那么对她的胃口,他一双乌黑的眼眸看过来,连同一个小小的她也在他眼里,仿佛他眼里只有她一个。
她心里的小鹿死灰复燃了。
“你……”诸葛盈还没说完,就见曹宣伸手往怀里掏什么东西,她又将嘴闭上了,想看看他拿什么出来。宫里可不能随便带东西,就是大臣入宫也得经过宫门口守卫核验。
曹宣拿出来的是一根银簪,看起来图案是玉兔。诸葛盈想到明日就是中秋了,玉兔也算应景。
该不会是给我的吧。
她美滋滋地想着。
曹宣拿在手上,不敢直接给她,怕唐突。他垂眸,“明日便是公主芳辰,微臣做了一盏兔儿灯,可公主定然没空出宫,便又给公主做了一根兔儿灯的簪子。”
“微臣知道公主什么也不缺。只是小小心意,公主看看喜不喜欢。”
他素来是个勇敢的人,可对上心上人,总会多思几分,多想几分。生怕她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礼物。可她不接受也是正常啊,她如今身份也不一样了,要做她身边的人,她自然要多考虑考虑。
诸葛盈微微哑然。她是听明白了,曹宣觉得她生日是宫中盛事,恰好又赶上了中秋,定然不会再有机会入宫给她礼物。因此只能今日借着入宫的机会,提前给了她。
她这才知道之前远远地看的不清楚,原来不是玉兔,而是兔儿灯的样式。他没办法将一盏大的兔儿灯送入宫来,惹人耳目,只能刻成小的簪子,这就可以带入宫了。
诸葛盈没有急着接,而是更认真地看着他的手。
曹宣的手指纤长白皙,很容易叫人想到他若是弹琴该有多好看。手上平放着银簪,诸葛盈本来对首饰并无太大的喜好,不会比较再三,可爱美之心谁都有。这银簪看起来做工精致,实在难得。
诸葛盈承认自己是动心了。她见过的好物数不胜数,可这样小心翼翼地将感情几乎是摊开放在她面前的,曹宣是第一个。
她轻声问:“你做的?”
曹宣抬了眸,含着清润的笑意道:“是。公主属兔,便猜想兔儿灯你该是喜欢的。”
诸葛盈脸颊飞红:“你怎么知道我属兔?”
说完自己也愣住了,这怎么能不知道,定蓟公主多少岁,京城人都知道。她不待曹宣回答,又自己话赶话:“好了,不要你说。”
曹宣看见她脸红,自己也耳根一红,低低地笑了两声:“做得不好,公主勿怪。”他先是做了一个月的兔儿灯,又做了两个月的银簪。有时候大的还好做一些,小的反而更费精力。他平日也忙,总是夜晚抽出时间来做的。
即便如此,他依然觉得比不过人家管渊。管大人白日里在都察院,晚上还给她操持倾北部的事务,而他晚上,也只能给她做一盏灯罢了。无甚大用。
诸葛盈上辈子、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明明有些主人家做饭很好吃,却还总是故作谦虚,自己先谦虚了一步:“做的不好吃,不要介意。”“不好吃也要吃哈。”
真是的。分明就很好吃嘛!干嘛这么说!
这会子她果然又不满意曹宣的谦虚了,她一把将银簪拿到手上,“这哪里不好看了,我觉得挺好看的。天爷!你这样的巧手尚且谦虚,那我这样的,岂非没有活路了?”
说到后面,她嘴角笑意点点,看得曹宣也心里一舒。
公主还是那个爱玩爱笑的性子。那便好。即便朝政缠身,也得开心才是。
诸葛盈拿了银簪,放在头上比了一下,没有立刻戴上,而是又看向曹宣:“这不算定情信物哈。”
她脸颊红扑扑的,语气自带一股娇糯,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曹宣心头发软:“当然不算。”
在他们两人的关系里,从来都是她为主导。她想怎样就怎样。
诸葛盈心里就满意极了。受祖父多次唠叨影响,她也觉得自己未来的皇夫位置很重要,不能轻易给出承诺。她此时是有些上头了,可不能恋爱脑。
她就是想和曹宣维持这种半暧昧的关系,但是又不给出承诺。似乎有些渣,可她是定蓟公主诶,她渣一下怎么了?
难不成曹宣和她在一起,就没得到什么好处?她不美么,不漂亮么,看着她诸葛盈都觉得很开心好么!
这样一番话,安慰完自己的良心,诸葛盈又开心了:“那盏兔儿灯呢?”她迫不及待想看看兔儿灯发簪的原型。这小小的簪子都如此精美,原型肯定更美吧。
曹宣无奈道:“没带入宫,还在家里呢。”
想到带入宫,诸葛盈就忍不住道:“你倒是好心机。莫不是本来王大人没想到带你的,是你缠着跟来的?”
这说的什么话。曹宣纵容地笑了笑:“王大人视我为心腹。”
这就是说王之庭本来就要带他入宫了。诸葛盈倒是也知道,王之庭颇为看重这曹宣。
诸葛盈不得劲,又问曹宣:“你来的时候,守卫没查出你这簪子?”
曹宣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查了。”
诸葛盈顿时就用“哦哟”的看好戏眼神盯他,却被他下一句弄得差点下不来台。
眼前的男人低了头,“守卫问我这是什么。我说给心上人的。”
心上人。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眼神好像已经看透了她内心。诸葛盈叫这反攻弄得猝不及防,红了脸,只能悻悻然扯开话题:“明日我脱不出空,后日请你和临舟一道,在明楼吃饭。”意思是让他通知裴熹。
没被承认的男朋友,那也是朋友嘛。
既然都叫上了包桐、小秦,自然也可以叫上他们。
曹宣还不知道仍有其他人,一听诸葛盈要叫上裴熹,登时就有些不大乐意。但他的不乐意,往往是呈现不出来的:“他后日未必有空吧。”
临舟,临舟,叫得这般亲密。
诸葛盈就问:“他有事?那可惜了。我还打算请喝桃花酒呢。”
曹宣越听越不对劲,怎么感觉似乎多人聚会的样子。他起了警惕心,笑吟吟地问:“还有何人?”
不是他们的约会么?
诸葛盈就道:“还有我的另外几个友人,你放心,不熟也没关系,银兰会招呼他们。”她也有心撮合陆银兰和包桐二人嘞。反正他们玩得好。
曹宣:???
他眯了眯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那管大人,是不是也去?”
诸葛盈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管渊!是了,管渊一个人上无老,下无小的,那时候就连高济民抓不到他亲眷威胁的时候,都要痛骂他一句“克父克母的单身狗”。可怜管渊二十六了,还一个人过日子。
诸葛盈又想到之前让他继任倾北部统领时,他是多么的积极,又是多么的忠心耿耿。只要她一提,管渊就立刻答应。再加上他们同行过一回,本就是过命之交。
她不免有些懊恼起来:“你说得对,险些把他忘了。他也是我的朋友。明日我与他提提。”
曹宣:???
他俊脸闪过错愕、懊悔、甚至还有一丝丝茫然。这么说诸葛盈本来都没想要叫上管渊的,是他提起来,反而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现在是真觉得脚痛了。
偏偏诸葛盈还察觉不到他心里的醋意,还感谢地看着他:“多亏你提醒我!”
曹宣:“……公主不必客气。”呜呜呜呜呜。
诸葛盈道:“后日辰时吃饭,你早些来把灯给我。”做都做好了,就给她嘛。她也自觉说这话有些过分,要早些来,自然是不让其他人看见。
不就是打的暧昧算盘么。
可诸葛盈那样一双眼瞧着他,他怎么都生气不起来。就算是刚才,他也只是生气自己。为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恶啊!曹宣暗地里捏紧了拳头。
曹宣不能在宫里待太久,也怕惹人耳目,诸葛盈就提醒他:“你记得问问临舟来不来,若真有事就算了。”
裴熹和诸葛盈交情也不错的。生日嘛,总不能不请。
如果说曹宣刚才还有所误会的话,他现在就能确定了,诸葛盈这就是朋友聚会。既然管渊都要来,那他必然也要带上裴熹一起来。输人不输阵嘛。
出了宫,下了值,曹宣就去裴家找裴熹。裴熹下值后是没什么业余活动,也不喝花酒,也不聚会。到裴家去找他准没错。
裴家人都知道这是少爷的好朋友。裴家自从裴初骤一事后,就生了急流勇退的心思,如今裴熹中探花,那也是家主考虑再三,才同意他入仕。
总之,大家族嘛,总是高瞻远瞩的。
裴熹一见曹宣来了,果然很是高兴,问他:“怎么这时候来找我?”
曹宣与他说了几句客套话,才说:“定蓟公主邀请我们后日在明楼吃饭。”
裴熹听了,就点点头:“我知道,我记得公主似乎是八月十五生日吧。那就是明日。明日她忙,与友人的聚会就推在了后日。”
瞧,人家裴熹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友人”,可谓是明明白白。
要说诸葛盈一个公主的生日,自然不可能人尽皆知。可人尽皆知她一出生就被调换了,与之前的太子殿下是同日出生,太子每年都是中秋过生,那公主自然也是了。
裴熹兴致勃勃地问:“公主还请了何人?”
曹宣蔫蔫道:“还有她几个友人吧。也有你认识的,那都察院管大人。”
“管大人啊。我的确认识。”裴熹心道,公主对自己还是不错。之前同在户部,公主就对自己很是看好。
他还是没能理解好友为何如此垂头丧气的。
曹宣当然垂头丧气了!
她本来没想叫他的呜呜。
裴熹又忍不住道:“公主头回在宫里过生日,也不知道宫里人记不记得?皇后娘娘出了宫,是操持不了了。那太上皇可有准备孙女的生日宴?”
往年太子殿下的生日宴,那都是热热闹闹的。
总不能,晏恕那冒牌货都拥有过的东西,定蓟公主反而没有吧。即便晏恕已经死了,裴熹依然替公主记恨他,夺走了公主的人生。
*
诸葛盈也不知道,在没有母后的情况下,宫里是否还会给她办生辰宴。
不过她也不是太在意,宫里如今是舒妃管着事,她没有子嗣,正好和有子的郦嫔形成一个平衡。舒妃平日里也安安分分,不敢惹她。谁不知道她定蓟公主靠山多、功劳大呢?
如今陛下又不行了,若是有个万一,她这辈子不都完了?还是老老实实投靠定蓟公主才是。
舒妃老实,却也没有什么感情在的。她若是不办生辰宴,也是情理之中。
诸葛盈也不至于生气。
等她睡着,飞飞和阿竹两个凑在一起商量:“明日就是公主生辰了,咱们是不是也给公主买点什么礼物?”
做公主的暗卫,虽然危险,但俸禄是很高的。而且公主性子好,和气又有骨气,正投他们脾性。两个暗卫都很喜欢公主。
阿竹就说:“公主爱吃,我们去明楼给她买点点心吧?”
飞飞觉得也好,“也算是咱们一个心意。”
别的好东西,公主什么没见过呢。
二人说定,又继续值班。
第二日。
诸葛盈才刚起床,阿竹就过来禀报道:“公主,上皇在外头等候许久了。”
诸葛盈:???
今儿是什么日子……哦,今天是她生辰。怪不得太上皇这就来了,是送礼来了吧。
诸葛盈一边穿衣裳、洗漱,一边问阿竹:“祖父来了多久了?”
“等了小半个时辰啦。”
诸葛盈一听,洗漱完就出去见太上皇。
太上皇便笑着道:“我的宝贝孙女来了。今儿可真漂亮。”
诸葛盈待会要上朝,仍是穿着朝服,哪里就漂亮了。可祖父要说漂亮话,她心里也受用。
“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太上皇见有人要给诸葛盈上早膳了,忙道:“我给你准备了早膳。你尝尝看。”
宫人们于是退下原本给公主准备的粥和点心。没多久,太上皇的属下上来,端上了满满一碗面。
诸葛盈有些愣住了,看着一碗面,“长寿面啊。”
太上皇骄傲地点点头:“是啊,天没亮祖父就开始做了,你看看好不好吃?”
这个创意还是抄袭的康乐长公主。之前他心情不好,就是康乐亲自下厨给他做了好吃的。
他当时觉得很是受用。康乐一辈子没干过活,为了哄他这个阿爹,居然进了厨房。真是大为感动。
诸葛盈有些喉头发哽。祖父待她,真是再不能超越了。
太上皇见她愣住,还道:“怎么?”
诸葛盈笑了笑,可声音暴露了她的感动:“我就是在想,天底下再没有比您更好的祖父了吧。”
能做到这一份的,实在少有了。
太上皇“嘿嘿”笑了两声,骄傲的不得了:“那是。”
这句话,其实他之前也对着承恩公吹嘘过。说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祖父。可那时候的他其实远没有现在对定蓟真心,也没有现在对定蓟好。
直到现在,他才真的称得上,是一个好祖父了。实至名归让太上皇心里很有底气。待会还有更大的惊喜呢。
吃完长寿面,诸葛盈就要去上朝了,她正要和祖父告别,却见祖父居然也往金銮殿的方向走。根本没打算和她分开。
她登时有些小心道:“您怎么又上朝了?昨日夜里出了什么事?”
诸葛盈最关心朝政了。
太上皇道:“没什么,许久没上朝了,去看看。”
那就好。诸葛盈放下心来。
今日的早朝异常难捱,对二皇子来说。不知道为何,祖父又来上朝了。
他每次来,对他而言都没有好事。他暗暗生起了警惕之心。
果然,他的预感应验了。
太上皇才刚落座不久,就笑了笑:“诸位是我朝肱骨,趁着今日人多,日子好,朕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
众人:???什么重要的事?
还别说,玩的就是心跳。他们有些好奇地看向太上皇。他好久没这么卖关子过了。
太上皇正了脸色:“定蓟公主,宣明皇帝之女,天资高妙,劳苦功高,同辈人中无人能出其右。朕,决意立定蓟公主为皇太女。”
诸葛盈倏然抬起头,正好与太上皇对上视线。祖父眼里带着肯定的笑意。
是了,他是没有给她准备什么生辰宴。可他,亲手送她坐上了皇太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