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解释一下吗, 琴酒?”
琴酒带苦杏酒遁入暗道后,就不知拨通了谁的电话,一边飞快地交代了几句, 一边催促着她快速逃离了这里。
两人跑出暗道时,公安的人还没摸过来,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直到跟着上了车, 藤原寺初九才发现, 驱车的人少见的不是伏特加, 而是一名戴着单边眼罩的陌生光头男子。
“你的伏特加小弟呢?”
她带着询问的眼神落在一旁的琴酒身上, 见他眉眼不耐, 闭口不言,摊了摊手道:“虽然我也明白现在气氛不对,不是问东问西的好时机,但我目前什么都不知道, 总还是得有人为我稍微解释一下?”
琴酒不耐烦地冷嗤一声, 正要说话,却被驾驶位上的男人打断。
“琴酒现在心情不太好,就由我来为你解惑吧。”
男人说:“初次见面, 苦杏酒,我是朗姆。”
-
组织最近深受日本和美国官方打压, 但一开始,他们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官方出手,退让就是了, 然后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养精蓄锐, 再挑选合适的时机卷土重来。
当让则让,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直到基安蒂在执行任务的途中失去联络。
紧接着是刚领到任务就杳无音讯的樱桃酒, 以及在最后通讯中确认被捕的科恩。还没等到组织做出更多反应,昔日埋藏在官方的钉子就被一颗颗挑出拔除——显然,官方已经掌握了针对组织的大部分情报,并正在以此行动,看起来,是存了要将他们连根拔起的心思。
组织敏锐地察觉到了危机的来临。
那位大人果断下达了指令,要求剩下的组织成员保存力量,紧急撤离。然而还没等琴酒将一盘散沙的成员聚拢,就收到了更不幸的消息。
——组织里出了叛徒。
他没有时间去揪出那只该死的老鼠,只能带上唯一可以信任的贝尔摩德和伏特加,匆忙赶来实验室,抓紧一切时间把雪莉和苦杏酒转移走。
随后,就是她所见到的那一切了。
“没想到波本威士忌就是那只老鼠,最后么,雪莉、贝尔摩德和伏特加也全部折了进去。”
朗姆感叹道:“真是损失惨重啊。”
“不过,所幸你还在。”
他透过汽车的后视镜看向神色恹恹的女子,半真半假地说道:“你可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金贵。”
对于组织而言,她自然是价值最大的那一个,值得他们不惜一切去保护,但对于朗姆而言嘛……他可不是琴酒那个死脑筋的愚忠下属,倘若真出了什么意外,必然是自己的性命胜过一切。
初九不太在意这些,她更关心的是官方进行到哪一步了:“但我似乎没在这里面找到你的身影?说起来,‘朗姆’,似乎也是和波本一样的神秘主义者,琴酒,波本能是老鼠,你就不怕他也是?”
琴酒闭目养神,并不理睬她。
朗姆道:“就像琴酒是组织在日本区域的主要负责人一样,我主要负责海外,你没见过我很正常。至于海外发生了什么,和日本境内大差不离。官方步步紧逼,我也只能割舍掉自己的势力回到这里……‘老鼠’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坐到我这个位置,又怎么可能是老鼠呢?你大可不必担心。”
他说这话时,脸上挂着爽朗又无奈的笑意,收敛起了自身所有的攻击性,就像一位寻常的邻家大叔,
“好吧。”
苦杏酒看起来接受了他的说辞:“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要去哪里?”
“去那位大人的住宅。”
琴酒终于开了金口:“老实跟着就好,别做多余的事。”
-
鸟取县。
低调的黑色轿车疾驰驶入一栋别墅的车库,藤原寺初九透过车窗,毫不顾忌地打量着这一路所见的“风景”。
黑衣组织的大本营。
终于走到这一步,她的瞳仁忍不住因为兴奋而微微扩大,呼吸也稍微急促了一瞬。
藏在衣领下的窃听器早就被她绞碎扔掉了,车开到一半时,朗姆就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探测器将他们三和车身来来回回扫描了个遍。用他的话来说,今时不同往日,谨慎些总是好的。
初九对此嗤之以鼻。
谨慎?谨慎有什么用,都把她带上了。
和组织BOSS打的第一个照面,她就可以嘎了对方。
休整一会儿后,初九跟着琴酒和朗姆进了电梯。
奢华大气的别墅室内,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坐在轮椅上,看见他们到来,脸上扯出一个并不好看的微笑。
“你们来了啊。”
尖鼻子、细长眼睛、和有些秃秃的脑袋瓜。
看起来其实是很有些刻薄的长相,但偏偏挤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颇有些不伦不类的笑容。
怪异、且不协调。
但最令初九惊诧的还是——
她认识这个人。
作为明面上、产屋敷家的养女,藤原寺初九多少还是认识一些商贾新贵,生意场上,关系盘根错节,盘着盘着,她眼熟的人便也不少了。
其中,便有这么一位。
乌丸莲耶。
他的乌丸集团,也曾是日本顶级财团之一,财力之雄厚,即使产屋敷家也会为之侧目。
但这个人——
分明应该在四十年前就过世了才对!
电光火石之间,藤原寺初九突然明白了。
本应在四十年前就死去的老人、和组织倾力研究的长生不老药,当这二者联系在一起,一切答案就都呼之欲出了。
乌丸莲耶为什么能延寿至此?组织又是以何为背景才能在短短几十年就迅速发展壮大?
一切都有了答案。
“看来,我们的势力折损了不少……连贝尔摩德和雪莉都没能回来吗?真是糟糕啊。”
老人叹息道。
琴酒和朗姆恭顺地半弯下腰,向首领表达歉意,并宣誓着自己的忠诚。
乌丸莲耶又冲初九招了招手:“好孩子,你过来。”
初九走上前。
她身上没有武器,靠近乌丸莲耶时,更是学着另外两人,半蹲下身,低着头露出脆弱的脖颈,显示出自己的衷心与无害:“BOSS。”
乌丸莲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评价道:“真是讨喜的孩子,就像贝尔摩德一样……”
他能感觉到两人间依旧维持着的微弱的联系,便毫不设防,理所应当地认为苦杏酒和贝尔摩德一样,完全受他所控。
乌丸莲耶看着手底下乖顺的黑发女人,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就像一条见了肉骨头的狗,把她看成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
“是吗?”
初九突然伸出手,握住了老人枯瘦如柴的手掌。
“我和贝尔摩德可不一样。”
琴酒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然一惊,掏出木仓就朝藤原寺初九射击,大喊道:“大人!”
乌丸莲耶瞪大了双眼。
鲜红的鬼藤沿着他被制住的手腕一路上爬,像绳索般扼住他的咽喉,鬼女笑得肆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初次见面,乌丸莲耶,我是藤原寺初九。”
乌丸莲耶满眼不可置信,重重地喘着粗气,像一头迟暮的老牛,他想要挣脱,可一个病弱、枯槁的身体,让他连甩开面前女人的手都很费劲。
初九笑了笑:“不要轻举妄动哦。”
绕在乌丸莲耶脖子上的藤蔓伸出尖刺,只差一步就可以将他捅个对穿。
她转身冲向琴酒和朗姆,明明手无寸铁,可一双猩红发亮的眼睛,令二人寒毛直竖。
——怎么回事?!
在接下来的战斗里,苦杏酒展现出了近乎恐怖的体术和身体素质。
朗姆想要叫人,却被初九扯坏了通讯工具——开玩笑,她可懒得应付那种没有意义的车轮战。
顺便——
感谢乌丸莲耶提前屏退了所有下属,感谢琴酒和朗姆的木仓上都装了□□,可给她省了不少事儿。
前后不过一分钟,初九就打晕了两人,她拍拍手,伸了伸懒腰,走向乌丸莲耶。
“造鬼实验的根源,是一封药书,被你无意间得到,现在应该也还保存在你手里——走,带我拿去。”
她悠哉悠哉地推着轮椅,警告道:“别想耍花招糊弄我,来源于我的东西,我不可能辨不清真假。”
虽然其实并不是她的东西,但……乌丸莲耶不知道啊!
“……是。”乌丸莲耶看着昏睡在地上的两个下属,目露颓色。
初九成功拿到了写有药书的竹笺,她心情很美好,眉飞色舞地对乌丸莲耶一伸手:“手机。”
老人顺从地交了出来。
她打开手机,拨通了降谷零的电话,然后当着乌丸莲耶的面,把这里的局面简短交代了一下,并附上了一句:“看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我可以提前一点把外面的也收拾了。”
乌丸莲耶:“……”
“啊,对了。”初九弯腰问他:“这儿是鸟取县的哪儿?麻烦报一下地址。”
乌丸莲耶:“……”
他顺从地报出一串地址,手却用力抓着轮椅的扶手,手背青筋暴起,仿佛恨不得把它硬生生掰下来。
前提是他有那个力气。
“初九小姐。”乌丸莲耶平复了会儿心情,突然开口,布满皱纹的脸上扯出一个虚伪的笑容。
初九坐在楼梯扶手旁,冷眼看着他。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成为您忠诚的下属。”
他谄媚地笑道:“产屋敷家在明,有些事情到底不好做,但乌丸集团不同,我们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做,一定能成为您在暗处最好的帮手!”
“哦?”初九仿佛有了点兴趣:“那你倒是说说,你们能起到什么作用?”
她打开了手机上的录音键。
乌丸莲耶其实知道说服她的希望不大,但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万一成功了,他不仅能逃过这一劫,说不定还能完成多年的夙愿,成为……
他用着迷而狂热的眼神看向初九。
像她一样完美的生物。
乌丸莲耶轻轻咳了两声,非常详细地介绍了起了乌丸集团和黑衣组织的产业。
初九听得兴致缺缺,昏昏欲睡。
但没关系,都录着呢。
大概过了快一小时,乌丸莲耶嘴都说干了,才敢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初九小姐,您……”
“嘘。”藤原寺初九示意他噤声,随后关上了录音,从栏杆上“嘿”的一声跳下来,笑眯眯地道:“感谢乌丸先生的证词。”
乌丸莲耶瞪大眼睛,嘴唇颤动:“你、你……”
“!”
一声惊呼堵在喉咙里,鬼藤的尖刺猝然刺穿他的喉管,暗红的鲜血飞溅,初九闪身躲开,冷眼看着他“嗬嗬”几声,不甘地死去。
“半人半鬼的东西,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些实验体作为受害者,我自然要救他们,但你,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乌丸莲耶刚刚详细说明了别墅外剩余成员的安排布局,初九从窗口跳下,用不了多久,就将他们一个个揪出来,收拾干净了。
又是小半个小时,降谷零终于带着公安的人姗姗来迟。
组织成员们,包括琴酒和朗姆,都被绑得严严实实,扔在园子里。别墅门户大敞,初九站在门口,身上不可避免染上了些许血迹,她对降谷零挥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你们来得有些迟,我都处理好了。”
她把乌丸莲耶的手机扔给降谷:“组织首领交代了所有罪行——录音在这儿,然后畏罪自杀了。”
畏罪自杀?
降谷零挑眉。
藤原寺初九嘿嘿笑了两声:“单独解释,单独解释。”
降谷零又张了张嘴。
“算了。”有人搭上他的肩:“先抓人。”
初九定睛一看。
那人下巴上有层短短的胡茬,笑得眉眼弯弯,一双蓝色的猫眼里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好久不见,初九。”
是苏格兰。
是……诸伏景光。
藤原寺初九扬起笑容,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嗨,好久不见!景光。”
“什么啊hiro,说得好像我很不通情达理一样,藤原寺可是大功臣,我本来也不打算说什么。”
降谷零带着笑意埋怨了一声,又拍了拍身边呆呆站着的风见裕也:“愣着做什么,带人进去吧。”
“……啊、哦!”风见裕也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赶忙带着人跑进了别墅。
降谷零:“今天怎么呆呆的?”
风见裕也:“……”
这也不怪他吧!谁来之前不以为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啊!谁知道会这么简单!
初九笑容轻松:“接下来应该没有我的事了?”
“不。”降谷零神色严肃:“还有一件大事你没有解决。”
初九:“……什么?”
她不禁仔细回想,自己是不是真有什么错漏之处。
“初九。”诸伏景光笑得狡黠:“看那边。”
藤原寺初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漂亮又骚包的红色马自达上,走下来两个戴着墨镜,一身黑西装,看起来非常像黑衣组织“余孽”的两个人。
“嗨!小初九~”
其中一个人摘下墨镜,笑容灿烂,像一朵盛开的玫瑰。
初九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目光移到另外一人身上。
那人一头小卷毛,双手插兜,不言不语,迈开大长腿就朝这边走来。
初九没由来有点心虚,腿肚子开始打颤。
她一边认真地思考要不要跑路,一边悄悄往后退,嘴上还不忘为自己辩解:“那个,我身上的血不是自己的!而且敌人都很菜,我三两下就把他们全部都……”
她突然被人一把抱住。
松田阵平的怀抱炽热温暖,一如他这个人。
初九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纳纳地站在原地,半响,伸出手拍拍他的后背:“我心里……都有数的……真的,你别担心了……”
她以为对方会得理不饶人地说什么“孤身犯敌营,能耐了你”之类的话,甚至都做好了被训的准备,但最终,松田阵平只是抱着她,什么都没说。
初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也消失在了空气里。
一片寂静里,松田阵平终于开口。
“无所谓。”
“你没事就好了。”
破晓的天光终于冲破云雾,倾泻而下,初九回抱住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