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白沉默。
顾明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有点危险，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我刚才真是胡说的，就是……就是……”
就是小时候杂书看多了，想的有点多了。
他支吾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低下头。
不好意思！
“你倒是有几分意思。猜对了。”
“嘎？”
猜对了！？
顾明蹭的抬头，瞪大眼看向眼前，满脸难以置信，好似在说“你怕是在逗我”。
阎白收回目光，转身抬脚朝上走去，幽幽开口。
“这里不是阴阳交接之地，却是人为制造的一个结界。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有真实的，也有虚假的。”
顾明闻言，顿了一下，接着狂喜上脸，激动的差点“嗷”了一嗓子。
真的！
真的！
我搞到真的了！
他心底激动快要抑制不住，想要尖叫。
“跟好，否则丢了，我可不会去找你。”
男人轻声的叮嘱，一下抓住他的神经。
顾明绷直神经，压抑着心底翻滚的兴奋，颠颠的追了上去。
他双眼睁大，耀着灼灼的目光看着阎白的动作，搓搓小手，激动的跟在他的身后。
阎白每走过一户人家，便会抬手在门上拍一下。
缝隙中透入的月光，让他看到，阎白走后，门上印上了手掌印，看起来，像是某种标记一般。
他好奇，忍不住凑近盯着看了一会。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不禁浮起几分失落。
哎。
果然还是没天赋啊！
他从小就有一颗修道捉鬼的心，想要成为一名驱魔师。
谁想，他好不容易说服了家人送他去道观，最后人家就说，那些不过是臆想出来的东西。
这世界上，所有的鬼神，不过是人们心中的眸中寄托。
他颓废了好久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
后来，他机缘巧合下遇到了一个捉鬼师。虽然那人看起来更像骗钱跳大绳的。
他求人家收徒，可是那人说自己没天赋。
连阴阳眼都开不了的人，又怎么能走阴阳路呢！
那以后，他才彻底歇了走这条路的心。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可以在有生之年，亲自接触。不管能看到多少，他都满足了。
阎白丝毫不知身后人丰富的心理活动。
他在楼下时，就发现了这栋楼被人用阵法“锁”住了。
进入前，他感觉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
他不知是无人，还是人气被“吸光”了。
楼门口的大门，用的九门锁阵，九个锁眼交错，解阵时，只要解错一个，就会让阵重新启动，循环往复。
遇到手段差点，在门口就会被耗死。
进楼后，他依旧感觉不到一丝人气，鼻翼间嗅到的气味，烟尘中夹杂着腐烂。
他感觉，这里应该荒废了许久。
静心，细细嗅来，他敏感的嗅到一股特殊的气味。
淡的几乎闻不出的橙花味。
阎白微微蹙眉，脑中闪过袁莱的脸，手指无意识的搓了搓。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上楼。
每走过一户人家门口，伸手轻轻一拍。
留下的手印中，有自己进门前悄然画下印记。
透过印记，他可以更清晰的感觉到屋内的情况。
与之前的猜测一般，这，是一栋荒废的空楼。
阎白悠悠走到顶楼，抬头，通往天台的小门是锁着的。而，越往上，橙花的味道渐渐浓了起来。
他想，曾经有人在这一层长时间停留过。
就是不知，是哪一户。
或者……
他不由又看了一眼天台的小门。
顾明见他站定，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疑惑：“我们要上去吗？”
阎白顿了一会，回眸看他：“你怎么想？”
四目相对。
阎白不由一愣。
他的双眼，未免也太亮了吧？
亮的有点过分。
这么一看，阎白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某种食物一般，垂涎欲滴。
他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眼底掠过点点嫌弃，蹙眉转了视线。
顾明没有注意他的变化，认真思考他的问题后开口道：“我想上去看看。”
能被阎白盯着看的地方，肯定有东西。
自从知道阎白可以通鬼神后，他就对阎白有了一种盲目的服从。
这可是一个三十五岁男人终身的执念的实现啊！
阎白丝毫没有发觉他的变化。
听后，他想想，点点头同意了。
他从兜里拿出一张符纸丢给对方：“拿好，在这等我，不要动，不要看，不要听。除了我叫你，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应。”
顾明像个孩子一般，捏紧了符纸，“嗯嗯”的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不会乱动。
阎白微微蹙眉，直觉他的态度有点奇怪。想法一闪而过，没有放在心上。
他卷了卷衣袖，抬脚爬梯子。
这边天台的梯子是老实单元楼那种的竖梯。
阎白灵活的三两下爬到的顶端，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天台小门。
“砰——”
略显沉重的声音让上面下面的人都不由一怔。
顾明心头一跳，瞬地窜起一分不安。
他感觉这声音，有点像局里出事了的警铃声，眸色一暗，转头戒备的看了看周围。
风平浪静。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紧张，他只觉现在的平静，是暴风雨前夕最后的宁静。
他不知，阎白此时亦有同样的感觉。
阎白手指轻轻搓了搓指尖上沾到的颗粒物。
正常来说，应是门上的铁锈，但现在的触感，滑腻黏糊，让人很不舒服。
这不是铁锈该有的触感。
阎白思考这该是什么，忽而脑中精光一闪，脸色蓦地一沉，猛地跃下，飞速冲到顾明面前，一把将人扑到，用身将人护住。
不等顾明回神，突的一声巨响。
“轰隆”一声，天崩地裂。
顾明双眸瞪大。
身下空了，头上的房顶碎裂，石块飞溅，天地之间突然变色。
他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打开飞向自己石头，耳边是“呼呼”直响的风向，双颊被空气打的生疼。
他清晰的感觉到身体不断下坠，恐惧一点一点爬上心头，眼底的光，渐渐弱下。
他忽而扬唇笑了。
这是实现了夙愿，所以就要死了吗？
他闭上眼，准备坦然的接受这一切。
只是脑中像是放电影一般，飞快闪过太过的画面。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三十五岁了，喜欢的人住在隔壁，却一直没有勇气告白。女孩说，她怕一切血腥的东西。自己在她眼中，有点残忍。
父母老了，他因为工作，很久没有好好陪过他们了。
侄儿要的变形金刚，已经拖了半年了。
……
他轻叹，想，下辈子，一定要投生个有天赋的人，做……
“醒醒！”
冷淡的声音，像是一盆冷水泼到脸上。
顾明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睁眼。
蓦地，四目相对。
深棕色的瞳孔中印着他有些茫然的面容。
他满眼迷茫的眨眨眼，左右看了看。
“我没死？”
“你想死不介意帮你。”
音落，他身上又是一空，后背骤然落地，疼的他下意识的哼唧了一声。
下一瞬，脑子蓦地清醒了。
他撑手半坐起，有些慌乱的看了看左右。
耳边是小孩嬉闹声，视线扫去是不久前才看过的小区。
他怔愣，呆呆的抬头看向眼前人。
目光对上，阎白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结界崩塌的时候，他为了避免飞溅的血液碰到顾明，就飞身将人护住了。
谁想，顾明竟闭眼装死，还微笑，弄出一副开心赴死的样子。
当时，要不是他的手要护着人，真的忍不住会扇他一巴掌。
跳出结界后，顾明就安心的躺在阎白怀中，一动不动，脸上的笑容，让阎白更烦躁了。
他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公主抱一个男人。
听到顾明开口，他终忍无可忍，将人扔开，一把甩到了地上。
顾明回神，心虚不已，扯了扯嘴角，干巴巴笑了笑，急忙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
“刚刚，是什么情况啊！？”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忍住，讨好的笑着开口问阎白。
阎白嫌弃的睨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身。
顾明心虚，莫名觉得鼻子有点痒，抬手摸了摸。
他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境，走到阎白身边，跟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想看看他在看什么。
只是，他眼中所见的，只是普通的层次鳞次栉比的楼层，从窗户透出的昏黄灯光，让周围的一切显得温馨。
顾明的心渐渐静下，一片祥和。
阎白眼中，看着眼前成墙一般的黑雾渐渐散开，灯光糅合着月光透了进来，打散了所有阴霾。
阎白耳边的“嗡嗡”消失，孩童的玩闹声入耳，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宁静。
只有鼻尖的味道依旧没有散开。
声与形是幻阵中最容易迷惑人的地方。而破阵的关键，往往是气味。周围大环境的气味，是没有办法彻底改变的。
渐显的橙花味，让阎白眼底的暗潮更加汹涌。
他轻笑。
“还不出来吗？”
他失算，没有想到，会有人在发现他的行踪后，现布阵引他。
这，是个高手。
顾明闻言，身子不由绷紧，戒备的看向左右，试图找到暗处藏着的人。
一无所获。
他紧张的同时，也有些懊恼。
自己对阎白而言，就是个累赘。
除了会验尸的他，到了一线，就是个靶子。
他绷紧神经，准备在出事以后，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不让人抓到自己做人质。
稍许，周围依旧寂静，没有出现任何特殊的情况。
顾明呼吸轻了轻，他凑近阎白，想要开口问人在哪。
不等他开口，就见阎白抬起手，手中捏着一张纸，剪成人形的纸片。
“不想要了吗？”
顾明瞳孔一震。
纸片人耶！
会动的吧！？
他手痒痒，蠢蠢欲动。
想要！
“桀桀——”
一声怪笑打断了他的思绪，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
一个黑影，从阴影中走出。
顾明挑眉。
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看错。
那人是从地上的影子中直接冒出来的，就像他本来就是影子的一部分那般。
顾明激动的小手控制不住，扯了扯阎白的衣袖。
快看！
快看！
阎白默默翻了一个白眼，拽出自己的衣袖，没有理会顾明。
他看着阴影中走出的人。
看身形，是个女人，黑色连帽衫，带着帽子，在背光处，看不出样貌。
阎白鼻翼轻轻动了动。
橙花的味道。
他眸光一闪，试探开口。
“袁莱。”
音落，沉寂一秒。
一声轻笑，像是打碎了玻璃一般，撒在四周。
来人抬手，月光下，双手白皙的几乎反光，与周遭的一切形成格外的刺目的对比。
动作缓慢，好似被慢放一般，一点一点取下头上的帽子。
样貌漏出。
柳眉弯弯，眸色深沉，沉的几乎看不到一丝情绪，微微泛白的薄唇勾着一个淡淡弧度，透着几分轻蔑。
“嘻嘻，没想到，你竟然认识我。”
袁莱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歪头直勾勾的看着阎白，眸中兴致勃勃。
阎白微微蹙眉。
袁莱大大咧咧的状态，好似并不在乎自己会暴露。
“你是新来的吧？申城刑侦局的人，我都见过，你是生面孔。”
袁莱开口，打断了阎白的思绪。
脆生生的声音，有些刺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