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川开车,偏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人。
阎白从上车后,就没发一眼,闭上了眼,好似睡着了一般。
他看着对方此时比睁眼时要柔和一点的脸,心也跟着软了软,车速也慢了些许,让车行使的更稳一点。
“去尹家。”
忽而响起的声音,让景川不由愣了一下。
“啊?什么?”
阎白睁开眼,眸色淡淡的看着前方,声色平静,听不出一丝起伏。
“去尹家。”
尹家?
景川偏头瞄了一眼他:“尹东宇以前的房子?”
阎白点头。
景川还记得他们所查的资料中,尹家人现在还住在尹东宇当年的房子里。当时他看到这信息,就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既然有了那么多钱,为什么不买个新房子呢?
住在自己讨厌的人家里,肯定很不开心吧?
还有,按照尹东宇的说法,尹家人都是一群好吃懒做、不事生产的人,花钱还大手大脚,那他们为什么在得到尹东宇的家产后,日子过的,还与之前差不多呢?
不,从银行的流水上看,过的还不如以前呢。
尹东宇曾经对尹家人大方过一段时间,但在发觉,那家人就是养不熟的“狗”以后,他才开始控制资金的。
但,现在,尹家人每月,除却必要的大笔开支,过的生活,就与普通工薪阶层差不多。
这又是为什么?
景川不知。
他不由自主看了一眼阎白。
男人侧首看着窗外,面色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他心思微微一转,默默收回了目光。
一路无言。
下车时,他被江烨小声叫住了。
“景川,我心里有点不安。”
景川脚步顿住,看了看他,又偏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开的阎白,抬手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肩头:“别担心。我们就是跟着跑腿的。”
江烨急急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这是我在路上查到的东西。”
景川接过手机一看,先入眼眸的是一行黑字。
凤城监狱服刑人员心理调查。
再往下,名字是尹东宇。
他是学心理,自然清楚这份量表是测什么,也看得懂检测结果,更何况,报告上写了检测结果。
“尹东宇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江烨面容难看的点点头。
刚才江烨与尹东宇交谈时,他就感觉尹东宇的状态有点不太正常。
尹东宇所交代的所有事情,都是在阎白的引导下说出。
与他曾经见过的犯人来看,尹东宇的思路实在太过清晰。根本不像一个被关了十五年的人。虽然他有极强的信念感,但十五年的牢狱生活,肯定会对他的性情产生一些负面的影响。
但刚才所见的尹东宇,他太过冷静。说他是一个等待翻案的嫌疑人,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演戏的人。
江烨转眸看向阎白,有些犹豫的开口:“我们要告诉他吗?”
阎白此时已经按响了尹家的门铃,并刚巧扭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江烨莫名觉得心头一虚,刷地躲开了他的目光,因而也没看到对方眸中探究的神色。
景川沉默了一会,将检测报告又仔细看了一遍,心绪沉重的点头。
“当然。”
他说着,快步走到阎白身边,一言不发将手机递给他。
阎白抬眸,眸色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接过手机,低头看了看。
景川只觉他是瞥了一眼,就将手机又还给自己了,不禁急了急。
“你不自信看一下?”
阎白摇头,唇瓣轻轻一动,似是要回答。谁想,两人面前的门“咔嗒”一声打开了。
两人顿了一下,不约而同的转眸。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双眼挂在缝隙处,眼神麻木而暗沉。
景川心头一寒,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低声:“这……”
阎白轻轻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开口。
景川抿唇,将要出口的话语压下,偷摸的侧眸瞄了一眼。
阎白眸光一闪,转头对上。
“你好。我是警察。”
“警察?”
声音沙哑,能听出是一个女人,年纪偏大。
“警察来做什么?我们又没犯事。”
阎白点头,“我是来同你们聊一个人的。”
“什么人?”
“尹东宇。”
音落,阎白就见对方瞳孔一缩,身子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
几乎是在同事,阎白在对方想要关门的时候,抬手一把拍在门上。
“啪”的一声,门内人惊得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趔趄的,差点跌倒。
阎白好似没有看到一般,稍稍一推,打开门,抬脚径直走了进去。
景川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江烨。
两人对视,眸中闪过相似的神色——不安与踟躇。
景川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抬脚跟了上去。
江烨见状,也顾不得其他跟了上去。
两人进门,这才看清堵在路前的人。
一位改约六十多岁的老妪,腰背佝偻,瞪大的眼睛中,有恐惧、有不安、有愤怒。
他们就像是无理的闯入者那般,令她厌恶。
“你想做什么?”
老妪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阎白身上,没有看到景川他们。
阎白俯视,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黑亮的眼眸中写满冷漠与不耐。
“让开。”
“你这是擅床民宅,我可以报警抓你的!咳咳——”
老妪对着阎白嘶吼,一口气卡在心口呛住。
阎白眸色不变,睨了她一眼,径直转身,越过她朝屋内走去。
老妪有心想要阻拦,奈何身体不允许。
“你……咳咳……站住……”
景川看着她踉踉跄跄的步子朝阎白追去。
阎白大步流星走到门口,伸手一把推开隙着房门。
“啊!”
门后有人,惊的叫了一声跳开。
阎白好似早就知道有人一般,面上神色未动分毫,平静的走进去。
屋内人对上他的眼,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停止了腰背。
“先生,你现在的行为,恐怕是有些逾界了吧?”
阎白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的面上的口罩上多停留了一秒,又转开目光,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踱步走到沙发前,拿出纸巾擦了擦,坐了下去。
闲适的动作,好似在自己家中一般。
被冷落的人,表情被口罩掩盖,却能从眸中看出一丝恼怒。
男人抬脚,气势汹汹走到他的面前,厉声道:“先生,你不要太过分!”
“阿义,他打我!”
尖利的声音,好似要将人耳膜穿破。
被称作“阿义”的男人眸色一转,满是阴驽的瞪着眼前人:“你竟然打人!”
他说话时,就伸手想要去打阎白。
阎白脚尖一点,虚影晃过。
男人手一挥,生生打空,人还因为惯性向前扑腾了两下,摔倒在沙发上。
他一怔,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站直时忍不住看了看自己身前的位置,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阎白,后背一寒。
“你……”
阎白偏头,像个孩子一般,扬唇对他俏皮的笑了一下。
男人对上,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
他咬唇,再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和戒备。
“你到底想做什么?”
阎白一脸无辜的耸耸肩:“我只想同你们聊聊。”
“聊聊?”
男人疑惑,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人,眸中探究愈浓,悄然向后退了一步。
“我看你像来找茬的?”
阎白无辜的眨眨眼,似乎在责怪对方。
男人心口一哏,偏开目光。
老妪这会则是终于走了过来,双手紧紧的抓住男人的手臂:“你还愣着干嘛?给我打他,狠狠的打!这王八龟儿子,竟然敢动手打我!”
骂骂咧咧的话语,像是几万只鸭子在叫一般。
阎白与戴口罩的人都不约而同蹙起了眉头,眉眼间浮起了几分不耐。
男人伸手,一把将老妪的手掰开:“妈,我会处理。你先上去。”
老妪怒起瞪眼,暴吼一声:“你竟然敢推我!?臭小子,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信不信我去……”
“妈,我看你累了,该上去休息一下了。”
男人低眸,冷冷扫了她一眼。
老妪猛地僵住,喉咙像被人掐住一般,脸色突变,没了声音。她顿了一秒,干巴巴的笑了笑,点头道:“好好好,妈累了,妈上去,你处理,你处理。”
她讪笑着转身小跑的上楼。
动作飞快,与她佝偻的身形完全不像。
阎白不动声色的看着老妪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眸光暗敛,看不出深浅。
男人半阖眼帘,目光貌似无意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阎白五感强于常人,自然察觉到他的打量,面上好似不知一般,一脸慵懒的靠在沙发上。
男人缓缓踱步走到他的对面坐下:“不知先生作何称呼。”
“阎白。”
冷漠的语调,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男人眉心轻蹙,心头更觉眼前人是来找麻烦的。
他默默咽了一口口水,礼貌的说:“阎先生,不知您到此来,所谓何事?”
阎白浅浅勾了勾嘴角,懒洋洋的说:“如刚才所说,我只是找你聊聊。”
“聊什么?我们,似乎从未见过吧?”
阎白颔首。
“那我们之间,有什么可……”
“尹东宇。”
阎白轻笑,打断他的话语。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一般,怔住,猛地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