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和唐茜的争吵，我一直在办公室里坐到了天黑，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心思也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将那些事业和生活上的事情，翻来覆去的想了一遍又一遍。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一个钱字，或者干脆可以说是穷，摆在面前的有陈尚斌的八万块钱欠款，还有本月要还的信用卡账单......原本，他不提这件事情，以我的杂七杂八的所有收入是够用的，奈何他遭到了这种事情。
别的事儿，我可以推脱，为家里父母治病的这种事情，如果一再推脱我秦洛怕是连畜生都要不如，有句话他说的没错，我足够理解他此时的情绪。
正是理解，才会着急。
原本以点点的项目作为奇迹，这礼拜我会凑出来八万块钱给他，然而世事无常，人越担心什么，什么就越容易发生，唐茜凭借自身出色的业务能力截胡下来这个单子，我就算再怎么有怨言，都是无话可说。
没办法，职场如战场，技不如人，只怪自个儿......
我站起身，站在窗前，就这么直到夜幕降临，路灯亮起，才停止了这些心思，提着包走出了公司。
霓虹灯将潮湿的路面映衬的五颜六色，我坐在公司大楼门前的台阶上，看着路上那来来去去的人群，陷入到了一个人的无助中。
时间过了七点半，结束电视台工作的王露给我打来电话，电话刚接通，她就征求我意见道：“宝贝，今晚有个招商会，台里非要我去应酬参加，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你在开始犹豫的时候，心中不就已经有了答案了？”
“我承认两万块钱的确让我心动，可我真的不想因为这些钱，坏了自己的习惯。但是，我还想着回环宇继续‘学习’就不得不看领导脸色，这会儿把他得罪彻底了，我......”
我深知，王露口中所谓的回公司‘学习’更多的是想跟我待在一起，可眼下，我真提不起兴致来宽慰她，于是生硬的打断道：“去不去你自己决定吧！”
王露似乎感觉到了我心里的情绪，她沉默了，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半晌后，我又歉然开口：“丫头，您还有别的事儿吗，没事我代驾去了。”
王露的语气很轻：“秦洛，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说话，其实我心情也不好。”
我好似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发泄口：“您能告诉我该怎么说，或者我要说些什么才能让你感到满意，要我配合你情绪，鼓励你视金钱如粪土，还是趁机去捞一把？”
王露再次陷入到沉默中，而我将手机丢在一旁，下意识的想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可任凭我翻烂裤子口袋，都没法从里面变出一根香烟来！就这么烦闷了十来分钟，我有些后悔自己说的那番话了，拿起丢在身旁的手机，才发现王露已经挂掉了电话。
原本我是想去代驾的，可我突兀觉着，自个儿现在的情绪去代驾，说不上会跟某个客户干起来，倒不如去喝个酒，通过酒精暂时把自己麻痹。
想到便做，我直接很奢侈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儿？”
我犹豫了一阵子，又翻了半天地图打算找个附近的酒吧，后来干脆一咬牙，还是去陈光伟那边，便吩咐司机上京通快速路，八里桥下去后一直走到底，往聚义酒吧那边开，司机没有与我再有任何交谈，连计价器都没打，就用娴熟的技术绕了一大圈路，送我到聚义酒吧，下车的时候司机说：“哥们儿，路太远，给两百块算了。”
估计这司机以为我是外地人，上车搜了半天地图，所以才大胆绕路，我要不是无处可去，早就拆穿他了。
我扫了一百便下了车，那师傅打开车门追了出来：“兄弟，您钱给少了。”
“我还觉得你路绕少了呢，你丫怎么不绕到燕郊去呢？”
他急了，抓着我的肩膀不撒手，骂骂咧咧道：“别给哥们儿扯淡，把话说清楚，我绕了什么路了，我还不是怕堵车把您时间给耽误了，你丫今天不把事情讲清楚没完。”
我拿另一只手直接推开他：“我不和二逼讲道理，以后你丫也最好别擅作主张，否则我待会儿让你原路给我送回去。”
“你信不信老子削你？”他突兀蹦出的东北话，让我一愣。
我冷笑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身盯着他，他也气喘如牛的看着我，最终却服软自认倒霉离开了。
这个夜晚，谁的劝我也不听，就是往死里喝，至于明天的事情，看我明天能不能醒再说。
……
舞池旁，我胡乱的扭动着身体，这时候一个姑娘吐气如兰的在我耳边说：“我记得你以前在酒吧演出过，真是很man呢，要不今晚去我家吧，我老公出差没在家。”
姑娘的侧脸像极了王露，我的心猛地一跳，心说她怎么来了。
大脑正处在宕机状态时，脑袋就挨了重重的一下，我骂了一句：“操，你大爷的，谁他妈这么不开眼啊。”
紧接着回过头，就看见王露一脸不可描述的神情，冷冷的对我说：“我大爷今年六十三，你还真是敢玩，要不要我一会给你送他家去？”
我看着眼前的王露，带着微醺演戏道：“姐姐，认错人了吧，虽然我和你朋友长得很像，但我真的不是你朋友。”
王露气的发笑，当场就让我耳朵旋转一百八十度，气急败坏道：“今天星期一。”
“星期一怎么了？”
王露一字一句的说：“星期一你明天不用上班吗？”
一提上班我就来脾气了，怒道：“老子他妈就不上了，再也不要去给你哥做孙子了。”
不由分说，王露上前一把捏住我的胳膊，直接将我往外拖，疼痛之余我还不忘看看身旁的姑娘，谁知道她早就跑的不知踪迹。
屋外细雨蒙蒙，王露厌恶的看着我，道：“老娘免费给你你不要，跑过来吃野味，你就不怕染上病？”
“大姐，我他妈不是没同意吗，刚要拒绝你就过来了。”
王露用一种让人发毛的眼神盯着我看了许久，说道：“晚上出来打猎，你明天真不打算上班了？”
“项目没了，职位丢了，我还去公司做什么？”
“说的真是悲壮啊！”王露看着我似笑非笑的说道。
“何止悲壮，我这人是越活越败类，越活越倒退。”
“那是你自甘堕落。”
“我堕落？想尽一切办法给我妈治病？我堕落？拿不到项目钱，朋友遭到事儿了找上来要钱，我现在被逼到准备把姆们家房子卖了，让我爸我弟跟我租房去住，你倒是说说，我怎么高贵得起来？”
王露诧异的看着我，似乎不愿意再听我大声嘶吼，准备离去。
“等等。”我喊住了她。
“还有事吗？”
“你这火急火燎的要去哪？”
“我想办法给你捞钱去，谁让你是我爷们儿呢，你照顾好自己，别他妈回去喝酒了。”王露的言语间已经非常不耐烦。
“钱这么好捞，我这三年早就能把帐清了。”
我带有攻击性的话，王露终究没有回应，最终选择了沉默，和刚刚八面玲珑的她判若两人。
王露浑然不在意的回道：“以后的饭局我会参加，只要能赚的钱我一定会去赚。”
“拿你的青春赚，还是拿你的名声赚，或是我都舍不得触碰的身体？”
王露噘着嘴，委屈的拍打着我：“秦洛，你丫就是个臭鸡蛋，大傻逼，却非要装成茅坑石头，自以为又臭又硬，其实根本不堪一击，有时候我宁愿你活的没心没肺，这样至少能活的开心点，什么时候你能为自己活一次，不要考虑任何人......”
我被王露说的哑口无言，就这么呆愣着，注意力也从和她的斗嘴中跳了出来，于是还没有完全消化掉的酒精又开始在我的体内兴风作浪，我一阵晕眩，随之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感。
我蹲在地上，将自己掏空了般的往外吐出呕吐物，今晚实在喝的太多了。
吐完，我虚脱的倚在王露纤瘦的腿上，闭上眼睛，神志越来越清醒，于是中午经历的画面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随之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充斥在我的身体里。
王露就这么一动不动，任我依靠着，直到出租车的到来。
……
夜深不见底，整条路上似乎只有我们这一辆出租车，王露蜷缩在我的怀里，只是我们似乎都不困。
“宝贝，我们都会渡过难关的，对吗？”
我不知道王露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愣了许久才问道：“你遇到什么难关了？”
“我今天从招商酒会上跑了出来，领导打电话来骂了我一通，后面十几个电话我就再也没接了。”
我安慰道：“大不了这份工作不要了呗，反正您有老王托底，到时候回我们公司也挺好，实在不行......您家也能给您解决了啊。”
“现在不同了，我们家......算了，说了也没什么用，您说的对，好赖不计，我还有我哥给托底哈。”
王露的问题又硬生生摆在我面前，我再一次对这虚妄的人际关系产生质疑道：“关系社会，说不上谁能起来，谁能落下。”
我们就这么陷入到沉默中，体会的却是活着的无奈，尽管此刻我们靠在一起，可却并不能为各自的问题做些什么。
王露抬起头看着我，小片刻后再次挽住了我的胳膊，依偎在我的怀里，而我沉溺在她难得的温柔中有些恍惚。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王露轻声说道，身子又往我怀里靠了靠。
“开心又不能卖钱。”
王露一脸不相信的神色说道：“可钱也买不了所有开心吧？这话不是你以前常挂在嘴边的嘛？”
我反驳道：“你就没发现，我们对自己未来的所有计划，都有同一个开头：等我有了钱。”
不知过了多久，王露才轻声在我耳边，道：“哎，我们现在真的好苦啊！”
我将王露从怀里挪开，取出钱包后从夹层里拿出一块钱，递给她道：
“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对我说：孩子啊，以后无论你多穷，身上都得放点钱，哪怕只有一块钱。我说一块钱有什么用，和没有钱还不是一样。
他说不一样，身上有钱的时候你还会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还有重来的机会，不会对生活感到绝望，当你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了，你就会自甘堕落，再也爬不起来了。”
“伯父真的很会教育人。”
“我听了我爸的话，保留着一个习惯，身上的口袋里永远都有个硬币，无论多穷都不碰那个硬币，把它认为是自己的救命钱，现在我把这一块钱送给你。”
王露拿起硬币，对着车窗外朦胧的灯光看了看，半晌推了推沉默中的我又说道：“这哪是一块钱，这分明是个游戏币。”
我挤出笑容说道：“刚开始我爸的确给我一元钱硬币的，后来被我买了串冰棍儿吃了，为了安慰自己，我就拿了块游戏币充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