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林白沙睡醒的时候只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个很长的梦,但具体梦到些什么已经差不多忘了,可以肯定的是,她又一次梦到周不倦。
每个月总会梦到那么几次周不倦,她本该习惯,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昨晚的梦似乎比较特殊。
她皱起眉,不自觉地抬手抚了抚胸口,竟有些淡淡的心悸。
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居然有种后怕的感觉。
太奇怪了。
林白沙抓了抓头发,实在想不起来梦的内容,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哼唧着想要自言自语。
而后动作一顿。
她缓缓睁大眼,试探性地张嘴发声。
没有声音。
林白沙人都傻了,为什么发不出声音了?
我声音呢?我怎么突然说不出话了?
这对一个话痨而言简直是惊天打击。
她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是没睡好,用力咳嗽几声,捂着嗓子啊啊啊地张嘴却始终不发出声音,懵逼一瞬后惊恐地从床上蹦起来试图去找周不倦。
少主救命啊我好像变成哑巴了——我要是变成了哑巴以后可怎么天天给你吹彩虹屁!
周不倦夜间从不留在屋子里,林白沙睡觉时他就去外面,也不知道去干嘛,可能是研究怎么才能更快地统一三界,不过他每次出去之前都会留下乖巧的魔息看着她,她一个人容易遇到危险。
但林白沙怎么也没想到,明明和以前都是一样的留宿客栈,少主的魔息还在她身边,但她却莫名其妙地哑了。
脑海里闪过十八种变哑巴的可能性,林白沙微微冷静下来,也许只是昨天吃错了什么东西?或者只是睡得太多了嗓子一时不舒服?
她收回给周不倦发传音的手,犹豫了一下,出门去了趟医馆。
榕城是中洲最大的一座城,听说前两年老城主退位养老,小城主便上了位,林白沙记得娘亲当初还派大师姐过来给小城主送继位礼。
林白沙在城里看了十几家医馆,每个老大夫把玩脉都说没什么问题,看不出来究竟怎么回事。
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变成个哑巴?
究竟是何方妖孽要谋害朕!
林白沙在心中愤怒咆哮。
她一边努力回忆昨晚睡觉有没有梦游,一边打开最后一位老大夫给她写的小纸条。
老大夫说,城里几个有名的大夫都看不出她的毛病,很有可能是她身有灵力,或许普通人看不出她的症结,但小城主身边的那位医修搞不好能治好她,于是给了她一个地址。
那位医修性子善良,每日都会在城主府附近的医馆做两个时辰的义诊,凡人与修士皆是平等。
林白沙按照地址走到那个医馆,然后发现排队的人已经从医馆门口弯弯曲曲地排到了城主府门口。
好!多!人!
“……”
林白沙扭头就走。
哑就哑吧,这辈子都不可能排队的,死也不可能排队的,就算没有医修,她也有无敌的少主可以依靠,她家少主无所不能!
20
林白沙回到客栈后发现枕头底下多出一块白色的圆玉,玉的中央雕着镂空的焚柏藤的花纹,和周不倦腰扣上的那块一模一样,只不过他那块是黑色,她枕头底下这块是白色。
这是哪来的玉?该不会是周不倦趁她睡着塞她枕头底下的吧?
看这个焚柏藤花纹的形状,显然和周不倦那块是一对……应该是一对吧?毕竟整个魔域没有人敢随便戴周不倦同款的腰扣乌玉。
林白沙摸了摸这块白玉,手感非常舒适,凉凉的,适合把玩。
而后她注意到什么,好奇地将玉翻了个面,脸凑过去仔细观看。
白玉反面浮着一条细细的红血丝,从上端垂直向下,乍一看像一条突兀的裂痕——将两个半块黏在一起。
她正研究这块玉怎么回事,忽然收到周不倦的一条传音。
“今日有事。”
跟着周不倦干了两年,林白沙当然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事要处理,她要是闲着没事就出去自己玩,不要去打扰他办事,因为她老是会给他拖后腿。
林白沙下意识唤出一条传音符,张了张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哑巴,没办法给他回音。
她有点纠结,要不要用其他的方式给他回传音?以前周不倦的传音她每条都会回,抓住每一个机会展示自己作为卧底的职业素养,并且坚决表示要去给他跑腿——扯后腿,但今天确实情况特殊。
门外有人敲了敲她的门,掌柜的亲自过来问她是否要用餐,说是周不倦出门前吩咐过给她准备三餐。
不吃白不吃,林白沙正要说好,想起手中的白玉,便手脚并用比划着问掌柜的榕城有没有类似的玉,或者可以鉴玉的铺子。
掌柜的看不懂她在比划什么。
林白沙只好拿着纸笔写了一行字,掌柜的便跟她说了几个鉴玉的铺子。
吃完饭,林白沙一边思考如何治好自己的哑病,一边进出鉴玉的铺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嗓子治不好,玉也无法鉴出来源。
不过这趟出门也不是毫无收获,她在办正事的过程中听到个有趣的八卦。
榕城老城主孤寡多年,独自将儿子抚养成人,如今退了休闲着没事便要娶小老婆,而小城主不同意,父子俩现在水火不容,互相看对方一眼都嫌烦。
当然,这个八卦本来没什么意思,林白沙看过的话本子里内容都比这种八卦劲爆,不过就在她兴致缺缺准备走之前,突然有人口风一转,爆了个大料。
“你们听到的都是表面上的八卦,我可是有亲戚在城主府做工的——小城主哪里是不同意老城主娶小老婆,分明是因为小城主看上了老城主的小老婆!”
哇!父子俩相依为命多年,如今竟为同一个女人反目成仇,这个八卦多劲爆啊?
听八卦的人群瞬间热情爆棚,林白沙将自己今天出门的目的抛之脑后,眼冒精光地挤进人群,抓着瓜子蹲在热情的群众中吃了一下午的瓜。
21
城主府,主厅。
侍女们放下招待贵客的糕点和茶水,纷纷屏息退出,很快厅内便只剩下两个男人。
厅内一片寂静,厅外花团锦簇。
白衣男人低眸沉吟,黑衣男人姿态咸淡地倚靠椅背,抬眸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外面的花,偶尔打开传音看两眼。
没有新传音。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门外。
片刻后,白衣男人轻轻咳嗽一声,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向对面好似已经魂飞天外的周不倦,有些无奈。
“你来都来了,左右也无事,不如就帮我这一次?事关整个妖族,我只是个小小的城主,还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周不倦像是没听见,看都懒得看他,继续看有没有新传音。
没有。
都这个时辰了,她也该醒了。
周不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旁边的桌面。
温无意耐心地又道:“阿倦,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周不倦这才微微侧过头,吝啬地将目光投到他身上:“你说什么?”
温无意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我说,你来都来了,左右这几日也无事可做,不如就顺便帮我解决一个大麻烦吧?”
“我最近很忙,没空。”
“你在忙什么?”温无意倒是有些好奇。
周不倦表面上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说话时的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养花。”
一朵娇气又爱撒娇的小白花。
不过这朵小白花至今未给他回传音,以前都回得很快,今天竟这么久不回传音。
温无意满脸问号。
这人什么时候多了个这种不符合他人设的爱好?
周不倦看了眼时间,不想继续跟他多说废话,他还等着带人去吴山挖灵脉。
但温无意头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魔王,哪能轻易让他走掉。
“我已经让人将你在榕城的消息告诉了爹,这个时间,他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周不倦脚步一顿。
温无意老神在在道:“总之,这个事儿你要是不肯帮忙,爹他老人家会不会把你小时候哭鼻子的留影石送给魔尊殿下,我可就不知道了啊。”
魔息瞬间化成荆棘尖刺,黑色尖端直直对着温无意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小白脸,厅内荆棘盛放。
“你想死?”
温无意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还张开手,一副“你干脆杀了我算了反正我也活够了”的无赖模样。
魔息荆棘紧紧缠绕温无意的脖子,棘刺刺穿他颈部的皮肤,周不倦面无表情:“温无意,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有把柄在我手里?”
温无意摸摸脖子上带有杀意的荆棘,确实有点疼,他也很无奈:“你要是不帮我解决这个麻烦,我的秘密也早晚会被妖族的人发现。”
顿了顿,又说:“你最近养的什么花?有时间我去看看长什么样。”
周不倦抬了下眼,还没开口,忽而收到一条传音提示。
他想也没想立即点开新传音。
“儿子……”
只听了两个字,立即毫不留情地掐断。
周不倦面无表情烧了这条传音,食指和拇指的指腹狠狠碾磨了几下——并没有任何粉末,周身不爽的阴暗气息快要溢出来了。
林白沙你很好,上班不打卡就算了,老板的传音居然也不回。
“你最好打消看花的想法。”周不倦迁怒似的扫了眼对面的温无意。
无缘无故承担了一波炮火的温无意:“……行吧,不看不就不看,你先帮我解决眼下这个麻烦,到时候我把爹藏起来的那些留影石都偷出来还给你。”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刚从死亡线上走回来,咳嗽几声,无所谓地抬手抹了把脖子里的血。
没等他再开口,屋外猛地冲进来一只体型娇小的白鸟。
白鸟嗅到他脖子里的血腥味,顿时怒了,炸了毛。
温无意安抚地摸了摸白鸟的小脑袋:“我没事,朋友开个玩笑而已。”
白鸟从没见过什么样的朋友才会开这种目的是把对方弄死的玩笑,唧唧叫了几声,围着温无意转了好几圈,最后愤怒地冲对面重新坐回椅子里的周不倦大叫。
唧唧唧。
下一瞬,魔息荆棘再次破空而来,在棘刺捅穿白鸟脆弱腹部前,一只手及时将白鸟捞了回去。
温无意心累地叹气:“阿倦,你别吓它,阿音胆子很小的。”
小白鸟再蠢也知道自己刚才差点死掉,躲在温无意手里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嚣张地唧唧叫。
周不倦冷嘲:“噬音兽胆子小?”
噬音兽以人的声音为食,同样以声音进行攻击,一只成年噬音兽能在一盏茶的时间里杀死一座城的人。
“阿音不一样。”温无意说,“它从小被我带在身边,娇养了些,所以胆子也比别的噬音兽小些。”
周不倦瞥了眼那只狐假虎威的噬音兽,它刚才冲他大喊大叫的时候可看不出来胆小。
不过他突然想到家里养的那朵“花”,和这只噬音兽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会护短但更会拖后腿的主。
温无意安抚好宝贝噬音兽,用指腹轻轻抚摸它的脑袋,而后动作一顿,不确定地抬起它的鸟嘴,略显惊诧道:“阿音,你是不是偷偷吃了谁的声音?”
噬音兽连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温无意沉下脸:“阿音,你吃了谁的声音?快些把声音还给人家!”
噬音兽委委屈屈地唧唧了两声,见温无意没有要原谅自己的打算,只好老老实实地口吐人言进行道歉。
“对不起,主人,阿音错了,阿音马上就回去把声音还给她。”
话音落地,整个屋子静了一瞬,随后屋内光线陡然暗下,残戾的杀意从每一个黑色的角落滋生、蔓延。
厅外候立的侍女们惊恐地睁大眼望向突然变成一团黑的主厅。
厅内,一袭黑衣的周不倦缓缓侧过身,眸色冰冷,看死肉一样看着那只胆大包天的白鸟。
这把清软的嗓音,委屈又可怜的语气,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难怪她一直没有给他传音,原来是声音被偷了,没办法传音。
温无意神思一凛,看向突然动怒的周不倦,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他,这人竟用黑色魔息彻底封闭整个大厅,跟之前玩儿似的荆棘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他下意识感到不妙,想将噬音兽抓回来,显然周不倦的动作比他更快,充斥整个大厅的魔息荆棘转眼就将瘦小的噬音兽缠紧,魔息卷着快被勒断气的噬音兽径直送到周不倦面前。
他冷冷地看着这只鸟,缓缓伸出苍白修长的右手。
温无意迅速站起来:“阿倦!”
周不倦看都没看他一眼,兀自将白鸟攥进手中,微微收拢手指。
白鸟在他手中拼命挣扎起来,用他所熟悉的声音求饶、尖叫。
周不倦神色更加狠戾,阴沉沉地牵了下嘴角,看似是在笑,眼底却冰冷如雪。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碰我的花?”
他的花,他都舍不得碰一下,小白花蔫了一点他就要想办法给她浇水逗她开心,她嘴馋了他便找遍人间界专门给她寻个手艺好的厨子,她想看话本子他就雇人专门给她写她喜欢看的内容。
他只是一天没看着而已,捧在手心里养的花就这么一只小畜生啄了花瓣?
见到眼前的状况,温无意顿时大感头疼,自家宝贝宠物出去一趟偷吃荤,结果吃掉的刚好是自家兄弟精心呵护的花。
……嗯?等一下。
周不倦养的那朵花是人???
还是个女人???
温无意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