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宴。
名流汇聚, 衣鬓香影,一幅人间富贵的奢侈。
李父李母难得放下了矜持,在门口迎宾, 他们胸前扎着大红花, 喜气洋洋地招呼每一位进来的客人。
他们还吩咐大堂经理把大厅布置得特别喜气, 就连李大宝都被穿上了小马甲别上了小红花,大片的金和红,一眼望去简直就要跟结婚一样。
李鹿来了后就一直捂着肚子笑:“怎么什么事轮到我弟都这么惨。”
高越扶着李鹿:“小心着点。”他跟李鹿一届,那时候还在热恋, “我记得你的升学宴是在一个小岛上办的?”
“是啊, 我坚持来的。我要不是不坚持, 我爸妈就亲自来操办了。”李鹿严肃了下,“到时候……哈哈哈哈。”
她又笑开了, “哈哈哈, 办这么个升学宴, 起码得被亲戚朋友笑话三年。”
李冕提前要了地址, 隔着老远就看到一大片刺目的红:“是有谁要结婚吗?”
他没管升学宴的事, 不知道他爸妈包了整个酒店, 更不知道这就是他升学宴,他印象里的升学宴就是和家人朋友一起吃个饭。
陈幺也觉得是有人要结婚:“赶一起了吗?还挺巧的。”
李冕已经到酒店正门口了,他看到了张人形立牌, 别猜, 没错, 就是他的照片被打印出来立在酒店门口了。
立牌的胸口还别着个特喜庆的大红花, 他当时脸就有点绿了, 都走不动道了。
李父李母还邀请了李冕的同学和班主任, 洪飞那个欠货特别嘚瑟地搂着李冕的人形立牌比了个剪刀手:“来, 冕哥,笑一个,跟我一起说——茄子。”
陈幺也走不动道了,他疯狂呼喊系统:“救救救,救命!我到底要怎么才能不笑出声。”
系统:“朝服务员学习,你看,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他们是不会笑……”有两个年轻的服务员在洪飞喊茄子的时候忽然破防了,他们站在李冕的人形立牌旁边可能是把这辈子最悲伤的事想过了都没能憋住笑,“除非是忍不住。”
陈幺也要破防了,尤其是当李冕看向他时候,他尽量保持着平静:“小冕。”
李冕深呼吸:“姐夫,你先进去。”
人不发飙是不是就真的把人当傻子!
他要先弄死洪飞,再砸掉那个立牌。
平心而论,那立牌并不丑,那是按照李冕的身高一比一还原出来的,甚至是能说特别帅,但立牌的胸口上别了一朵大红花,兴许是因为他是今天的主角,他那朵大红花还镶着金边。
属实是城乡接合部了,土潮土朝的。
李大宝在门口打转,它特别喜欢李冕。
小泰迪就到人的小腿高,但就是特别能叫,它疯狂甩尾巴:“汪汪汪汪汪。”
——猛狗突击!
猛狗咆哮,汪呜~
李冕听到狗叫后脸更绿了,不止是他,在边上等候已久的大堂经理也听到了狗叫声,他还由此注意到了李冕。
他迅速把李冕和立牌进行了比对,得到相似度百分百的答案后,他端起托盘就冲了过来,还示意两边的服务员跟他一起:“十年寒窗,百日风雨,行遍书山,航边树海,千磨百炼,铁杵成针,浪涛水洗,沙尽金见。”
大堂经理与服务员们气势滔天,“恭喜李先生金榜题名!”
还是这个时候,天降礼花,亮晶晶的碎片伴随着金黄色的竖幅一起在五星大酒店展开。
左:五千年数骄子,武羞霸王,文怒苏轼。
右:龙飞凤舞挥巨笔,天下第一!
横批:金榜题名
陈幺唇角抽了下,默默往李冕身后藏了下,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李冕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他还真没见过这场面,一切都好像发生在瞬息之间,大堂经理冲到了李冕身前:“李先生,您好,这是李先生和张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
他掀开托盘,露出了一朵金灿灿的胸花,“请问需要我为您佩戴吗?”
李大宝也冲过来了,李冕前后都有夹击,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当他冷下脸要拉着陈幺走的时候,手竟然没碰到就在一侧的陈幺……他姐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时好像跟他不太熟的样子看着他:“姐夫?”
陈幺:“……”
喊我干嘛?非要我跟你一起丢人吗?
你就不能懂事点,就装我们不熟,他温声道,“小冕。”
李冕这下真的受伤了,他把咬他鞋子的李大宝踢开:“你走到一边做什么。”
他牵起陈幺的手,低声道,“你是觉得我丢人吗?”
你自己看看这难道不丢人?
陈幺好想甩开李冕,但还是忍住了,他的瞳孔很透,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这是小冕努力了这么久获得的荣耀,我觉得小冕应该一个人独享。”
这一听就是哄人的鬼话,但李冕竟然信了,他还拉着陈幺的手:“姐夫觉得这是荣耀吗?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确实觉得这是荣耀,这是他为了跟陈幺在一起所努力诞生的荣耀,“没有姐夫我也考不到这么好。”他吩咐大堂经理,“你去再拿朵一模一样的来,我要和我姐夫一起戴。”
陈幺笑容凝固了。
什么叫要和姐夫一起戴?李冕是想拉着他一起死!他连忙推拒:“小冕。”
李冕拉住陈幺的手:“不用跟我客气。”
陈幺:“……”
我一巴掌扇死你信不信,他生无可恋地问系统,“他是故意的吧!他绝对是故意的吧!”
系统:“谁叫你刚刚抛下他跑掉的。”
陈幺更生无可恋了:“我抛下他不是应该的吗?!”
系统看着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大哥别说二哥,你俩都活该。”
陈幺碍于人设不好太推辞,也别上了一朵大金花,他看到洪飞的脸都快笑烂了。
一路走过来,高素养的服务生们竟然不往他们的胸口上看一眼,他向系统感慨道:“齐哥,哪一行都不好干啊,我要是服务员怕是已经笑到被叉出去了。”
系统:“别看服务生了,看到李鹿了吗?”
李鹿也是主人,按理说她也该招呼客人,但她有身孕了,都四五个月了,已经很显怀了。
她披着件小香风的外套,黑长直的头发用珍珠发夹扣着,优雅美丽,可能是因为初为人母,她脸上的温柔更真切了点,在人群中都柔和得像要发光。
陈幺就是个同性恋都觉得李鹿确实是女神级别的人,他收敛着视线,就看了眼就挪开目光。
他是跟李冕说过不见李鹿,但毕竟是一家人,哪可能一面都不见。
李冕也看到他姐了,他也没那么小心眼,一眼都不让陈幺看,他就是不喜欢陈幺因为李鹿忽视他:“我姐在那边,去打个招呼吗?”
陈幺和李鹿毕竟也是老朋友了。
陈幺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不变:“不去了。”
他看向李冕,“我在这等你。”
李冕说行,他还说了一声:“哥,靠前点。”
陈幺以为李冕要跟他说什么悄悄话,毕竟这都是人,李冕也不可能在这亲他,他朝前了点,李冕还在笑,然后低头,唇瓣划过他的脸颊,在他的唇角摩挲了下。
旁边的噪音瞬间静止,耳旁有很大的风呼啸而过,他下意识去摸唇瓣,心在怦怦跳,他慌得厉害,手心全是汗。
“哥。”
李冕单手拦揽着陈幺的后脑勺,“这像不像我们的婚礼?”他指着两人的胸花,“李先生和陈先生喜结良缘。”
他托着陈幺往前靠,“你看,高朋满座,你看,宾客如春。”
陈幺不知道为什么慌得厉害。
他看了下来贺喜的人,这都是李冕的亲戚和朋友,他顺着李冕的话去想——李先生和陈先生喜结良缘。
高朋满座,宾客如春。
他大概是他能想到、和能见到最幸福的场景,他真的能和李冕结婚吗?会有人祝福他们吗?
李冕看见他父母看到他们了,他没在意,他又亲了下陈幺的唇瓣,然后给陈幺整理了下衣服:“我去找我姐说会儿话。”
陈幺既然不想直面他的父母,那就不见了吧。陈幺愿意陪他来,他就很高兴了,“你在这等我。”
李大宝被李冕踢了一脚哼哼唧唧的来找李福山告状来了。
小泰迪嗷呜嗷呜地叫,眼睛非常有灵性的朝李冕看过去。
李福山对这个狗儿子也宠得很:“大宝,你哥又欺负你了?别怕,爸爸给你报仇,等会儿放你去咬他……”他看到了李冕,也看到了李冕在亲陈幺,还看到李冕明明知道他们在看,又亲了下陈幺,火一下子就飙起来了,“这兔崽子在干什么?”
他也不瞎,这明摆着是李冕跟陈幺搞到一起去了。
李冕个高,肩宽,长得那叫一个帅,他声音一向是懒洋洋的,这会儿也一样:“爸。”
他又看向自己的母亲,“妈。”
一向脾气好的张春华都拉下脸:“你在干什么?”她冷静道,“你跟你姐夫在干什么。”
“别这么说啊。”
李冕把手从兜里掏出来,“妈你明明就知道我姐跟陈幺什么都没有,干嘛还说陈幺是我姐夫,怎么,妄图在道德层面上打击我吗?”
张春华:“……”
有时候儿子太聪明也挺让人苦恼的,“李冕,你别跟妈说,你姐刚和陈幺分开,你就和陈幺在一起了。”
李福山才没张春华这么冷静,他一手抱着李大宝,一手抽皮带:“春华,你让一边,我打死这个糟心玩意。他是一点脸都不要啊,他怎么能和陈幺鬼混到一起,他就是找个洋鬼子我都没这么生气!”他说着,说拍胸口给自己顺气,“来,你抱着大宝,他从生下来我就没打过,我看他是无法无天了!”
李冕都不带躲的:“打吧,大不了打死我。”
“好哇!”李冕还敢在这火上浇油,李福山气得都顾不上大佬的仪态了,“我今天非抽死这个混账东西。”
张春华还要点面子:“李福山,这么多人呢!”
真要在这打起来,他们李家的脸还真要丢光了。
李福山被老婆一吼下意识收敛了一点,但还是咬牙切齿地:“春华,你看看,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子,他小时候我就说男生不打不成器。”
李鹿还在揉肚子,看到李冕那边明显吵起来了:“这大好的日子,他们……”
高越刚看到了:“你爸妈看到李冕陈幺接吻了。”
“什么?”
李鹿一顿,“扶我起来。”
她爸不得抽死她弟弟?她又在人群中寻找陈幺,发现洪飞在拉着陈幺说话,但陈幺明显心不在焉的,一直朝李冕那边看,“阿越,你去看着点陈幺,别让他也过去了。”
高越不太懂:“小鹿,我怎么觉得你那么照顾陈幺呢?”再这么下去,他可要吃醋了。
李鹿没觉得自己有多照顾陈幺。
她是受母校邀请回母校作演讲时遇到陈幺的,那时候的陈幺土土的、灰扑扑的,听演讲的人都散了,就他还没走。
李鹿看到就有点好奇,问陈幺:“毕业了,你怎么还没走?”
陈幺明明是在座位上坐着,却很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他说:“我不知道去哪。”
李鹿当时就动了恻隐之心,她想着照顾下学弟,其实也是有点可怜陈幺,顺势就提出来她需要一个假结婚对象的事。
陈幺性格挺好的,温温柔柔的,很会照顾人,他总是很温和地看着你,真的很像只每天等人回家的小狗。
胆小、怯懦,却很亲人的小狗,要是别人明明不喜欢她弟,却又要吊着她弟,她一定会冲上去给人两巴掌,换成陈幺,她连重话都没说过:“我有很照顾他吗?”她形容了下,“是有吧,总觉得他……怪可怜的。”
温和、柔弱、怯懦,偏偏又很亲人,就像一只明明胆子很小,但你一叫他又会屁颠颠过来的小流浪狗。
高越是没觉得陈幺可怜,他觉得陈幺够幸运的了,刚毕业就碰到了李鹿,然后又是李冕,完全的跨越阶级了。
他不太放心李鹿:“我还是陪着你吧。”
这里本来就人多,等会儿李冕那边要是再乱起来场面真不一定控制得住。
李鹿没出声,她看到陈幺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很白,有点摇摇欲坠的飘零感,他明明就那么的恐惧。
李冕的手被人牵了下。
有人喊他,“……小冕。”
陈幺真的很抱歉,明明李冕的父母对他也不错,逢年过节会给发红包,新年会给他发新年快乐。
他发现自己一己之私真的毁了好多东西,但他实在没办法拒绝李冕爱他,他的面色发白,几近透明,“叔叔阿姨,是我想和小冕在一起的,你们别怪他。”他越说越就在自我厌弃的沼泽陷的越深,“我……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