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刺破云层,染红了半片泳池。
男人健美修长的身形如一尾漂亮至极的鱼,畅游在被天空染成了半片碧蓝半片灿金的泳池里。
苏釉握着水杯站在窗前,垂眸看那尾鱼以极快的速度穿过碧蓝融进灿金中去,脑海里自觉浮现出了三个字。
美人鱼。
几天下来,他已经大致了解了路桥的生活习惯。
有些是自己看到的,有些则是听路家下人们闲聊时提到的。
毫无疑问,路桥十分热爱游泳和运动,据说也同样喜欢书法,除此之外,他还很愿意花时间陪伴大贝。
牵着狗绳在草坪上奔跑,投掷飞盘,或者蹲在大贝面前,摸着狗头和大贝聊天。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莫名地,苏釉能感知到,面对大贝时的路桥十分温柔。
听家里的佣人讲,大贝最亲路桥和他母亲了,所以,是在和它聊他母亲吗?
苏釉的目光凝在路桥身上许久,一抬眼才发现,泳池边不知何时多了另一道身影。
洛颀正弯腰不知在花丛里找什么,片刻后她直起身来,怀里抱了一只橘色的肥猫。
似乎是发现了她,路桥第一次没到时间就裹了浴袍从水里迈出来,头也不回地沿着卵石铺成的小道离开了。
直到路桥上楼的声音从半敞的门缝里传进来时,洛颀仍保持着路桥离开时的姿势,抱着猫站在泳池前一动不动。
捏着剩下的半杯水,苏釉垂眸看着下方,不由地若有所思。
和刘嫂一起将早餐端进餐厅时,路桥已经和往常一样坐在了餐桌前。
早餐前的等待时间,他习惯用来查收邮件,浏览新闻,餐毕就可以在路上随机处理一些公务,将时间安排得十分紧凑。
“哥。”像以往一样,苏釉将餐盘放到餐桌上时叫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路桥虽没应声,但也没有像之前那么抗拒,他专注地看着平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黑色衬衫剪裁合体,纽扣一路系到了最上面一颗,路桥半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将眼尾弧度拉得略显锋利,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高冷禁欲的气息。
“哥?”苏釉看着他,没忍住又叫了一声。
“有话就说。”这次路桥终于抬了抬眼,不冷不热地用目光盯了他一下。
“叔叔今天不在家吗?”苏釉喝了口咖啡,含糊地问。
“是呢,昨晚先生没回来,”刘嫂切了个果盘送上来,闻言替路桥回答,“今天厨房也只做了太太的早餐。”
“哦。”苏釉轻轻地应了一声。
路潍州果然没在家,他猜对了。
苏釉吃到一半的时候,路桥终于放下了平板。
“问我爸干什么?”他将餐具捏在手里,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前两天叔叔夸我冲的咖啡好喝,我想着等会儿吃完饭帮他老人家煮杯咖啡再走。”苏釉说。
“你还挺孝顺的?”路桥哼笑一声,“不怕上学迟到?”
因为即将高考,龙城的高三生刚进八月就开学了,苏釉也不例外,大暑天里已经上了好几天的课了。
“我心里有数。”苏釉说着放下餐具,用手指勾了勾肩头的书包带子,上学去了。
不过他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直到路桥的车子驶上主道,他等的公交都还没来。
这块的住户大多经济条件不错,出入基本靠私家车,即便有公交路线,真正等公交的人却很少。
因此,苏釉的身影便显得格外孤单。
少年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乌发被风吹起,他一手勾着书包带子,一手握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点点。
车子从他身边驶过,可苏釉低着头,并未发觉。
等驶过去好一会儿,路桥又偏头往后看了看,那身影此刻站直了,正往公交开过来的方向张望,背影颀长,挺拔,点缀在路边,十分好看。
吕少言在高三a班门前等得几乎望眼欲穿,才终于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这么晚?”他迎上去,语气中难免带了些愤愤然,“知道我等你多久吗?”
“公交来晚了。”苏釉的语气一向平淡,问他,”找我有事儿?”
“我早上遇到宋欢,”吕少言边说边快速从自己书包里摸出一个粉色的信封来塞到了苏釉手里,“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苏釉刚要推拒,可吕少言并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上课铃就快响了,他火烧屁股般一溜烟儿地跑进了自己的班级,只留苏釉在门前愣了片刻,随后将那个粉色的信封塞进了书包里。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管家邱叔发来一条信息。
说今天西边的大爷和少爷要过来吃饭,太太让小张晚点过来接他回家见见人。
西边的大爷和少爷?苏釉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大概是指路桥的伯父路潍勤和其子路升。
吕少言给他的那份调查资料中倒是也提到过这对父子,但用词精简又刻薄,只说他们跟在路潍州身后,算是鸡犬升天。
除此之外,再没多提一个词,以至于苏釉几乎忘了这两个人的存在。
事实上,因为特殊的家庭情况,外加苏釉的成绩一直很稳,从高一开始,学校就没再要求他上过晚自习。
可这个情况洛颀是不知道的,而且,他每天回家的时间也比放学时间还要晚。
不过洛颀也不关心就是了,高三孩子的上课时间,她说让回去见人,就要回去见人。
但苏釉也懒得在这种小事儿上闹别扭,他很快就敲了一个“好”字,发送了出去。
放学的时候,苏釉如期接到了小张的电话。
学校门口不好停车,小张把车子停在了旁边的一条小路上,说附近有一家奶茶店很火爆。
苏釉知道那个地方,离大门不算太远,绕小道就更近,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程。
平时放学他去周茉的咖啡店,也常常贪近走这条路。
这条小道他十分熟悉,所以刚一踏进去,就立刻察觉了不对。
果不其然,前面暗巷里绕出两个男生来,看衣服应该也是附中的学生。
那两人很显然来者不善,堪堪挡住了苏釉的路。
苏釉不动声色地停下了步子,不用往后看也知道,这会儿退路也已经被人给堵上了。
“苏釉?”最先开口男生很高,眉目英挺,长得还挺好看。
“你认识我?”苏釉挑了挑眉,声音冰冷。
这话问得就十分欠揍,以至于高个儿男生忍不住都愣了一下。
毕竟,从高一到高三次次考试稳坐年纪第一宝座的东方不败,全附中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吧?
还未等他回答,苏釉又问:“有事儿?”
高个子男生往前走了两步,毫不客气地抬手戳了戳苏釉的肩膀:“兄弟几个是来告诉你,以后离宋欢远着点。”
宋欢?这个名字苏釉隐隐觉得在哪里听过,可仔细想起来脑海里却毫无踪迹。
“宋欢是谁?我不认识。”苏釉的脸也冷了下来,“还有你们,我一个都不认识,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我要走了。”
“我艹!”继苏釉问“你认识我?”后,高个儿男生再次被震惊了,他咧了咧嘴,“没想到还有不认识老子人?”
“我该认识你吗?”苏釉说冷不防一记勾拳挥出,重重地砸在了高个儿男生的侧颊上。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路桥确实挺绅士,在那晚他拉着人家胡扯的时候没给自己一拳。
“卧擦,他偷袭。”伴着高个儿男生的痛呼,与他一起的其他几个男生中有人大吼一声,“太他妈不讲武德了吧。”
狭窄昏暗的巷道里,接连响起了砰砰锵锵的声音,间杂着有人呼痛和拳头击打在□□上的闷响声。
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不一会儿就再次安静了下来。
苏釉拍了拍手,垂眸看了看呈不同姿势躺在地上的四个人。
“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什么宋欢,”他说,又道,“更讨厌自以为是废话超多的人。”
“靠!”高个儿忍着痛争辩,“我他妈哪里废话多了,我前情还没讲完,宋欢是我……。”
但苏釉没再理他,他单手勾起书包,将手机掏出来,对着摄像头看了看自己的脸。
他今晚要见人,还好,没伤到脸。
从小道上拐出去,苏釉看了一眼时间,不多不少,正正好八分钟。
附中离路家不算远,不堵车的情况下,坐公交也就半小时左右,但赶在放学下班的节骨眼儿上,就会慢一点。
苏釉到家时,院子里的灯都已经亮了,灯光下有个人正背对着他们逗大贝玩儿。
“这是西边的大少爷,少爷的堂哥,路升。”小张悄声对苏釉说。
苏釉点点头,推门下车。
大约是听到了动静,路升转过身来。
对方的身高很高,和路桥差不多,但相貌就差得有些远了,仅仅可以算得上是清秀。
看到苏釉,路升不觉愣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长得过于好看了,仿佛他一下车,整个庭院都亮了起来。
这是路升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就算之前所有人都说洛颀多么让人惊艳,可也远远比不上苏釉。
对面的少年显然十分礼貌,见他看着自己,他微微弯了眼睛,主动向他伸出手来:“您就是……”
“路升。”路升忙伸手握住苏釉的手,那只手微凉,莹润,握在手心里像握住了一块美玉,十分舒服,“我是路升,路桥的堂哥。”
“您好。”苏釉笑着,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他弯下腰碰了碰大贝的头,又四处张望:“哥还没回来吗?”
“说是在路上了。”路升说,扯紧了大贝颈上的项圈,大贝有些不舒服地往后退了半步。
“它好像很难受。”苏釉眉心微蹙着看向路升,“您不要扯他那么紧。”
“没事儿。”路升将大贝交给到别人手里,说,“我是怕他咬到你。”
“它还咬人?”苏釉疑惑地问,他只见过大贝几次,可每次见到,都觉得它很温顺。
路升笑得有些不太自然,片刻后他说:“咬过一次人,在泳池旁边,把你妈咬了。”
见苏釉没说话,路升又说:“大贝平时很乖的,那一次大概也只是巧合,你别担心。”
两人说着话已经进了主楼,路潍州和路潍勤在楼上的书房里说话,洛颀也没下来,因此客厅里十分安静。
看苏釉似乎对大贝很有兴趣,路升滔滔不绝地说了大贝好几件有趣的事儿。
苏釉很安静,话少,但听人说话的时候却是一直含着笑意的,路升说得飞快,但心底却隐隐有些紧张。
“等会儿才能开饭,”他转了话题,“小釉会打游戏吗?我们来玩两局?”
苏釉点了点头,他勾着书包带子站起身来:“我先上楼换个衣服,您等我一会儿。”
“咳。”路升说,“就和叫路桥一样,叫我哥吧。”
”嗯,“苏釉笑了一下,很爽快地点了点头,说道:“好的,哥。”
大门被推开,路桥出现在门口。
他目光沉凝,不动声色地落在了苏釉身上。
一瞬间,苏釉想到了路桥警告自己不要乱认哥的话,他上楼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对着路桥弯起了眼睛。
那一瞬间,路升觉得,苏釉一直维持得恰到好处,客气而礼貌的微笑,在看到路桥的那一刻,蓦地明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