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写错别字的难题总算得解,书局上下都松了一口气,下面就是见硬功夫的时候了。
此后的二十多天,在整个书局上下的勠力同心下,终于将第一批御笔教科书刻印装订完毕,总算出了样书成品。这批书无论从纸墨还是工艺上,质量绝对一流,可谓是新城书局的最高水准。众人看到这些天来的付出结出硕果,魏来就要放在宗学太学的书桌上,虽然一个个累的腰酸背痛,熬的眼睛红肿,心内依然颇为欣慰。
刘阿大请示道:
“魏掌柜,这第一批书已经刻印完成,是不是该给朝廷秘书阁复命,按照规程让他们复审书籍,然后即刻送往太学宗学?”
魏来想了想道:
“不,这第一批书先送五套给秘书阁复审,给我留下一套,剩下的都给龙山渡码头苦力们的孩子送去,再带上五十两银子,作为他们行会的共济金底金,这些都是我答应了他们的,姜楠小哥你跑一趟,顺便代我给鲁三哥问好。”
“魏掌柜,这第一批书不留给宗学,倒先送给那帮穷鬼,这,这不太合适吧……”
刘阿大嗫嚅道。
“笑话!难道宗学里的那些锦衣玉食的皇子,就一定比码头苦力们那些吃糠咽菜的孩子高贵吗,人之为人,生而平等,为什么非要从儿童便分出高低贵贱。”
魏来向来最讨厌嫌贫爱富之辈的嘴脸,听了刘阿大的话,不由恨恨道。
“人之为人,生而平等”——魏来所说的这句话,对于生活在大宋朝的刘阿大来说,太“超纲”了,完全无法理解,在他的观念里,人生来就有高低贵贱之分,才是天经地义,懵懂之中,他随口说了一句:
“这事儿,要不要向司徒老掌柜请示一下……”
“怎么,刘管家,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做主吗?!”
魏来闻言脸色一沉,目露寒光,逼视刘阿大。
刘阿大见状,知道自己无意间拿老掌柜压新掌柜,犯了职场世情的大忌,不由浑身冷汗,直说绝无此意,一切尽凭魏掌柜吩咐,他绝不敢再多嘴。
魏来不再理睬他,一边吩咐继续加紧赶工印书,一边让人把留给他的一套书装入定制的书匣,抱着便出了门去。
走不到半个时辰,他便来到三元楼附近,正打量着,忽听到一家酒楼里传出一阵婉转动听的小调儿,伴着胡琴咿呀,魏来大喜过望,连忙走了进去。
果然是祁伯和采莲在这里卖唱,魏来待他们一曲终了,走到他们面前道:
“采莲妹妹唱的真好听,我看可以去参加《中国好声音》了,哈哈,祁伯,你们近来可好啊?”
采莲见是魏来,不觉靥上飞起一抹绯红,但是魏来说的什么“好声音”,她完全不知何意。
“好,一切都好,魏小哥,今日你怎么有闲来这食肆啊?”
祁伯拉着魏来的手,亲切的问道。
魏来忙向祁伯和采莲道出来意,原来他本就是特意来寻他们父女的。皆因上次在皇家曝书会上,曾答应韩思玉索求御书,如今书刚印好,加之之前祁伯采莲又曾有约,便想正好今日得闲,不如一并前往英国公府邸。
父女俩听说要去英国公府见韩思玉,不由大喜过望,赶紧收拾了卖唱的家什,和魏来走出酒楼。
魏来雇了一辆车,问车夫可知道英国公府所在,车夫笑说,这临安府的人,谁不知道英国公府邸啊,就坐落在那御街西侧,朝天门附近的长庆坊。
不几时,车子便将魏来他们三人送到。下车一看,这真是一座宏大壮阔的府邸,踏上门前高阶,魏来轻叩门环,一个门房儿把厚重的府门打开一道缝隙,向外张望,见他三人衣着简陋,傲声道:
“今日本府有贵客登门,与国公大人商量要事,闲杂人等,不得喧闹,你们快走吧!”
说着就要关门。
魏来知道跟这样的小人无法太多计较,连忙把一串铜钱塞到他手中:
“烦劳小哥务必帮着通禀一声,就说魏来祁伯采莲来见韩思玉姑娘。”
这些穷酸竟然还认识韩府大小姐,门房儿半信半疑,不过看在钱的份上,还是蹩进去通禀。
“是采莲妹妹来了吗……”
不多时,身着一身短靠红裙的韩思玉向门口快步走来,不过她虽嘴上喊着采莲,眼睛却一直看向魏来。
地位千差万别的的这几人相见,热情寒暄,分外亲切,如同一家,倒让刚才那狗眼看人低的门房儿看傻了眼。
韩思玉拉着采莲,祁伯魏来随后,径直来到韩思玉的房间。
魏来放眼四周打量,不由心中暗暗叹道,不愧是战功显赫的英国公韩世忠的千金,正所谓虎父无犬女,此处丝毫不见寻常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所喜欢的幔帐流苏,熏香瑶琴。一色青灰石木,毫无矫饰,墙上挂满了各色刀弓,屋子中间还有一张大大的沙盘,其上山峦起伏河流蜿蜒,非常逼真,沙盘上只见“宋”“金”二个大字遥向对峙……这哪里像个小姐的闺房,倒像个北伐烽火前线的中军指挥大帐。
韩思玉正与祁伯采莲嘘寒问暖,连让他们多吃桌上的各色干鲜果品,见魏来的神色有异,不免笑问:
“怎么样,魏公子,你这读书人,是不是觉得我这闺房戾气太重了?”
“哈哈,思玉大小姐的闺房果然不同凡响,当年三国时,刘备赴江东吴国迎娶孙权的妹妹,初进孙尚香的闺房,门外竟有百余女婢持刀相守,结果吓得彻夜不眠,刘皇叔当时的心情,可能就如我等现在一般吧。”
魏来本想开句玩笑,不想话一出口,立刻感觉这比喻非常的不恰当,不免暗暗吐了吐舌头。
“魏公子真会说笑……”
韩思玉似乎也听出了一些别样的意思,腮上微热。
魏来连忙把话岔开,双手将御笔亲书的宗学教科书奉上:
“韩小姐,上次皇家曝书会上所承办之书已经刻印好了,这是第一批,今日特意依约送来府上。”
韩思玉单手接过来,径自放在一边,对这御笔亲书并无太多敬畏:
“这些圣贤书虽好,可到了战场上,用四书五经是没法打败金贼的,我倒希望赵官家放下心中的三羊七紫,拿起手上的强弓劲弩!”
“思玉,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得肆意妄言!”
正说话间,只见一位身材虎背熊腰、面容威严,身着紫色开敞大袍的中年男子阔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