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书局的发薪日,自从成为大管家的襄理,魏来的薪酬已经由原来的一天100文涨到了300文,和李梁一样,算是书局里比较高的薪酬了。
按照新城书局的规矩,发薪日也是休息日,大家从柜上领了薪酬,手里有了钱,有家室的自然回家与亲人团聚,而单身狗则大多都会去城中热闹处潇洒走一回!
看到魏来领取了甚多的银钱,姜楠好生羡慕,孙冬颇有些酸言酸语:
“唉,我等也在这里辛苦了好,好,好几年,竟然不如魏来兄的几,几,几句说辞,唉,也不知道我爹怎么生的我!”
李梁听出孙冬的弦外之音,不由沉声道:
“小子,你不要泛酸,魏小哥也不比你大几岁,但是其见识倒是比你强了甚多,你还莫叫屈,有些事儿啊,跟爹没啥关系,只跟你自己有关系……”
魏来自然也听出了孙冬的“话里有爹”,不过并不想与他争辩,微微笑了笑,连说:
“我来书局一月有余,多蒙李师傅和两位兄弟的呵护照顾,不如这样,今天我做东请客吃酒,一来你们带我这个土包子逛逛这临安城,二来也算是略表答谢,还请不要推辞啊!”
孙冬与姜楠一听说有人请吃饭,皆面露喜色,但是尊卑有序,只是看着李梁。
李梁想了想说:
“那好,我看魏来兄弟自进书局,便几乎没有出过门,今日得闲,咱们就去城中耍一耍,兄弟把那刘阿大赢的鼻青脸肿,就劳你破费一次,权当庆祝了。“
四人出门,不多时便来到了南宋行都临安的城市主干道御街之上。
五月的临安,春深夏浅,尚未大燥,正是最舒服的季节。
这是魏来第一次从容而真切走进这个时代的肌理深处。
自穿越以来,除了从大牢中走出那日,倏忽一见临安城的春光乍现,一个多月了,身在书局的他,就像被包裹在一个温暖但是狭窄的茧房内,并未真正了解外面世界的真实面目。而现在,他终于破茧化蝶,飞进了这个繁华鼎盛的大宋,最花团锦簇浮华沸腾的内心!
即便是从现代繁华都市中来,眼前如同浮生旖梦般的一切,仍然让魏来目不暇给,一边走,一边在心中不停感叹:这真实一个牛b的朝代啊!
和现代社会匆忙浮躁的都市气息相比,大宋所表现出来的富庶与奢华——无论是西湖岸边的歌舞升平,瓦市勾栏里的高吟浅唱;还是茶肆食行中的香气氤氲,四行八市中的买卖兴隆,无不透射着一种从伟大的物质文明骨子里生发出来的雍容与自在,这个时代,有一种让人流连忘却归路,宁愿在此间醉生梦死的迷人气质!
第一次看到魏来傻傻愣愣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样子,李梁、孙冬都偷笑着,姜楠捅了捅他,用他那独家的“倒装句”道:
“魏兄,要请我等吃些什么啊,不知你今天,不会是那些街边的小车立摊吧?”
听到姜楠说话,魏来才从如梦如幻中醒过神来,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道:
“李师傅,二位兄弟,我出身乡下,初登临安,对此间多有陌生,不如你们选一个上佳的所在,我悉听尊便就是了。”
姜楠笑道:
“魏兄,这临安城啊,别的不说,单说这酒楼,只朝廷户部官办的就有和乐楼、和丰楼、中和楼、春风楼、太和楼、西楼、太平楼、丰乐楼等几十座,各个奢华无比,要甚有甚。而民间所设各色酒肆那就更多,什么一心居、二风阁、三元楼、五闲楼、赏心楼、严厨、花月楼、银马杓、康沈店、翁厨、任厨、陈厨、周厨、日新楼、沈厨、郑厨……世间美味,尽皆在此而不可胜数,不知你想选哪一家啊,哈哈!”
这货说起吃的来,倒是语句流畅,如数家珍。
“李师傅,还是您选一家吧。”
这些名字让魏来听得直发懵,忙对李梁道:
李梁略思一阵,微笑道:
“要不,我们今天还是去三元楼吧,那里倒熟些。”
孙冬姜楠一听三元楼的名字,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异样的喜色,连声说好。
李梁看着他们的表情,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魏来不明就里,四人便往三元楼行去。
这三元楼就在御街一侧,由两座精致的三层花楼组成,中间由飞桥栏槛明暗相通,门面偌大的彩棚高立,珠帘绣额,灯烛晃耀,此刻已经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看到四人进来,早有一年轻俊俏的小二迎了上来,满面笑容就往里让,三人在二楼一临窗的方桌坐定,绫窗被支杆半半支起,间或有一缕熏风拂来,透着说不尽的逍遥与惬意。
小二一边提陶壶给他们四个斟茶,一边递上菜牌伺候着点菜。
魏来本来是好吃会做之人,又从小出入于母亲的餐饮连锁店,本以为对于美食还算颇为在行,可是一看这菜牌,却直是头大。
原来,这菜牌上密密写着上百道菜,都是些羹、脍、粉、炙、熬、酿、尖之类的菜名,他竟然十有八九都不知道是什么,更不知该如何点。
后来,还是李梁师傅和孙冬姜楠点了几道当店的特色头盘——
五柳醋鱼、虾鱼汤齑、花炊鹌子、江瑶炸肚,
及四个下酒小食——
雕花蜜煎、砌香咸酸、珑缠果子、脯腊。
及到点酒之时,魏来看着酒牌上的蔷薇露、玉练槌、真珠泉、十洲春、错认水、筹思堂……这些酒名更让他一头雾水一筹莫展。
此时,他真想大喊一声:服务员,给哥们上瓶茅台、五粮液,哪怕二锅头也行。但是,终究还是忍住了,又是姜楠帮他点了四壶当时名酒——“万象皆春”。
第一次在大宋朝点酒点菜,让魏来充满了挫败感,但是更让他惊讶的,还是这个伺候的小二。
点酒菜之间,凡有询问,小二根本不用看菜谱,全都如数家珍,对答如流。而且并无纸笔记录,但是连着几桌点完酒菜后,他飞旋着身形靠近后厨,高声唱菜,口齿之伶俐,简直不亚于郭德纲那不喘气的灌**儿《报菜名》。而且,各桌的大菜小菜酒水饮料,以及客人的特殊需求,这个稍咸,那个稍淡,全都记忆分明,上百项内容报下来,分毫不差……
直让魏来看的目瞪口呆,叹为观止,心道,这宋朝的服务业服务水准这么高吗,这哪是服务员啊,这厮应该去参加“最强大脑”啊!
酒菜很快上来,魏来举箸一尝,不由心中赞叹,虽然口味稍显清淡,但贵在用料新鲜,原汁原味,甚是鲜嫩可口。至少,肯定是没有老妈的店里那些什么色素香精添加剂一滴香之类的东西。
四人边吃边聊,甚是畅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梁的脸上有些泛红了,他起身对魏来道:“魏兄弟,老哥不胜酒力,先去楼上见一位故人,你且慢吃,少顷我便回来。”
孙冬一听,两眼放光,忙说:“师傅,我,我,我陪你去吧,就让姜楠师弟先在这里陪,陪魏来。”
李梁孙冬便向楼上走去,姜楠看着二人的背影偷笑道:
“魏兄,你可知李师傅他二人做甚去了?”
魏来懵懂。
“这二人定是去楼上关扑搏戏去了,李师傅这个人啊,哪里都好,就是好赌。当年就是因此而妻离子散,现如今一有机会,还是想玩上几把,连孙冬那厮也被他带的务上此道。”
姜楠眯缝着一双醉眼道,
“你可知,李师傅为甚选这三元楼,盖因那些个官办的酒楼,除了几个节日之外,是不允许赌博的,但是这民办之地,就暗中在顶楼设了搏戏之所,给官家疏通点好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无有人管啦,你看吧,不把袋中银钱输光,他们俩是不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