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偏执的嫌疑犯一旦提到了自己执着的东西, 精神状态都会变得相当激动狂热,这种时候往往只要引导一下话题,他们就会自己把自己做出的事情说出来。
因为对这种嫌疑犯而言, 他们不是犯案而是在完成人生理念。
就像面前的田中一样。
“世人皆有罪,我是在帮助佐藤清洗自己的罪孽。”
“你在帮他清洗罪孽?他都要从警视厅里释放出来, 被判无罪了。”
“不,就是要让他出来, 如果他不出来又怎么把他杀死呢?”
杀死?!田中要杀了佐藤?
安原理紧盯着对面的人:“你要动手杀死佐藤?”
“不不不, ”田中晃着脑袋, “我怎么可以动手呢?当然是苦主有仇报仇了, 强/□□女, 嘿,关他几年又有什么作用呢?那个人渣找到我的时候说小女孩的母亲要病死了,那个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
“我帮女孩的母亲联系了保险公司,只要她可以伪装现场变成正当防卫然后死掉, 小女孩的后半生就没有任何忧虑了。”
原来酒井女士的保险是因为田中的‘提醒’才买的。
“她本来可以不这么做的, ”安原理道, “只要你拒绝佐藤的提议把事情透露出去, 案子就不会变成这样。”
“我跟你不一样, 侦探, ”对方咧开嘴笑道,“我对法律没有任何期待!”
所以田中会期待着更疯狂、血腥的报复。
“这个世界是有罪的, 所谓的爱、秩序、法律都是愚民的手段!”
田中的手指甲死死扣住了自己脸颊上的肉, 抓出了血淋淋的痕迹:“愚弄我们的、压抑我们的、嘲讽我们的、驯服我们的……统统以牙还牙, 以血还血!”
疯了, 田中的精神已经彻底不正常了。
安原理觉得又悲哀又可笑:“如果你只是对自己的仇人做出这种事情, 我不仅不会阻拦, 甚至会拍手叫好,可你呢?”
“你把本来一个可以解决的案子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你所谓的帮助不过是在倾泻自己的怒火、胆怯和卑劣罢了,如果佐藤有罪,那让佐藤逃罪的你更有罪。你干扰案件的正常判定,法院会判定他无罪,他是世人眼中的无辜者,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警视厅,而受害人的母亲只能践踏自己身为人的尊严!”
“我有罪?我只是帮助她下定决心而已,”田中的眼睛充血,露出了狰狞的疯狂,“报仇然后还可以把小女孩后半生安排好,有什么不对?保险是她自己买的,她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
“当然不对,”沸腾的情绪逐渐平缓下来,“因为她根本不想这么做。”
如果酒井女士真打算按照田中的想法来,就不会发邮件给他,请求他的帮助。
更何况——
“你这家伙也不是真想帮助酒井女士吧?你只是想出名而已。”
“你这种什么都有的人懂什么?你没资格指责我!”
“是的,我什么都不懂,”安原理突然坐直身体,直视着田中的眼睛,“我不懂你要完成自己的艺术为什么不自己上,反而撺唆别人,想通过出名的方式宣扬自己的想法就自己去啊,胆小鬼。”
“不敢打破现状又不甘心沉寂下来的家伙,只能背地里躲着发出吱吱叫的声音,别反驳,如果你不是这样的人那现在就来试试?比如,把我杀了?”
安原理凑过去,笑意盈盈的仿若在提一个有趣的提案,而座位上的田中脸慢慢的变了神色。
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兴奋、激动还是愤怒,他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眼睛里渐渐多了某些东西宛若在燃烧沸腾,他的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嘴却向下咧开。
“好啊,我为什么不敢?我敢啊!”
他猛地站了起来,拽着椅子背就对着安原理的脑袋敲了过去,坐在位置上的少年不闪不避看着他,似是期待已久一般。
“砰——”
身后的门被人推开撞到墙,发出沉重的撞击声,他被人扑倒在地,额头狠狠的撞到了地面,整个人眼前一黑,近乎要昏死过去。
旁边屋子的门也被推开,萩原研二把门合上锁住,走了进来:“怎么了?”
安原理眨了眨眼睛,状似乖巧:“刚刚嫌疑犯不老实,想动手,还好零哥发现的快,不然我就要进医院了。”
“我发现的快?”降谷零气得踹了一下不老实还想动的田中,“你这个小混蛋刚刚说得什么话,他能不动手吗?!”
田中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你们不是在审讯别的人吗?”为什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是在审讯别的人,但是我和小降谷不太擅长审讯就决定让小安原一个个来问,我只是负责看守,小降谷在旁边的监控室看监控,”萩原研二笑眯眯的走过去揽住安原理的肩膀,看向少年,“刚刚发生了什么,小安原?”
萩原研二说话的语气很正常,看安原理却从中嗅到了一星半点儿的火星味,他悄咪咪的看了一眼萩原研二和蔼可亲堪称幼教老师的温和表情,又看了一眼还在发火将火气撒在田中身上的降谷零,极快的开始了转移话题。
“萩原哥,他们这边的负责人也有问题。”
连田中这种明显精神有问题的人都雇下来了,可见平时也没用心。
“嗯,我知道,他跑不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而出事,既然出事了,负责人就要负起责任来。
“萩原哥,那个……零哥那边,你不去把电闸拉了吗?”安原理瞅了一眼监控,望了望一旁压着田中的降谷零,眼神悄悄扫过了肩膀上的手。
“没事,待会你会把监控录像弄好的,再说了跟案件无关的事情没必要当做证物里的一部分。”
“那、那两个犯人。”
“我锁了门,他们跑不了,也不敢跑,再说了跑掉的话就可以全国通缉,一举两得。”
不知道为什么,安原理觉得萩原研二越来越危险了,少年感觉肩膀上的手越来越沉似乎要把他按在椅子上一样。
“萩原哥,我刚刚是想试探一下田中没做什么别的事情,监控有零哥在看,如果出了问题零哥会立刻来救援我的。”
他的脸色带上了苦意,像一只被三令五申后还调皮捣蛋被当场抓住还叼着脖子肉的小猫一样,现在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开口喵喵喵辩解。
“小安原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萩原哥,对不起。”
“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的亲友、家人和你自己。”
“安原理,没有人教过你要爱惜自己吗?”
安原理低下头:“……”
“没有人告诉你不要随意招惹危险上身吗?”
“没有人告诉你遇到险境要逃走吗?”
萩原研二越说,脑子里的怒火就越盛。
在初遇的时候,安原理在他心目中是一个帮助过幼驯染、算是个好人的任务对象,可现在他了解了安原理的性格与柔软、跟面前的少年真切的相处过。
此时此刻,安原理对他来说已经是需要教导的小徒弟、需要照顾的小弟弟、需要保护的小混蛋。
遇到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的弟弟他能怎么办?
打?这可能一点用也没有,说不定还会变得跟他的幼驯染一样叛逆的听不进劝。
他不得不操起当老父亲的心,把道理掰碎了给安原理讲清楚,让少年能发自内心的改正。
“道理你都学了,为什么不听进去记住呢?不要光看着别人,你要多重视一下自己。”
安原理抿住唇低下头。
这些道理他确实在书本上学了,可从来没有人跟他谈过。
他的父亲没空管他,很多时间都是他自己在带自己。
就连看病,如果不是青村哥哥发现他发烧了,他也不愿意自己去看。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你要多重视一点自己。
他呐呐道:“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你错在哪了?”
“我不应该激怒危险的嫌疑犯,遇到危机还待在原地。”
萩原研二把手松开:“既然知道错了,下次就一定要注意。”
“好的,我记住了。”眼见萩原研二快要气消了的安原理如蒙大赦。
降谷零又踩了一脚还在挣扎的田中,凉凉开口:“谈完了?”
“谈完了,小降谷,他们刚刚说了什么?”
安原理眼巴巴的看着,不敢凑过去给自己辩解,索性他的零哥很有风度,没有火上浇油。
“田中承认了自己犯下的罪,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不,还没有,”安原理小心翼翼的插话,“如果真打官司,没有物证对方的律师估计会揪着这一点不放。”
“我们还得去找物证和顶罪人藤原案发时的位置。”
说到证物这方面,三个人齐齐的盯着地上的田中,而田中也硬气了起来,一声不吭。
降谷零失去了耐心:“萩原,拉闸。”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地上不发言的人,指了指旁边的房间:“不知道他会不会编造证词,那边还有人要审。”
“简单,拉过来一起看,马上就老实了。”
田中挣扎起来:“你们不能殴打犯人,这是违法的!”
安原理冷冷道:“哟,这个时候知道违法了?”
“这位田中先生,你刚刚袭警,我们只是正当防卫,算不上殴打,而之后……”萩原研二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包裹住角落里扫把上的棍子,“看不出的伤算什么伤呢?”
打人无伤是有技巧的,可不巧他们三个人都会这种小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