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王府,建在洛阳城北门外。
一排三个院落,王府居中。
西侧别院,原是北山军行营,琅琊王兼任征东将军后常年驻军下邳,而北山军驻守邙岭,日常仅留几名老卒打扫看护。
东侧别院,是王府府兵将军们的居所。
已近申时,王府中厅。
送走裴先生后,太妃犹自闷坐。
良久,端起杯来喝了一口,想起裴先生说过,只要稍加试探即可看出异常。
那也只好先试探一下了,于是对门外说道:“让叶茗和丁晓进来吧。”
天地间风雪漫卷,一片银装。
洁白的雪地上一串浅浅的脚印,向远方延伸而去。姜繇紧紧地跟上去,整个身子似乎漫不经心的悬浮在半空,迅捷异常。
远远地,一只白狐在前面奔跑着。
跟近了,看得更清楚。那只白狐身后有长长的九条尾巴,突然停下,回头看过来……
一双血色的眼睛。
忽然消失了,天地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雾气。
有张少女的脸,隐隐浮现在雾气里。
洁白的脸庞,散发着洁净的光。目光涣散,似有哀怨的,远远地看过来。
朱唇轻启……
凌晨回府,姜繇一觉睡到未时。
突然惊醒,依稀记得做了一个梦,感觉古怪,却已不记得细节。
不过,做梦,总是稀奇古怪的。
喉咙中有口痰,怎么也咳不出来。
早就备好了饭菜,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一边两眼乱转地欣赏着自己院里的四大丫鬟。
看来以前那个自己挑女孩子的眼光还不错,四个丫鬟青袂、红伊、黄罗、绯裳,样貌各不相同,但都是极标致,修长身材,胸前饱满。
呸呸呸,姜繇收敛心神,切切不可物化女性。
嘿嘿……
美色当前,不动心的,那还是男人嘛?
不动心才是罪大恶极,那是阻碍人类发展、进步;那是断了人类繁衍的根本……
满脑子胡思乱想。
“少爷,你带回来的白狐打算做个什么?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小,剥了皮也就能做个毛领,如果多有几只……”青袂随意地问道。
青袂和姜繇同年,今年刚满16岁。是母亲诸葛太妃从小买了来,亲自调教长大,三年前指派到姜繇这边来的管房大丫鬟。
“什么白狐?”姜繇一时没反应过来,突然心口遭受撞击般通通直跳,马上想起昨晚带回的那只白猫,急道:“你说那只白猫,你给它剥皮了?”
“让人去叫皮匠了,咱们自己收拾的不好。这个还得是城西的皮匠,最擅长处理毛皮,都是从后腿处开口慢慢的整张剥下来……”
青袂说着,姜繇一阵心悸,仿佛是要剥了自己的皮,忙制止青袂:“你别说了,别说了,快把那只猫拿来。”
“猫?明明是一只狐狸,少爷怎么这都分不清楚。”
青袂从外面拿过来,确确实实是一只白色的狐狸。
披毛纯白,没有一丝杂色,尤其是毛色散发着一层晕染般的银色。
姜繇接过来,按理说死去多时,却并未僵硬,怎么又变成白色狐狸了。
昨晚刚看到是一只狸猫,后来被剑刺死,成了白猫,现在又成了白狐。
看来那个崂山道士说这是妖猫,确实不假。
还是完完整整,没被青袂剥皮,姜繇松了一口气,反复叮嘱青袂在自己屋里找个地方存放好了,千万不要动它。
“不尽快剥了皮子,这天热了,用不了几天就臭了啊。”青袂不解。
“就放着,千万不要处置,我还有用。”姜繇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想起山洞里“听到”的那句“带我走”,这只猫,现在是白狐一定有些古怪。
绯裳蹦蹦跳跳的从外面进来,说太妃在前面客厅,让少爷过去。
“不知母亲这个时间干嘛叫我。”姜繇急忙带着青袂往前厅走去。
来到客厅,母亲诸葛太妃居中上座,几个丫鬟环立身后。叶茗在下手陪坐,正在跟太妃说着什么,见姜繇进来,微笑着停下。
颜游、丁晓站立在一侧,怪不得今天起来没看见丁晓,却原来在这里。
气氛有些严肃啊,出什么事儿了?
姜繇走过去亲热的叫了一声:“娘。”然后很自然的站到娘身后,伸手给娘揉捏肩膀。
“繇儿,让青袂来吧,你和他们俩站到一起。”娘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拒绝自己还是不多见。
青袂过来继续给太妃揉着肩胛。
姜繇只好站了过去,丁晓暗暗苦笑着偷偷咧了一下嘴。
叶茗继续说道:“经过就是这样了,我一回来就跟裴先生说了。先生说他去查看了自然会告知太妃。”
“裴先生刚才来过,他去那个山洞看过了。”太妃缓缓说道,“那堆灰烬有些古怪,裴先生一时也没头绪,所以用山石暂时封住了洞口。
“崂山那帮道士突然来到这里,你隐藏身份是对的。”
诸葛太妃又转头对着颜游说:“只是你老九,十年了,这份心事还是这么放不下吗?”
“当时他在场。”颜游闷声闷气的说。
“谁?你说那叫法常的小道士?
“十年前,法常不过是一个小孩,他能有什么错。不过,就算那法常出现,也至于让你如此暴怒,出手伤他,还有什么吗?”
姜繇看到母亲若有所思的神情,自己回想起来,好像没什么征兆,颜游就是突然暴起攻击。
“夫人,”颜游胸膛微微起伏,私下里还是习惯称呼太妃为夫人,仿佛回到老琅琊王在世的时候,更亲切一些,“他们,他们对着少爷说小贼。”
“就为了这个?”太妃说到:“老九颜游,日常里你最是沉稳,可你现在见不得繇儿受一点委屈……”
沉默了一会儿,太妃皱起眉头,语气平缓的说:“当年王爷让你护着繇儿,但你眼睁睁的看着繇儿受伤,却无能为力,这成了你的心病。”
“十年了,你心性受损,修为寸步未进。十年来,你从一个胖子,消瘦成这样。以前认识你的人,再看见你,没人会认出你来。”
“你不能总是活在过去……”
“放下过去,不是忘记。而是放过自己,和自己和解。相信老王爷知道你……”太妃欲言又止。
颜游深深地埋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叶茗突然道:“不过,昨晚上老九最后那几下,似乎有些不同,你有什么感觉吗?”
颜游知道是在故意挑开话题,但大哥毕竟目光如炬,自己确实也有些感觉。
点头道:“昨晚还是有些古怪,突然间气息不畅,周身冰凉刺骨,昏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吐纳转圜间似乎多了几分通畅……”
“我也是我也是……”丁晓在一边点头如捣蒜,其实自己先前对体内的变化有些懵懂,听九叔这样说,恍然大悟。
“老九,等去和裴先生再细谈,他会和你参详。”诸葛太妃打断他们,似乎不想说这个话题。
几个人均各自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母亲转头对丁晓说:“说说你丁晓吧,让你在少爷身边,是让你监督少爷,你们干什么都要及时跟我说才对。这次如果不是青袂告诉我,你们三个急急忙忙去了大东山,你叶师父不赶着去了,还不知道会怎样。”
丁晓面红耳赤,低首不语。
姜繇瞅着丁晓难堪的样子,心中好笑,母亲经常当面说让丁晓监督自己,可丁晓只比自己大了两岁,两人玩起来哪还顾得了其他。
坏笑着故意说:“就是就是,丁晓这奸细当的一点用也没有。”
青袂在太妃身后轻轻的说:“太妃,丁晓当时倒是说,应该告诉太妃的,但少爷瞪了他一眼,就不说话了……”
“我那是瞪他吗,我那是赞叹他做事周到,可没让他不说。”姜繇瞪着青袂,“其实你才是最大的奸细。”
青袂面无表情,也不看他。
太妃笑着说:“什么奸细不奸细的,说的难听。就你这顽皮性子,没几个人看着点,还不定闹出什么事而来。”
“你也不用往丁晓身上推,你们俩现在是狐朋狗友,都不是让人省心的。”
转头对叶茗说:“老大你说,按家法应该如何处置。”
“呃,”叶铭在府中执掌家法,想了想,说道,“在外惹是生非,是该罚的……不过也还好,没惹出什么事,颜游和丁晓各责打***板吧?”
“伤了上清宫首徒,也不算小事了。”太妃道,“这样,这一次就打小三,颜游心疼他,丁晓向着他,那就打他一个,让他们看着。”
厅里人都看着姜繇,眼神古怪。
“就打我自己啊!”姜繇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