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柜台匆匆返回,弓奏小声说着久等了,垂落的目光注意到诸伏景光手中的书籍,微微一愣。
诸伏景光笑道:“是一本很经典的童话呢。”说着,合上书,将它放回最上层的排列架。
音像店这一排都是图书,弓奏没有多想,打了招呼后一时没了话,双臂抱着纸袋也没有离开。
前几次的相遇,让诸伏景光明白神原弓奏是个社恐。猫眼男人耐心等待。
诸伏景光看着身边的少年睫毛焦虑地颤动着,没有催促,朝他缓缓露出个安抚的微笑。
少年终于有了行动。他的手指伸出,往前探了探,在半空戳了戳,想要触碰又不敢触碰男人的手臂。
换作萩原老师他们,现在自己才不会这么逊!
可是……
心中的转折,令弓奏的心一沉。他忽然意识到,除了熟悉的松田萩原二人,自己在人际关系上毫无进步。
但是,放弃了不是更辜负萩原老师曾经的苦心了吗!
脑海千思万绪,行动上也有了进一步。
缩回去的手再次探了出去,像野蛮人开辟新天地般勇敢果断,最终——白皙修长的手碰了碰诸伏景光的胳膊,仿佛在打招呼。
“请问,诸伏哥……你知道松田他最近是不是很忙?”弓奏语带犹豫地问出这句话,灰蓝眼睛直直望着猫眼的男人。
“为什么会这么问,神原君?”
二人并不相熟,算是一个朋友圈里的熟人。起初二人是因为都认识降谷零,所以略有点头之交。后来弓奏跟松田萩原是好朋友了,同样是他们好友的诸伏景光,也一起聚餐约饭过。
但两个人并无私交。以至于这个时刻称呼对方,都带有几分生疏客气。
怀中的纸袋抱得更紧,外面的雨骤急,在玻璃窗上冲刷出一道道水迹。音像店室内却很安静,诸伏景光听见少年清晰地说道:“其实我猜,他最近在躲着我。”
猫眼闪过一丝诧异,很快被诸伏景光掩饰过去。
他惊讶于弓奏准确的猜想,忍不住想起那晚上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说过的话。
那晚他加班回去,绕过玄关,看到客厅中央萩原研二松田阵平面对面站着,前者伸出一只手抓着后者的肩膀,而后者一脸不耐的表情扭过脸去。
以为他们吵架了,诸伏景光快步走过去。见了他,萩原研二简短地打了声招呼,对上他询问的目光顺势摇摇头,表示没有事。
然后,萩原研二改抓为拍,拍拍阵平的肩膀,继续说道:“如果你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心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就不要对弓奏太好。他会误解。
“在感情上,跟拆弹一样,也要有迅速的决断,绝对不能自己都不清楚所谓真心,就稀里糊涂越了界。那样,是辜负另一个人。”
当时不明所以的诸伏景光,下意识望着关键人物松田阵平。随着话语,皱着的眉越来越深,最终脸色从不耐、不爽到沉思,俨然听进去了话。
“……我会考虑的。”最后,松田阵平说道。
回忆止步于此,某本书啪的一下掉地上。
定睛一看,还是那本《小王子》。
这仿佛应景般的暗示,让诸伏景光也忍不住感慨多想。刚才他在音像店里偶遇松田阵平,没等过来打招呼,便见他瞥见什么,将掌中书一合放上去,快步离去。
随后,留下的诸伏景光与神原弓奏迎面相撞。
原来阵平是在躲神原。刚才他意识到这件事,还没有想清楚前因后果,现在却明白了,大概是想暂且冷处理二人关系的松田阵平,不小心做过了头。
结果,直接避而不见了。
而神原弓奏不懂其中原因,却也清楚明白最近松田阵平的异常。少年没办法骗自己。
看着眼前蓝发少年神情沮丧,诸伏景光想要说出口,但之前商量过松田阵平对待神原弓奏这件事他自己解决,不好插手。
诸伏景光无法多说,只得蹲下捡书。蹲身以后,他发觉这本书有书签。刚才他着急放回去,没有看,这时不由好奇地翻开书签页。
“你必须永远对自己所驯服的东西负责。你要对你的玫瑰花负责。”映入眼帘的,是书上的话。
诸伏景光微怔,忽然明白好友阵平的那份郑重,却听见背后传来少年的致歉:“抱歉,让诸伏哥困扰了。”
弓奏抽抽鼻子,抑制住难受的感觉。微微抽气的声音,在安静的音像店里,像是扩大了声音般。
猫眼的男人回过神,决意为好友阵平说点什么。他站起身,微笑道:“我想,阵平他最近只是因为一些事耽搁了,他还是很喜欢你的。”
体内充盈的是温柔、温暖的情绪,来自于眼前的男人。弓奏惊喜地睁大眼,重重一点头:“嗯!”
二人再次无话。
碍于不熟不好追问,社恐弓奏僵硬着牵起嘴角,想要告辞,嘴里溜出来的却是:“总觉得跟诸伏哥很有缘,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熟悉起来了……”
一个社恐,为什么要说这种社牛达人的客套话!
这种一旦社恐,胡话就占据空白脑海高地的感觉,弓奏太熟悉了,干脆沉默。
这时的诸伏景光只是基于善意附和地笑笑,还不知道弓奏那神奇而不自知的乌鸦嘴天赋。
尴尬的寂静,弥漫于二人之间,音像店适时地响起了BGM。
弓奏耳朵动了动,从大脑的音乐库里挑拣出这颗珍珠。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两道声音不约而同。
二人对视一眼,神色恍然。
BGM随机切换,响起一首磅礴大气辉煌壮丽的交响乐。
“《星球大战》。”他们异口同声说道。
抿起的微笑强制压下去,诸伏景光莫名解释道:“这太出名了。”
弓奏跟着点头。
旋即是一首幽幽的萨克斯曲,像是梅雨天降临在整个钢筋城市森林,敲击的鼓点一下下,是一串串坠落又溅起的雨滴,雨雾弥漫。
依稀听过,又不是那般熟悉。
书架前,神原弓奏与诸伏景光抬起眼,再次对视。少年灰蓝的眼睛,映照出猫眼男人微微牵起的嘴角。
一瞬的对视,他们已经明白,对方找到了答案。
BGM里那鼓点一下下敲击着,仿佛给了他们数数的时机,萨克斯那勾魂迷离的音乐中,二人同时启唇。
“——《重庆森林》。”
这一刻,微笑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1994年的电影呢。”诸伏景光低声感慨,而弓奏频频点头,像是不知疲倦的点头木偶。
可是木偶又不会眼睛发着光,像他一样。
·
春雨终停。
音像店响起的BGM渐止。
“诸伏哥跟零哥高中是一个学校的啊。”聊着天,弓奏像发现新大陆。
“两个人一直都是挚友,后来又都读了警校,好厉害。”他弯着眼睛笑起来,“真的好厉害。”
在刚才猜BGM中,弓奏景光二人发现对方都是电影BGM发烧友,顿时引为知己,顺势聊起天来。而在得知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从小到大认识,一起读书上学,一起读了警校,弓奏更是羡慕。
少年人由衷开心的语气,感染了诸伏景光。他不太好意思,抬手掩唇,骨节分明的手指遮住嘴角。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诸伏景光自谦道。
蓝发少年配合地嗯嗯两声,灰蓝眼睛缀满星星,就这样抬头看着他。
那掩住唇角的手遮不住了,指节缝隙中露出欢喜的笑意。
被这样一个美少年用小狗狗的崇拜眼神看着,哪怕再有定力,也很难不高兴吧。
诸伏景光想着,却听见少年叫他,“诸伏哥。”
猫眼男人应着声,蓝发少年欲言又止,最终一握拳头,低头掏出衣兜手机,解释道:“其实零哥在读高中时,我去过你们的学校。那时候是校庆,有个摇滚乐团上台表演,超厉害!”
“那个摇滚乐团的鼓手,打鼓节奏超棒,是我走上音乐道路的引路人!”少年赞赏着,从手机相册里划出一张陈年旧照,“事后我和零哥还跟鼓手合了影。”
是三人照。戳中照片,两指放大,弓奏无视中间的自己,选择放大最右边那个摇滚鼓手的面容,将照片举到诸伏景光眼底,满怀期望地问道:“听说这个鼓手也是你们学校的,但是那次表演以后,就没有见过他了。”
“零哥也没有说过鼓手是谁。”他语气满是失望,依旧高高举着放大的照片。
诸伏景光定睛一看。
竖起的飞机头,浓厚的黑眼圈,血红的嘴唇,配上那敞开的大V领。
他神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