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修罗场如何烧起来, 新干线的终点还是在横滨。
列车到站的声音总算是拯救了被二连质问的长泽时礼,但车门打开的下一秒他这口气就松不不下来了。
“呀……”
侯在门口的那个人长泽时礼很熟悉, 见到长泽时礼的时候那个人愣了一下, 发出轻微的诧异声。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伊马鹈平老了很多,他的语调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清淡。与之相反的则是包围了整座车站的黑西装们,残酷肃穆的气氛如果是普通人此时已经因心生恐惧而双股战战了。
车上的乘客没有人敢下车。
因为分散包围整条列车的Mafia人人手持武器, 冰冷沉默的守在这里,好似谁敢动一下就会命丧黄泉。
当然, 作为异能者的城市,在发现危险前来交际时肯定不可能只有普通人。
伊马鹈平身边站着的那位本来应该是更合适一点的中原中也,但今天中原干部随首领去东京出席葬礼,只好请来另一位重力使震慑。
魏尔伦沉默地看向车厢里那个人,熟悉的面孔让他尤为惊讶。
正冈子规是死了没错,但这个人又是谁?正冈子规的孙子?
今天港口Mafia这么兴师动众的原因很明显, 天上那个结界还这么挂着呢, 显性结界是个人都看得见,港口Mafia没有第一时间上去逮人是因为列车高速行驶不方便, 现在到了站就更不能轻易放人离开了。
但首领和重要干部都出访东京的情况下,唯一能拿定主意的伊马干部不说话, 其他人就更不敢开口了。
气氛一下子死寂起来。
冷肃到随时都有打起来的可能。
就连对人类不屑的宿傩都皱起眉, 冷啧一声, 却没有做什么,而是看向了长泽时礼。
长泽时礼扶额,作为唯一一个清楚全部前因后果的人, 他明白港口Mafia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先把结界收起来吧, 宿傩。”
那么大一个显性结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砸港口Mafia场子的。
宿傩没有说什么, 自发的控制御守。
繁复的结界一层层褪去, 如同绚丽的泡影至上而下散开,那些环绕天空笼罩大地的咒纹依旧小有停留,直到最后慢悠悠地徘徊两圈,确认没有危险这才如突然破碎的玻璃一样骤然化为灵子消失。
长泽时礼已经可以冷静面对这个场面了。
平安时代的最强术师有点小中二怎么了。
倒是五条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宿傩手里的御守,和诅咒之王对上视线的瞬间。
宿傩嘲笑:六眼?
五条悟掰了掰拳头:宿傩。
无形的交锋在两位咒术巅峰对视之间激荡出火花。
在这个氛围下,长泽时礼主动开口向伊马鹈平问询:“林太郎还没回来吗?”
长泽时礼问。
他也想假装不认识,最好的预想里他应该是先按住了林太郎再来依次和剩下两个说开,但事已至此,只剩下是先暴露还是后暴露身份的区别了。
“你……”伊马鹈平睁大眼睛,震惊地看向和他用这样熟悉口吻说话的人,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笑起来。
“我明白了。好久不见。”
“首领还在回程的路上。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准备一间没有人会打扰的茶室。”伊马鹈平没有过问细节,他只是冲长泽时礼眨了眨眼,语调一如既往温柔明晰。
伊马鹈平是正冈子规留给森林太郎重要的助力之一,身为首领党却没有遭到清算,保留他之后森鸥外顺势稳住其他首领党顺理成章。
在谋划事业上长泽时礼可以说是策无遗漏,但现在的情况……不提也罢。
“你们两个觉得呢?”
长泽时礼回头问后面的两个。
在他转头的瞬间,刚刚还在针锋相对的五条悟和宿傩立刻瞥开视线,互不搭理。
五条悟气呼呼地应了一声:“见你的另一个养子吗?见就见,我没意见。”
“随你。”宿傩双手抱胸,言简意赅的回答。
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终究还是集齐了所有好大儿们突然碰面的场合。长泽时礼和伊马鹈平小谈两句之后,路过一言未发的金发超越者时,魏尔伦却突然开口了。
一直留在横滨,除了获悉黑之十二号情报再没离开过这里的魏尔伦问他:“你见过中也了吗。”
“什么?”
魏尔伦注视着长泽时礼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中也很怀念你。”
怀念这个词用的就很微妙。
长泽时礼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中也已经知道了。”
在中原中也的确认下,森鸥外知道他还活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
茶室位于横滨中华街附近。
一路上几人都不愿意开口,安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路上五条悟给挚友发去夺命连环call,要来了咒术协会对正冈子规和森鸥外的全部情报,临时补课的白毛家主是一边看手机一边看长泽时礼。
本以为老祖宗在咒术界的行为已经算是张狂了的五条悟发现,他的吉祥丸给他的惊喜可能不止那么一点儿。
正冈子规其人生平不输菅原道真。
也难怪吉祥丸不会寄希望在别人身上,就这样的行动力,丢旮旯角里也能拼出一片天来。
作为唯一没有那么高强战斗力,也不会瞬移什么能力的崽,在森鸥外姗姗来迟之前,这两个就已经坐不住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菅原。”
宿傩和五条悟一左一右占据四方小桌的两侧。他和五条悟不一样,作为最先接触到长泽时礼的那个,宿傩认识到的是一个视死如归般猖狂的真实性格,从任何角度上来说,宿傩都是最了解长泽时礼本性的那一个。
“告诉我,什么叫你的尸体。”
长泽时礼:“……”
糟了,宿傩也生气了。
可以说是近朱者赤,也可以说是有长泽时礼这个长辈的榜样在,他教出来的孩子总是有着出乎常人的冷静,就算是被纵容着长大的五条悟也很少会生气。所以,这还是长泽时礼头一次面对两个抑制着内心愤怒的孩子。
一个是自己的学生,一个是自己的后代,先安抚谁都不合适。
“或者说,在这之前你先告诉我你先和什么东西做过交易——先别急着打断我,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宿傩嗤笑道:“事到如今了还想瞒下去吗?”
“回答我,菅原道真。”
宿傩看着即使面对修罗场也依旧平静淡漠的金眸,厉声质问他小时候同样问过的问题:“你曾经要我信任你,那你是不是也应该信任我?”
一旁的五条悟收起手机,他说:“这件事上我也同意。”
第二次被二连质问的长泽时礼陷入思考。
他到底是为什么放着还能安全一晚上的静坐战术不用,非要来横滨来着?
哦,是黑衣组织的事业。
事业心心里从最开始就全是事业,菅原道真、正冈子规,哪一个不是从事业开始,感情只是过渡,结束生命的还是那孜孜不倦的事业心。
现在呢?该放下了吗?
和所有功成名就之后准备颐养天年的老人一样共享天伦之乐?
哪怕最开始就是抱着退休的想法在和系统合作,但就目前而言……说实话,有点难。
见长泽时礼久久不说话,五条悟最先软下了态度。
“还记得欠我的最后一个愿望吗?吉祥丸。”五条悟敛下眉眼,放在膝盖上的手掌不自觉蜷起.。
他说:“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
幼时的梦好像童话一样,哪怕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最让五条悟在闲暇时间怀念的还是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永远记得那盏温暖的阿拉丁神灯,被‘魔神’庇佑的童年是五条悟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我一直以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可是后来你将六眼交给我的时候,我又明白了你会离开。”五条悟说,他闭了闭眼睛,不让溢满的情绪在另一个家伙面前流露出来。
“人们都说我是下一个你,我可不想这样。……但是我做到了,和你一样、甚至更高的成就。”
菅原道真是个会纵容小孩子脾气的长辈,小时候五条悟最喜欢他了,以至于明明知道以咒灵之身降世的菅原道真终究会离开,但也从来没想过那一天到来时自己该怎么办。
他的未来平安喜乐,如此美好。哪怕菅原道真骤然消失,小时候他最讨厌的那些老橘子也没有给他带来半点困扰。
“但是我始终觉得我缺少了什么。”五条悟说。
“后来我觉得,可能是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辩论新的术式,还没来得及让你看见我和你一样成为咒术的里程碑,还没来得及让你为我骄傲……一桩桩一件件的遗憾让我愤怒、不满和意难平。”
他的人生一帆风顺得过头了,正因如此,五条悟才会将唯一一桩遗憾如同魔咒一般记在心里。
平日里他永远都是当代最强术师,引领整个世代前进,和夏油杰有着同样的目标。
可是私心里五条悟还是希望童话能够继续,哪怕神奇的吉祥丸没那么神奇了呢,那也是他的吉祥丸。
“但是——到最后,我还是觉得想这些没用,这些不可能让你放弃奔赴危险。”
五条悟突然扯出狡黠的笑容,好似他还是十多年前伏在老祖宗膝上那个古灵精怪的幼崽。
他说:“现在,我要用最后一个愿望了!那是你答应我的,不允许反悔!”
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容许吉祥丸再消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