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郊区,归雁苑。
冷雨潇潇,门外车马陆续离开。
待到屋内,他人散去,终可摘下面具。崔留央内心跌宕,怔怔看着手里的木面具,抚触着空空的眼睛洞,接着手指抚着凸起的鼻子的木脊,时间过了许久,苦苦一笑。
最终,她慢慢将木面具放置于书案上,其一身外罩着男儿衣衫,似如一介儒生。
留央隐于面具后一月之余,仍旧如履薄冰、惴惴不安身在其中,难以适应眼下的恐慌。面对问题百出的政务,她焦头烂额着应对。
已戴了一月之余面具,听闻着西沧各地的事端,幸好太师府势力庞大,幕僚谋士辅助,崔留央只要听着那些谋士各抒己见,最终选出一个合适的主意即可。看似简单,实则也难。这不……
室内说着说着,围绕着军饷供给之事,口舌之争越是激烈,论着繁杂局势,争得云里雾里,复杂交错,最终听着侍中吴嘉勒那边有理有据,崔留央点头拍板下来,然而留央勉力要求不容他人插手此事,亦打算亲自对付处理。
往常崔留央只拍板,今日她赌上了自己的性命竟然跳了出去,仗着太师给予的权力,伴着众人半信半疑的眼神,平时低调的木面人竟出言会亲自出马清理云家。
望着书案上那面具,狰狞起来,看着觉得邪恶无比。只不过一块面具罢了,善恶全由面具之后的人而定,她是个小女子,有些决定,她也迷茫,只是觉得对于自己这边有利,趋利避害着做着抉择,尽她所能去做着事。她依附于太师府上,吃着太师府的美味,用着太师府的金银,享着太师府的风光,作为回报,且尽量担着太师府的忧患。
至于将人赶尽杀绝的事,心里总归是排斥的,留央还是害怕会有报应。
料想不到,这次会涉及云南星家族,衡量着轻重利害,方才她点下了头,如今泪花落下,好与坏的界限慢慢模糊起来。
崔留央闭上眼,坐在椅子上,坐了很久。记忆如洪水猛兽般涌出,清晰如昨,怅惘迷离,又盘旋在心头,宛如漩涡,害怕着她不想直面的事,喃喃自语:“是对是错……”
“公子,可以回去了吗?”承思辰敲了敲门道。
闻声,崔留央收起了心思,又将面具覆于脸上,隔着门,恍然答道:“可以了。”
崔留央收拢了所有心思,出了归雁苑。
一路上,两骑不急不缓地并行着。
承思辰在一旁说了许久,接连唤着几声“公子”,崔留央收拢的心思不知不觉下就游离开来,充耳不闻、心不在蔫着,压根没听那侄儿的话。虽然年岁上承思辰年长留央七八岁,无奈辈分压人,承思辰就收声,一路护卫着留央。留央的手冻得发红发僵,麻木着神情,且心有畏缩,对于准备前去处置云家的心情万分复杂。
如今放眼大都之内,代太师处理国事、幕后执掌操控朝中之事的神秘人,知晓其真实身份的唯有老夫人及太师之子们。
对外一概尊其称为“公子”,太师离开已经一月有余,依仗着太师留下幕僚,“公子”尚且稳着局面。
今日听那些幕僚之言,留央觉得危机重重,高位之上,暗流涌动,隐有高危之险。一不小心,随时粉身碎骨。
精明的云家为何不知好歹,私下暗中要与太师府作对?是想做什么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纵使昔日对于云南星的情分尚存,她心存同情,事实上毫无用处。云家的那些人,有憎的,也有怨的,更有恨的,她从未想过非要置之死地的。时至今日,晕乎乎着,疑虑丛生中,架不住太师手下这帮人的气势汹汹,没有多少选择的她,取舍之下,点下了头,万分内疚之感,心里不是很舒服。
方才那会,侍中吴嘉勒和散官黄摩严两边都提议“杀鸡儆猴”,一个说暗杀,另一个说明杀。云家富可敌国,被太师布下的密探屡屡暗访发现云家联合其他富商暗中使绊,妄想撼动朝政,证据确凿,简直成了眼中刺。太师出征在外,粮饷供应必须保证,开支用度所需甚大,不容有半点差池。
若是留央她误事,有何面目对着老夫人。太师府一旦倾覆,她又能得到什么好果子。
即使,崔留央没什么宏图大志,一心盼着时间可以过得快点,可以安安稳稳等到嫁人,平平淡淡过日子。然而,想得美!
世间,凭什么她可以淡然于世外!世道险恶,身处现下,想着出尘不染无异于痴人说梦罢了。
猛然间,又一声“公子”,崔留央回过了神,道:“思辰,帮我找一个人。约莫十年前开奉镇本草堂内有一人称苗叔的老者。若是他还健在,派人将苗叔秘密送至大都。”
“这个简单。待我命人速速去查西沧之内户籍册。”思辰转而寻思而问道,“为何要找此人?”
“想邀来助我一臂之力。”
“他也是谋士?”
“恩,民间总有意想不到的世外高人。”崔留央故作镇定,急着岔开话题问道,“思辰,边疆战况如何?太师那边何时能凯旋归来?”
“想必用不了多少时间了。”承思辰志在必得着回答道。
“真想明日大军就能得胜归来。”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