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霖深夜归来,看着迎面而来的一对男女,酒气全然消散。
崔留央所言的心上人,不过一介平民,那相貌皮囊倒是不错,只是举止显得唯唯诺诺。他的央儿该有更好的选择,怎么就选了那样一个平庸之人呢?余霖千万个不解,可是看着留央含情脉脉看心上人的样子,余霖心痛。
看着俩人携手,余霖的心逐渐冷了,终归他又是迟了,她又成了他人妇。
余霖让俩人稍等片刻,拿了一箱东西出来,道:“这些银两赠予你,三个月来,如此细心照顾于我。”
“大人厚爱,受之有愧。照顾大人,是婢女职责所在。”留央跪在地上,道“今后,牛大会照顾奴婢,莫要折煞了我俩。”
“若是他负了你,记得来百钺找我,我的心,对央儿永不关闭。”
“他不会负我的。”留央很是信任牛大道,“今日他是来带我回他老家,准备婚礼。我是孤儿,没什么亲人,婚礼之事全按高昌这里风俗。”
“去高昌哪里?”
“鸿堇。”留央顺口道,“牛大说,马车要赶很久的路。”
余霖一阵晕眩着离开。
彼此过客,匆匆一别。
留央选择夜幕下静静离去。
留央坐在马车角落里,全身瘫了下来,撕心裂肺的痛,哭了个透彻。
若是十七岁那年,她还有勇气去爱;可是她二十岁有余,像她这般年龄,人家女子都牵着自家孩子到处走了。
若是她名声清白,她还有决心去爱;可是她入过一次大牢,传着天大的绯闻,人言可畏。
世间没有“若是”,只有残酷的现实。
她想起了很多在生命中出现过的人,如今她无脸相见,也许都不会再见,她完全打算重新开始。
没了她,世间照旧日升日落,照旧鸡鸣狗吠,不会因为少了她,而黯然一分一毫。
没了她,云公子说不定已娶了青黛小姐,缱绻羡爱鹣鲽情深。
没了她,余霖大人可以安心找个名门淑媛,功成名就。
过去富贵,过去情爱,不愿迷失于过去,只有不再留恋。
崔留央决绝想着要完全开始只有自己的小日子,安心做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在没有人认识她知晓她的地方。
高昌,也许就是她父母的故国。
因为没有户籍,留央如同流民一般,身着男装,驾着马车翻青山,过村庄,带着满满的货,走东窜西,成为了卖货郎。因为俊俏,卖货郎的货卖得很快,生意也是不错。
沿途卖货,留央听闻百钺寿安王已不再人世,心里倒是难受了一阵。有人说是病故,有人说是谋害,谁又知虚实。寿安王是那么仁心,却不长命,哎……留央叹息,不如没心没肺地活着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必操心太多的是非。
世道乱,不是东边打仗,就是西边打仗。
听说高昌出兵,帮着百钺平定内乱,想必百钺新皇会大大封赏余霖,出使高昌大有成果。
后来又听路人闲谈,百钺珪坪谢府谢蔺大人跑来高昌封了官,做了高昌的臣子。
说的人绕口,听的人也头晕,国与国之间,流水一般的臣子,东家拜完,拜西家。
高昌国人不敢论自家君王事,另外两家的都说得天花乱坠。崔留央这个货郎,依路听了许许多多的传闻话本,真是好生跌宕起伏,比起她赶马车的路还要颠簸得很。
沿路所见的书生们更是有趣,兴致勃勃论着上兵伐谋远交近攻,不一会,就开始了口水仗闹翻了脸,拉着素不相识的货郎留央道“那读书人小鸡肚肠,与他不可交也”,读书人呐,对于玩文字果然炉火纯青,深谙远交近攻。
年老的人,总会说道自己的死,语调真挚地论生死。
路上很有趣,百态人生。
当然,卖货郎不是光用耳朵听,更多的时候需要费口舌。
“卖货郎,你珠翠钗多少钱?”
“这钗三个铜板。若是加些钱,有珍珠更好看,反正也就几个铜板。”
“我就要这珠翠钗,就这点铜板钱。”
留央不得不感慨想多挣几个钱是如此之难,生活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