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国庆节,朗月和阳光结婚了。洞房设在一套两居室的出租屋里,门窗上贴满了大红的喜字。
最开心的是艾草,像只小鹿一样奔跑:布置洞房,预订酒席,发放请帖。能请的都要请,朋友本来就不多,不能冷冷清清,要喜气洋洋,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新婚之夜,朗月深情地望着新郎,细声慢语:“我的一个老同学明天到旧镇,他叫樊晟,想辞职下海。你是我老公,明天你要做东请客。”朗月寻思了一会,接着说:“就在上次的那家川味土菜馆为他接风,你看行不行?”
“我看可以,环境舒心,味道也不错。”阳光搂住朗月,安慰她:“放心吧,用心盛情款待,让家乡人说你重情重义。”沉思了一会,他接着说:“上面释放了信号:进一步开放市场,加快经济发展。下海经商自己说了算,看准了市场,立即决策,快速投入,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我觉得你同学很聪明!”
“不过太可惜了,集两代人之力拼出的干部身份,就这样轻易放弃,让人觉得惋惜。他复读了八年才考取中专,毕业后当上了梦寐以求的干部,现在居然想辞职,”朗月感叹,“世道真的变了,要是我肯定舍不得丢掉干部身份,胸前别着钢笔,提着公文包到处走,多体面。”
“现在不一样了,啥干部不干部的,忙了一整年还不如农民工在沿海搬砖头的收入。”听阳光说完,朗月好奇地问:“照你这么一说,放开市场是进步?”“嗯,放开了市场,每个人就多了选择的机会。只要看准了方向,办个执照,啥身份都可以经商、办厂。”阳光若有所思,接着说:“有选择,有期待,人活着才有奔头,社会才能进步。其实我也想换一种活法。”
“还想咋个活法?”朗月吃惊地问,“千万别乱想!家里有两份工资,吃喝不愁,还有余款寄给老家爹娘,日子过得多舒坦!”“只是一点想法而已,还在酝酿。放心吧,没有绝对把握,我不会出手。可不想让朗月为生计发愁,那样就辜负了娶你的初衷。”阳光笑着说。
樊晟到了,朗月在川味土菜馆为老同学接风。介绍完毕,一番寒暄之后,阳光对樊晟说:“听说樊晟兄在乡政府上班,多让人羡慕。一张报纸,两杯清茶,就是一天。活的那么滋润,为啥还想辞职?”
“滋润个啥,我的脸都被小混混们打肿了,窝囊。”樊晟停了停,接着说:“这一年,我负责管教留长卷发、穿喇叭裤的青年。得罪了一些人,夜里被几个蒙面人打了一顿。”“为什么要管教他们?”朗月疑惑地问,“穿喇叭裤,留着长卷发,招谁惹谁了?”
“内地刚刚开放,思想观念还没转变,觉得穿喇叭裤、留长卷发、跳交谊舞是西方腐朽生活方式的反映,必须矫正。这不,被人打掉了两颗牙。”樊晟说完,露出牙床,诉委屈。
“有点小题大做,”朗月宽慰老同学,“听说港台明星的情歌也不让听,说是靡靡之音,年轻人听多了会萎靡不振。让你管这些琐事,难为你了。”
“挨顿打也没啥,只是觉得不值。现在,农村市场已经放开,有点头脑的人都在短途贩运粮油、家禽和蔬菜,很来钱。”樊晟喝了口水,兴奋地说:“我的一个发小,借钱卖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在乡里上门收购生猪,再拉到邻县贩卖。不到一年时间,就还清了欠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