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 林如海一如去年,带着林黛玉来了贾家拜年,或许是这一年里, 林如海并未因为公务劳心劳力,再加上女儿好友都陪在身边, 心情舒朗不少, 人看着也比去年精神。
贾母慈爱的看着林如海, 道:“玉儿还小, 如海,你可要好好保养着, 如若有什么不方便的, 就来贾家说一声, 让瑚儿给你去办。”
林如海笑了,道:“瑚儿和琏儿都助我良多, 岳母放心,岳母的身体可还安泰?”
“我挺好的, 儿子虽然不像话, 但是孙辈各个都是好的。”贾母笑眯眯。
“大舅兄和二舅兄也挺好的,岳母要求太高, 所以才觉得他们不好,大舅兄以前在京城,那也是人人羡慕的世家公子,虽然在读书一途上天赋不高, 可是在待人接物上没有什么话说, 二舅兄也是热爱读书的, 如若不是岳父离开时给二舅兄上了折子, 说不定, 二舅兄早就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中了进士。”林如海道。
自己的孩子是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吗?老大确实在接人待物上没话说,可是就是心眼太死了,自从大儿媳走后,整日醉生梦死,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若不是大儿媳为他生了两个好儿子,她都恨不得把他塞到肚子里给他回炉重造了。
至于老二的好读书,那也只是老二要娶媳妇的时候给他特意捏造的,老二好读书是好读书,可是也只是好读书而已,如若不是相公临走前上了折子,老二都没办法进入朝堂,即使进了朝堂,在工部主事的位置上一干就是这么多年,没有挪窝,好在现在瑚哥儿回来了,他继续在工部主事上做着也无伤大雅,反正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也不会闯什么祸。
贾母叹了口气,道:“子孙自有子孙福,我是懒得管他们兄弟二人了,好在他们两个都有儿子,让他们的儿子去管吧!”
林如海跟着笑了,他觉得两位舅兄还好,他与敏儿成亲这么多年了,两位舅兄也没有闯过什么祸,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你能力不出众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要闯祸。
林如海陪着贾母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将林黛玉留下陪着贾母,他则去了贾瑚的书房。
“今年的京城还真是格外的热闹,这么多娘娘回家省亲,即使是正月,那些人家修建别院的声音也没有停下过。”即使林如海在家中静养身体,也听说了宫中娘娘回家省亲的事情,据说是挺热闹的,这些娘娘家中为了一张图纸那都能吵翻天,据说宫中的娘娘们都憋着一口气,都希望自己能第一个回家省亲。
“是全家的荣耀,自然要尽心尽力!”贾瑚脸上带着笑。
林如海可是当过这么多年的扬州巡盐御史,对朝政极为敏锐,他问道:“仅仅只是让娘娘回家省亲这么简单吗?”
“林姑父,您在府上静养呢,何必再劳心劳力,你想这么多可对自己的身体不好。”贾瑚惊叹林如海的敏感,不过想到林姑父曾经是扬州巡盐御史,对朝政自然是敏感的。
“不过是老友来我府上借银,随意问上一问,正月怎么不见你出去应酬?你这样的大官,正月应当是忙都忙不过来才对!”林如海也就随意一问,朝政已经离他很远了,他不过是为了好友们打听一下情况,他们上门借银可都不是小数目,虽然林家底子厚,但是能帮到的也有限,其实答案他早就已经猜到了,不过是好友当局者迷,为了全家的荣耀,看不清现实罢了。
“今天才初二,过了初二才忙碌起来,其实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可是因为身份的原因,还不得不去。”贾瑚无奈叹气,当官了就是这点不好,一些无所谓的应酬都要参加,明明内心就不喜欢这种。
“官场就是这样,经常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应酬。”林如海挺能理解的。
贾瑚无奈的笑了笑,毕竟谁都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总要长大,变成能为妻子、子女遮风挡雨的靠山。
“瑚哥儿,你知道勇毅侯府的那个嫁去左都御史的女儿吗?”林如海问道。
贾瑚的记忆力向来不错,一下就想起了那个女人的相貌,他一共遇到那个女人两次,第一次是晋阳侯府奚落元春,第二次是在寒见寺为难陈林,两次见面都不算愉快,贾瑚问道:“知道,那个女人脾气不是很好,仗着家世便觉得高人一等,随意为难他人?怎么?林姑父遇到她了?她是为难您了?”
“老夫虽然辞官赋闲在家,怎么样也不会被一个女人欺负去。”林如海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和贾瑚说了,他自然是不怕那个女人为难,只是有些担忧那个女人去为难寒见寺的和尚。
贾瑚的眉头皱了起来,道:“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与左都御史说道说道的。”
有贾瑚这样保证,林如海放下心来,他很喜欢寒见寺,玉儿也很喜欢寒见寺,他也喜欢慧静小师傅,虽然慧静小师傅年纪小,可是棋艺却与他相当,两个人算是忘年交,他自然是不希望寒见寺被人迫害,可是他一个辞官了的不太好处理这件事,只能拜托贾瑚了。
正月初二,也是苏旻回去勇毅侯府的日子,在冯夫人的劝说下,冯子佩不情不愿的陪着苏旻去了勇毅侯府,只不过两人还因为昨日的事情闹别扭,即使在路上,两人也互相看不顺眼,只是都是性子高傲之人,也没有一个人很服软。
见两个女儿都回门了,苏母自然高兴,只不过,看着自己小女儿一脸不快的模样,她又变得有些担忧,“旻儿这是又和子佩闹别扭了吗?男人都是要哄的,你别一直和他闹别扭,赶紧趁着年轻赶紧把子佩的心笼络过来,再把嫡子生出来才是正经事儿。”
“我那时候就说过不嫁给他不嫁给他,爹爹都同意了,到最后还反悔了,你瞧瞧人家贾瑚,屋子里也没有姨娘,我如若嫁给他,他必定事事都听我的,再看看冯子佩,到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秀才的功名,平时说是在书房读书,实际是在和女人厮混,还说什么红袖添香,还是读书人,实在有辱斯文。”这两天的不顺心,再加上母亲的不理解,苏旻立刻爆发了。
苏母见愤怒的小女儿,叹了口气,她又看向一旁的大女儿,道:“斐儿,你劝劝你妹妹。”
苏斐轻笑了一声,瞥了苏旻一眼,讽刺道:“妹妹怕是在家被人宠惯了,就越发的无法无天了,真以为咱们勇毅侯府有多么厉害,想对人家贾家怎样人家就只能受着,贾家,开国八大公就占其二,回去十多年前,贾家想摁死我们勇毅侯府,不费吹灰之力,人家只不过是低调了十年,妹妹就想对贾家下手了,妹妹这么能耐,怎么不自己去干,要回来找爹爹、娘亲哭诉?”
苏旻被苏斐这么一教训,脸色涨得通红。
“爹爹娘亲对妹妹已经够好的了,左都御史府也已经够给妹妹面子的了,如若不是妹妹整日和妹夫吵架,左都御史府也不会那么快赐下一个姨娘,妹妹,你扪心自问,你对妹夫用过心吗?整日不是看这个不顺眼就是看那个不顺眼,一不如你的心意,你就乱发脾气,人家公主的脾气都没你的大,你以为你谁?”
“就说姨娘,整个京城的男人,有几个是屋子里没有姨娘的,爹爹有姨娘,你姐夫也有姨娘,你苏旻凭什么觉得,你就特殊,你嫁的人就不会有姨娘?你苏旻有什么魅力可以让人死心塌地?你的容貌吗?也没见得有多漂亮呀?你的家世吗?咱们勇毅侯府在京城只能算二流世家,你算什么?”
苏斐对自己这个妹妹是越来越不耐烦了,以前还会好言劝说,现在她已经完全不想和她好好说话,再继续这么任性下去,到时候谁都保不了她,说不定还会连累家族。
苏旻被自己姐姐一通教训一下忘记了,自己今天回门还打算告状的,想让勇毅侯府去对付寒见寺。
就在勇毅侯府的气氛比较微妙的时候,突然宫中传来消息,太上皇病了,勇毅侯立马坐不住了,不管还在自己家做客的女婿,他直接骑马去了忠顺亲王府,想第一时间得知太上皇的情况,才好走下一步。
消息传到后院,苏母和苏斐都坐不住了,她们也没时间教训苏旻了,而是开始担忧起来,勇毅侯府是支持忠顺亲王的,如若太上皇倒下了,他们也要早做应对才是。
这边,贾瑚也得到了消息,贾瑚也坐不住了,连忙让陈文陈武带人去守住府门,还命令府上的下人,从今天开始,不许随便外出,贾瑚心中稍微有些庆幸,好在是因为过年,府上都囤积了大量的食物,不然,府上就难熬了。
“瑚儿,你这是担忧......”林如海也是一惊,想到了一种可能。
“未必不可能,万一太上皇没撑过去,忠顺亲王未必不会狗急跳墙,他与陛下作对这么多年,早就没有了回头的可能,想来,他也没想过回头。”贾瑚担忧道。
林如海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觉得贾瑚的担忧很有道理,忠顺都谋划这么久了,太上皇死后,皇帝定不会放过他,还不如拼死一搏。
“为了安全,林姑父和玉妹妹在贾家先住几天,林家人少,如若真的发生了什么?恐怕会挡不住。”贾瑚对林如海道。
“行!”林如海也不矫情,连忙答应下来,他早就是将死之人,他的命不重要,他最担心的就是玉儿的性命,留在贾家现在是最稳妥的。
贾瑚让林如海自便后,他便离开了书房,他还要去府上各处布防,得需要他亲自去盯着。
正月初二,是嫁出去的女儿回门的日子,元春和沈长安也带着孩子来了贾家,听到太上皇病倒了的消息,元春本来没有在意,但是,她察觉到贾家的变化后,也紧张了起来,她连忙去前院找沈长安,正好遇到来找她的沈长安,还不等沈长安说话,元春便抓住了沈长安的手,担心道:“相公,母亲还在侯府。”
沈长安也十分的慌张,道:“对对对,娘亲还在侯府,我们不在,侯府那些人定会欺负母亲。娘子你和孩子留在这里,我回去陪娘亲。”
“相公,孩子留下就好,我陪你一起去找母亲。”元春握着沈长安的手,目光坚定道。
沈长安本来想拒绝,他希望元春和孩子都平安,可是见元春目光坚定,他握紧了元春的手。
元春和沈长安手牵着手回到梨香院,王夫人抱着元春的孩子,眼睛红红的,她很想开口把元春夫妻留下,可是她看到元春和沈长安坚定的眼神,便明白了,这两个孩子定不会留下的,王夫人只能道:“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的,孩子你们两个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的。”
元春和沈长安下跪下,给王夫人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两人一起回了晋阳侯府。
晋阳侯府那另外两人行为如此的令人不耻,在如此危机的时刻,他们两个又如何能把母亲一个人留在晋阳侯府呢?
杨氏原本还有些庆幸,沈长安和元春去了荣国府,有荣国府保护,两个孩子定会平安的,很显然,她与沈长安和元春想的一样,对侯府另外两个人的人品不信任,晋阳侯府的实权还是掌握在那两个人手中,万一他们要做什么,只能是死路一条,杨氏一见沈长安和元春回来了,立马就急了,她急道:“你们两个孩子怎么回来了,快些回去荣国府。”
“母亲和我们一起走!”元春拉着杨氏的手道。
杨氏刚准备想说不合规矩,可是看着儿媳和儿子的担忧的目光,心中觉得温暖,再不合规矩,也比不得那两个人不合规矩,杨氏见儿子和儿媳担忧自己,最后还是同意了,就当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外头的官差大声在说:“朝廷办事,众人回避,大街上禁止行人出行......”
杨氏听到官差的声音后,有些绝望,走不了了,只能呆在侯府,杨氏看着两个傻孩子,心疼极了。
皇帝站在太上皇窗前,看着昏迷不醒的太上皇,神色莫名,他知道,太上皇手中还有一支暗卫,当年太子谋反不成,最后就是败在那一支暗卫手下,所以,这些年,他都不敢轻举妄动。
甄氏给自己的儿子使了一个眼色,忠顺微微点头,表示他已经安排妥当了,甄氏松了口气,太上皇年纪大了,以前就病倒过,虽然没让外人知道,她还是早就做了准备,就是预防这一天,她很早之前就已经和忠顺商量过了,一旦太上皇倒下,他们应当如何做,退缩是不可能的了,皇帝也不可能给他们退缩的机会,他们要做的就是拼死一搏。
太上皇后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她出身低微,当初她只不过是一个宫女,有幸被醉酒的太上皇临幸,生下了皇帝,以前废太子还在的时候她便不得太上皇喜爱,连累皇儿也不得太上皇喜爱,谁知道后来废太子逼宫,另外几个皇子也都死了,没想到皇位落到自己的孩儿身上,而她母凭子贵,被封了太上皇后,可是她却没办法给皇儿任何助力。
“陛下,全城都已经封锁了。”钱良小声在皇帝耳边说道。
皇帝点了点头,如今他也已经准备好了,他不是当年的废太子,他是已经当了大庆十几年的皇帝了,皇帝的目光坚定,如若太上皇这次真的抗不过来,那最后赢的人只会是他。
“母妃,已经两天了。”忠顺亲王有些担忧,时间越久,变数就越大,他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管了,再等一天,如若你父皇明日还不醒过来,那我们就直接行动。”甄氏心情也十分的不好,太上皇病得太突然了,他们没有任何的准备。
忠顺点了点头,他忧心的看着太上皇,心中祈祷太上皇快些醒过来。
“陛下,禁军已经准备好了,在京城防卫。京郊的驻军也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他们一收到消息就会立马入京救驾,忠顺亲王手中的京畿卫只有八百人,忠顺亲王即使想去调兵,那也只能去顺德府借兵,从顺德府赶回来,也得要两天时间。”钱良禀报道。
皇帝点了点头,已经两天了,想必忠顺那里应该坐不住了,最迟明日,忠顺便会采取行动,只要忠顺一动,那么,他趁机灭掉忠顺的机会就来了,皇帝的目光发寒。皇帝心中清楚,这是在没启动暗卫的情况下的状况,如若暗卫到了,那将是另外一种状况。
“报!太上皇醒了。”就在皇帝在心中构建蓝图的时候,有小太监过来禀报。
听到小太监禀报的内容,皇帝握紧了拳头。
“陛下!”钱良有些担心的看着皇帝,他知道皇帝等太久了,没想到,又只是虚惊一场。
皇帝闭上眼睛,只是握紧的拳头显示他此时心思动荡得厉害,皇帝良久才睁开眼睛,他长叹一口气,道:“钱良,去通知太上皇后。”说完,皇帝便起身,向太上皇宫中走去。
皇帝到太上皇宫中的时候,忠顺亲王和甄氏已经在了,太上皇后也在,只不过太上皇后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甄氏娇柔的伺候着太上皇,忠顺说着关心太上皇的话,好似一家人其乐融融。
“给父皇请安!”皇帝行了一礼。
“起来吧!”太上皇才醒,身体还有些虚弱。
皇帝站了起来,他似乎没看见一脸警惕的忠顺,而是对皇帝道:“父皇身体怎么样了?怎么好端端的病倒呢了?”
太上皇眼神复杂的看着皇帝,随后想到了什么,他嗤笑了一声,道:“朕不过是贪杯,多喝了酒杯,却不想身体不比之前,竟一下病倒了,劳皇帝担忧,只是朕好好的活了下来,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失望呢?”
“父皇是儿子的父亲,父皇病倒了,儿子自然心痛,父皇何出此言呢?”皇帝连忙道。
太上皇看着皇帝,看着年轻锐气,充满朝气的皇帝,他的目光落在皇帝身上与另外一个身影重合,那个人也是年轻锐气,充满了朝气,衬托得他如同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以前他还想挣扎一下,现在,已经是垂垂老矣了。
“你们都退下吧,朕累了。”太上皇道。
“儿臣告退!”
“臣妾告退!”
皇帝带着太上皇后离开了,忠顺和甄氏倒是依依不舍,只是太上皇没有留两个人,两个人也只能离去。
回到自己宫中,甄氏松了口气,太上皇没死,他们就能谋划得再周全一些,这样才好万无一失,素不知,这种事情必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万无一失,尤其是造反这件事,越想万无一失,最终什么都不能成。
“好在父皇醒了,母妃,父皇真的是贪杯病倒的吗?”忠顺问道。
“他就喝了一杯酒!”甄氏道。
“一杯酒也不多呀?父皇身体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一杯酒就能让他生病,以前父皇虽然说不上千杯不醉,可是酒量可比孩儿好多了。”忠顺不解道。
“你父皇喝了酒,非要去千鲤池喂鱼,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喜欢千鲤池的鱼,千鲤池那里风大,受了凉,这才病倒的。”对于太上皇的行程,甄氏向来是了如指掌的。
“千鲤池的鱼有多好,父皇整日就想着那些鱼?”忠顺有些不满道。
“谁知道呢,估计是觉得去千鲤池喂鱼病倒了,所以觉得有些丢年,所以才不肯说出来的吧,不管怎么说,你父皇现在是醒过来了,你平时多来给你父皇请安,让你父皇看到你的孝心,只有孝心到了,你父皇一定会偏向你的。”甄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