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山工作的地方,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一家中型中餐厅。
穿过繁华的街道,空气很燥热,但还是无法阻挡人们逛街的热情,街上行人络绎不绝,乔山有些无精打采地,不知道是不是做了梦的缘故。走到店门口,他看了眼时间,三点五十九。
他走向吧台,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人翘着二郎腿,正在那看书,女人看着三十岁,容色清丽,气质淡雅,乔山走过去,敲了敲台柜,“秦姐,别看了,打卡。”
秦岚揉了揉眼睛,不舍地放下书,拿起笔在乔山的工作日志本打了勾。
“最近生意不好,今晚就两桌。”
乔山拿了瓶矿泉水。“行,知道了。”
她打了个哈欠,问乔山:“上午干嘛去了?诶?你头怎么了?”看见乔山的头上包了纱布,秦岚停下了揉眼睛的手。
听她一说,乔山才想起头上也有伤,他本想瞒着的。
他喝了一大口水。“下楼梯摔的,刚出门,就在楼梯口踩到一块香蕉皮,头磕在栏杆上了。”
秦岚眼睛一眯,盯着乔山,显然,乔山的解释不能让她信服。
她冷冷问:“打架了?”
“没啊,磕着了而已啦。”乔山倚着柜台,又喝了一大口水。
秦岚眼神有些心疼:“你总是这样,又去喝酒了对吧?”
乔山无奈。“嗯,被迫救了一个女孩。”
听乔山一说,她知道肯定不只头顶一处。问:“说实话,还有哪?”
乔山知道瞒不过她,便拉起了袖口和裤腿。
秦岚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娘,乔山在店里工作五年了,最开始乔山来的时候,和很多刚进入社会的人一样,眼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也不怎么爱说话,但干活却异常勤奋,秦岚一直对他照顾有加,之后秦岚无意间得知了乔山的身世,便对他更加照顾,把他视作弟弟来对待。
秦岚抬起乔山手臂,轻轻摸着那厚厚的白色纱布,脸上渐渐有了怒色,但慢慢的,又变成心疼。“你这样还能上班吗?”
乔山一脸无所谓地说:“哎哟,姐,我又不是断胳膊断腿,咋不能上班了?”
渐渐,店门口陆陆续续进了一些人,都是这上班的员工。看见乔山的头时,都走过来询问。
“乔山,上哪野去了?还挂个彩。”
“刚发工资,就去风流了一番?”
“又打架了?管那么多闲事干嘛啊。”
“......”
乔山无奈摊了摊手说:“今早出门,踩香蕉皮了。”
“切,谁信?”
秦岚插进来,大声说:“干嘛呢?不知道上班?都给老娘滚去工作!”
人群逐渐散开,乔山喝完最后一口水,正准备离开。
秦岚回到吧台里,捋了捋眉梢的发丝,叫住乔山:“停下,你别来上班了,厨房油烟重,以后会留疤的,我放你几天假,回家养好再来,反正最近生意也不好。”
乔山有些诧异,紧接着摆手说:“没事,我没啥大碍,几道口子而已,两三天就结痂了。”
“不行,留疤了可不好,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秦姐。我不找女朋友。”
“不行。得找”
“秦姐。”
“不行。”
“秦姐。”
“给老娘回去养伤!别给老娘叽叽歪歪的,你救人归救人,但也得在意下自身的安全啊,别人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吗?自己解决不了干嘛逞强,警察拿来干嘛的?啊?伤口挂着很光彩吗?疼着很舒服吗?老娘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听过吗?”
秦岚生气了,乔山知道,秦岚很在意他,把他当做弟弟看待,秦岚也和乔山一样,是个孤儿,在社会里打滚,靠自己实力一步步走到今天,有了几家店,也有了一些背景,谈过两次恋爱,但因为不能生育,所以没有婚姻,索性也就放弃了这方面的想法,或许是同命相连的缘故,秦岚将乔山视作亲弟弟看待,乔山心地善良,也只有秦岚知道,别人都以为他是惹是生非的混蛋,但骨子里的善良只是驱使他去替别人打抱不平,帮助那些受欺负的人,因此惹上一些地痞流氓,打架是常有的事,身上也常常带伤,但每次都是秦岚去为他处理解围。秦岚说过很多次,苦口婆心,让乔山不要去管那些事情,小事顺其自然,大事交给警察,自己已经够命苦了,她不想再看见乔山受伤受痛。
“姐......”
“带薪休假。”
见秦岚没有继续骂,乔山松了一口气。
他确实不太想上班,伤口时不时就会传来阵痛感,而且今天很疲惫,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带薪休假,乔山咧开了嘴,笑眯眯地望着秦岚。
“嘿嘿,谢谢秦姐。”
秦岚气呼呼地拿起小镜子,补了补妆,对乔山说:“去给厨师长说一声,他好安排,还有,别再去给我喝酒打架了,不然别来上班了。”
“好。”乔山笑眯眯地回答,顺手在旁边饮料架上拿了瓶汽水。
靠近厨房,渐渐有了轰鸣声,厨师们正在灶上准备今晚的食材,乔山走进去,热浪扑面而来。
乔山对着灶前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说:“老师,我可能要休息几天。”
因为噪声很大,他是用吼的。
男人转过身,手中拿着勺子,眼神凌厉,一股浓浓的眉毛格外引人注目。“又惹什么麻烦了?”
乔山挠了挠后脑勺:“没有,身上多了几道伤,姐非要我回去养好再来。”
男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就是心太软了,去吧,还有,这两天注意点。”
乔山挑了挑眉,“注意什么?”
“反正就是注意点,特别是睡觉的时候。”男人神色平静,说完,目光转向了自己的锅中。
乔山脑海里又冒出问号了,但老师说的,他还是很相信的。
“那我走了昂。”
到店门口时,秦岚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数落了他半个小时,又叮嘱了半个小时,最后,骂骂咧咧给乔山转了三千块钱。
乔山说:“下月工资里扣。”
秦岚说:“姐给你的零花钱,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还有我这个姐姐。”
出了店,乔山也不知道去干什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太阳已经西沉,但燥热没有减弱半分,走着走着,他走进了一家奶茶店。
出来时,他手中拿着一杯烧仙草。乔山摸了摸手中的浮梦石,他知道去哪逛了。
天色泛红时,乔山从繁华的商业街转进一个僻静的小古巷,走进巷子,外面的车流和人声减弱许多,夕阳照射到巷子里的那些青石上,整条古巷泛着光。
他知道这里面有一家古董店,少有人知道这里,是秦岚告诉他的,有一次他头晕,严重到晕的不省人事,去医院检查也检查不出来什么,后面秦岚带着他来到这里,在那古玩店给他租了块玉佩放在身上,第二天便不晕了。
古董店的店主,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
走到巷子的深处,一个小店铺便出现在眼前,门外的铺子铺满个各种各样的古物,散发古老气息,门上挂着一块木头,上面刻着一个“古”字。乔山深吸一口气,拿出浮梦石,走了进去。
走进店内,一股沉味和香薰味填满了整个鼻腔,让乔山慢慢冷静了下来,房间内并没有电灯,照明的,反而是烛,但房间也并不昏暗。
乔山来过一次,并没有感到很意外。
“看点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循着声音看去,房间角落里坐着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手中拿着一把很细的刷子,正在轻轻扫着一块青铜圆盘的表面。
“爷爷你好,我不是来买东西,我是想您看看这个东西。”说完,他摊开了手,那颗浮梦石静静躺在乔山手中,隐隐发亮。
“您见过吗?”
老人放下手中的东西,来到门口,仔细看着乔山手中的浮梦石。
老人伸出手,“可以吗?”
“当然。”
老人戴好眼镜,将它放在将要消散的暮光下,看得很仔细。
开始老人表情平淡,似乎在看一样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可渐渐的,他神色开始变得凝重,眉间的皱纹慢慢加深。
下一瞬,老人手中的浮梦石开始变红了,由心向外。
“爷爷,你看!”老人神色一惊,似乎想起什么,他立刻将还未完全变红的浮梦石塞回乔山手中。
“你你,你等着昂,别走,我马上回来!”
老人神色惊慌,迈着行动不便的双腿,快速走向一扇门后的黑暗中。
浮梦石回到乔山手中,红色渐渐褪去,颜色又恢复了正常。
不一会儿,老人从那扇门出来,手中拿着一个金色镶边的盒子。接着大跨步走到门前,小心将门关上,随即又拿了两个痕迹斑驳的木头椅子,看着年代似乎也很久远。
“小伙子,坐。”老人喝了口水,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
“诶。爷爷,这是什么?为什么见你有些慌张,这也是古董?”
“小伙子,你先告诉我,你这颗浮梦石,是怎么来的?”
“浮梦石?这颗珠子叫浮梦石?我在家厕所里捡的。”
“厕所?不可能。”老人立刻否决,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思索着什么。
紧接着,他又问:“那你之前见过这颗浮梦石没有?你记得自己最近做过什么奇怪的梦没有?你在厕所捡到的前一晚是不是在厕所睡了一觉?”
老人问题一个接一个,乔山没办法,只有一一回答。
“之前没有见过的,然后今天中午午睡时做了一个噩梦,嗯……,捡到珠子的前一晚,我是在厕所睡着了,这些有什么联系吗?爷爷。”
老人摩挲着手中的盒子,继续追问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噩梦?你梦见了什么?”
见老人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乔山无奈,也只能先回答老人的问题。
“那是在一片黑色的森林里。眼前是一棵很高很高的树,树下,就有一个山洞,洞里面有很多死人,不,不是死人,是活死人,它们追着我咬,最后我被扑倒咬到了,然后就醒过来了。”乔山想了想,没有将蓝眸女孩说出来。
“好,好,原来啊。”老人低声说,神色怅。
接着,老人才回答乔山的问题。“小伙子,这不是古董,但这比古董珍贵得多,这叫做浮梦石,我只能说,它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它来自,你的梦境。”
“梦境?”
老人摸了摸胡子,目光放到了墙上的烛火上,平静地说:“你可能觉得我一个老头糊涂了,觉得我在胡说八道,但我要告诉你,这是事实。”说完,老人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那也是一颗珠子,老人将它拿在手中,但和乔山手中的浮梦珠不同,老人那颗没有任何光泽,通体透明,似乎还有一点灰色,而在玉珠的中心,并没有蠕动的星星,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反观乔山的浮梦珠,洁白下还在隐隐发光,能模糊看见浮梦珠中心,那颗蠕动的金黄色星星。
老人接着说:“你做了一个梦,肯定在梦中得到了这颗浮梦石,但你忘记了,你应该感到庆幸,从那个梦里醒了过来,但我要告诉你,你今天做的那个噩梦,是真实的,无比真实,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深处,你能醒来,全靠你手中的浮梦石庇佑,不然你会死在那些糜尸口中,永远醒不过来,你还记得你哪被咬了吗?。”
乔山思索片刻,回答:“我的背,当时我眼前出现一团白光,我就醒了过来。”
“转过身来,我看看。”
乔山转过身,脱掉了衣服,背上,一个个血红的牙印历历在目,密密麻麻,狰狞恐怖。老人拿出一块镜子,站在乔山侧面,透过镜子,桥上看见了那些牙印,恐惧感涌上心头,他又回忆起那些疯狂的死尸,此刻老人所说的,乔山不得不信服。
“那我为什么会有这东西?为什么你也有?”
“你我都是守梦人所选择的,也是守梦人所诅咒的。”老人说出这句话的语气,有些不一样,前一句坚定,后一句遗憾,完这句话,他气息瞬间萎靡了许多,像被抽走了什么。
“老爷爷?”见老人脸色灰暗,乔山慌了。
老人抬了抬头,握紧了手中那颗暗淡的浮梦石,只见浮梦石中浮现点点光芒,围绕老人手中,他脸色又稍微好了些。
“我没事,我不能说太多关于守梦人的秘密,希望你记住,你会再一次做梦,进入那个世界,进去以后,跟随自己的心去做事情,那才是对的,不能将浮梦石交给任何人,给任何物。现实中,也不要将浮梦石给任何人触碰,认定了你的东西给别人触碰,那人会被灼伤灵魂,在睡梦中被梦境漩涡卷入那个世界,从而永远困在那里面。”
守梦人这三个字,乔山似乎在哪听过,但他想不起来。此刻他有一种被上天选中的幸运感,一般电影中被神秘力量所选择的人,都会成为英雄,乔山内心此刻就有些沾沾自喜。
“那这浮梦石,为什么会选择我?我为什么还会回到梦里,去做些什么?”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说:“记录梦是一种好事,但能很清楚的记住每一个梦,并且将它记录下来,有时就不那么好了,这会让你和那个世界产生联系,再一次进入梦境,我不能告诉你应该做什么,那是守梦人秘密。但帮我一个忙吧,孩子。”
说完,老人将手中的浮梦石塞到了乔山手中。乔山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帮我带一个人回来,她被困在了那里,我已经去不到那个地方了。”
“她是谁?”
“我的妻子,她叫白络。”
走出店铺,老人便关掉了店铺,乔山看得出来,他需要休息。,太阳刚刚消失在地平线,乔山感觉在里面呆了好几个小时,店铺里的时差似乎和店外的世界不一样,老人的那颗浮梦石在乔山手里并没有泛红,并没有灼伤乔山,好生将两颗浮梦石放在口袋里,悄悄走出巷子。
出了巷子,说实话,他觉得老人并没有告诉他有用的东西,他还是一头雾水。而且好像,不知不觉接了个任务。
乔山苦笑,走上街道。
街上更加热闹,行人三五个结伴而行,笑容洋溢在脸上,享受着市井繁华,现在是下班高峰,路已经有些堵了。
相比于街区的热闹,乔山更喜欢小区的安静,他大步流星,向家里走去。
古董店里,烛光变得昏暗,烛泪一滴一滴落在烛台上,老人安静地躺在睡椅上,神色迷离,手中翻阅着一个发黄的本子,那是他记录的梦。
“五十年了,又被困了多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