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王铮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虚弱:“启凡,你姑姑当着全省教师代表的面羞辱了于小果,被拘留快一周了。如果于小果主动出面,愿意协商解决,你姑姑可能会免去牢狱之灾。但是,出事后,于小果的电话永远是忙音。去她父母家,门都不让进。你能不能找于小果谈谈?”
他还有话没好意思讲,吴校长对他放过狠话:如果于老师不谅解,他也将面临上级的调查。这才是最要他命的。
当年,邓启凡与于小果是旅游结婚的,没请朋友没请亲戚,两人扯了个证,烧了一桌菜,姐姐一家三口加上妈妈,一共六个人一起吃了顿饭,就算结婚了。
王铮老婆是他的远房姑姑,平时素无往来。邓妈妈在一次家族聚餐时提起儿子的婚事,远房大奶奶提起自己在古塔中学的女婿王铮,说可以帮忙。后来,王铮给邓启凡一个号码,于是就有了他和于小果的这段婚姻。自始至终,于小果都没见过那个连邓启凡自己都很少见到的姑姑。
现在,当年的媒人要求自己找已经离婚的前妻协商姑姑羞辱前妻的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无耻很卑鄙。
邓启凡不爱于小果,还因为离婚付出了一笔钱而记恨于她,可他还是有是非观的。于小果遇辱的新闻早就在各个媒体上传遍了,他怎么会不知?半夜失眠时,他还担心过:“她那样一个迂腐的性子,不会寻短见吧?”
幸运的是,他们离婚了,但愿她度过难关吧!
王铮的电话让他很为难,王铮从没求过他,又是亲戚又是前段婚姻的媒人,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去找于小果吧,实在太丢人,离婚这件事本就是他的错,八百万分手费惹起的风波肯定也伤过于小果。怎么办呢?
沉默像一堵冰墙,王铮隔着手机都能感到透心的凉,他绝望地等着,仿佛已经嗅到了监狱大门的铁锈味。他根本没想到,与贾东林的这段感情竟像一个癌细胞,肆意扩散,伤人伤己。早知今日,那天何必移花接木?于小果撞见自己与贾东林在一起又怎样?她那个性子,估计连说都羞得说。
恶意伤人的覆水一旦泼出去,真的就收不回头了。
邓启凡正犹豫着,谭小容出来了,悄声问邓启凡怎么回事,邓启凡捂住手机话筒讲了之后,她示意他同意,邓启凡犹豫了一下,才对手机说:“姑父,我试试,尽力。”
王铮一叠声感谢了之后,心落下了一半。一日夫妻百日恩,于小果犹柔寡断,天性良善,邓启凡上门认个错低个头,八成会给他面子的。
放下手机后,邓启凡顾虑重重地锁起眉头:“真是个难题。”
谭小容榨了一杯苹果汁递给他后,又开始榨柠檬汁,黄色的果汁慢慢进入了玻璃杯,不一会,透明的玻璃杯就变成了可爱的柠檬黄,她端起柠檬汁,慢慢嘬了一小口,清纯的脸笑得云淡风轻:“你去,她一定会放过你姑姑的。”
邓启凡惊讶于她的镇定:“怎么可能?”
谭小容随手扯一张纸巾,擦了擦他的嘴角后,修长的玉指安抚地插进了他的头发:“没错,请相信我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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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路状元巷12号。
初冬的风寒意侧漏,一楼人家院墙上的丝瓜藤上,焦黄的叶片瑟瑟发抖。
楼梯间一如既往地干净,光溜溜的扶梯上一尘不染。
对着高高的台阶深深地吸一口气后,邓启凡的脚迈出了第一步,迟疑而沉重。
以往他来,都是一步三台阶地往上跨,于家父母老早就站在二楼门口,看着他的眼神尊宠而溺爱。
一个男人为了别的女人背叛过往的信任与尊重,再理直气壮,心底也会有失措与茫然吧!
然而,爱情是自私的,要怪就怪天赐的这段良缘吧!如果于小果能像谭小容这般体贴这般温婉,即使长得不如谭小容,他也愿意伴她一生的,可是……。
这世界从来不缺借口,心没了,她的一切就都不对了。
邓启凡的求助之旅进展缓慢,当他的脚终于跨完最后一步、落到于家门口时,心跳开始加快:于小果在吗?于家会怎样待我?
艰难地举起右手,他轻轻按了下门铃,铃声刚响,门就开了,门后的于妈妈笑意吟吟,刚要讲话,意识到人不对,脸色忽然就变了,迟疑了一下后,未等他开口,“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邓启凡真想掉头就走,于妈妈关门那一刻的表情里闪过的怨恨如一束激光,投射到他的身上时,心脏嗞地一声冒出了白烟。
向来心高气傲的他心很疼,甚至怀疑起谭小容的用意,她不会想让我多受一次前妻的折磨而加倍爱她吧?宝贝,你是我这辈子的唯一了,别考验我。
正在走与不走之间纠结时,他听到了不隔音的门背后传来的对话:
“妈,谁啊?”
“邓启凡那个挨千刀的。”
“人呢?”
“我把他关门外了,不知道现在在哪?”
他焦急地等着于小果的回答,然而,她再也没有声音了。
他猜不透她此时的心情,不清楚她此时的状况,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犹豫再三后,他再次抬起了手……
叮铃铃,叮铃铃……于家门铃急促地响着,于妈妈低声问于小果:“要不要开?”
于小果摇摇头。
在家一周了,正忙着筹备婚礼的蔻茗过来看过她两次,周蔻远、哥哥岑明光和杨克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也一直与她保持着联系,其他的人与电话,她一概不见一概不接。
邓启凡这种眼睛只看到天的人上门干什么?安慰她?她的嘴角勾了勾,脸上露出一个苦苦的笑,在他的心里,她早就如一缕青烟了。
门铃执拗地响着。
于小果进入房间,顺手就把房门关了。由他按吧!她与他之间,从来都是她顺着他,这次,她不用再在意他了。
很多时候,被人伤只是因为心有羁绊,自己困住了自己。一旦羁绊没了,谁还奈何得了谁?
门铃依旧在响。
于妈妈忍不住了,过来问:“宝宝,楼上楼下全是多年的老邻居,他这样一直不停地按门铃,会惊动大家的。你去看看吧,赶走他也行。”
于小果想了想,说:“妈,你问他有什么事?”
“你不见?”
“不见。”
于妈妈底气十足地去了。自从周蔻远进入于家,于妈妈就把邓启凡扫入了垃圾桶,渣渣,哪里配得上我家小果?
很快,于妈妈就带来了话:“宝宝,他求你放过王铮和他姑姑。求你别起诉他们。还求你回古中上班。”
于小果的嘴角边浮起了一丝冷笑:“妈妈告诉他,我不会起诉他们。有什么事,请他找郑律师吧!”
郑律师是哥哥岑明光为她请的大律师。
于妈妈接过于小果递来的名片,去门口交给了还站在门外的邓启凡,并把于小果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说:“走吧,我家小果不想见你们任何人。有事找律师好了。”
邓启凡接过名片,对着于妈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后,顺着来时的台阶走下了,背影颓颓的,没有了昔日的风采!
于妈妈摇摇头,立刻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