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起来眼角红红的一片, 但被玻璃碎片溅到的确只是小伤。
如果不是为了帮她挡那一下,黑泽阵压根就不可能被这种等级的意外伤到。
那个看起来就很不专业的炸弹犯也在短时间内就被赶来的警察处理掉,不过青木优他们没有在现场等到这一幕。
本来人太多的地方就不适宜现在的她多呆, 被这场魔幻的爆炸案一打扰,青木优干脆地就和黑泽阵一起溜溜了。
在骚乱发生过后, 她如今也算是明白了自己这周目的体质是有多么离谱。
这【罪恶聚焦】就像是一块吸铁石一样, 哪怕那个炸弹犯最开始可能都没想作案, 等他进入她的影响范围,也会突然觉得“啊,我是不是该去把这个看起来不太顺眼的地方炸掉?”
整个过程就是这么随意和不讲道理。
那家伙的炸弹都只是自制的, 安放的地点也没准备好, 就这么直愣愣地朝她所在的地方冲了过来。
之前一直呆在一个较小的范围里活动,接触的人员也相对简单,青木优都没怎么感觉到这体质的离谱程度。
这次意外地和黑泽阵偷跑出来, 青木优都差点被这场爆炸案弄懵了。
果……果然任务不是这么好做的。
虽然她这周目拥有【信仰成神】系列的强力道具, 但在最开始没有【信仰值】可以随意使用的时候, 如果【新手村】刷在了暗室以外的地方, 就靠她这样的脆弱身体, 大概都活不了多久吧?
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她也该回教派里去了。
黑泽阵按照之前说好的期限, 避开人群,开始带着她往来时的路上走。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像出来时那样脚步匆匆,而是带着她如同散步一样慢慢地走在街道上。
傍晚的天空还未完全变得黑暗,但街边的路灯已经逐渐亮起。
青木优的头上依旧搭着黑泽阵的长外套, 被头顶的灯光一照, 地面上出现的影子真的就像一朵黑色的蘑菇一样。
她心血来潮, 忽然踮了踮脚尖,让自己的影子能和大佬的连成一片。
走在前面的黑泽阵误以为她想做点什么,停下脚步等她。
青木优一时没反应过来,“砰──”地一下就撞上了他的后背,鼻尖在转瞬间就变得通红。
“好痛。”她捂住自己的鼻子,小声抱怨道,“你为什么这么硬。”
黑泽阵:“……你小心一点。”
感觉到鼻尖的地方渐渐沁出了一点鲜血,青木优都对自己这脆弱的体质感到无语了。
之前因为爆炸案,黑泽阵眉骨处也不小心地被玻璃碎片划伤了一下。
青木优本来说去帮他清理一下伤口,但这家伙大概是平时受伤惯了,一点普普通通的小伤完全不在意。
如今倒好,两个人伤到一块去了。
在魔幻的爆炸案下被保护得好好的,走个路反而先被自己人弄伤。
看到黑泽阵眼角处那道不深不浅的划痕,青木优干脆地就改变道路,让他先去旁边的自动售卖机买包纸巾和一瓶清水。
黑泽阵额角的血迹已经几乎凝固,现在清理还是之后擦一擦都没什么所谓。
但青木优因为体质太过脆弱,一点小伤口血就流得止也止不住,要是没有纸巾帮忙擦擦血迹,可能她身上那件白色的法袍都会不小心被染上一点红色。
“怎么这么弱。”黑泽阵一边按着自动售货机上的按钮,一边用余光去看她。
青木优一直仰着头,防止鼻尖的血液坠到裙摆上。
“不行了,我先拿你的外套擦一擦。”实在有些挡不住,她伸手拽起了搭在头上的布料。
“随便你。”话是这么说,黑泽阵却在等待着纸巾从货架上坠落的时候,直接上手用自己外套的袖子帮她按住了鼻尖。
“唔——你别动了,好痛!”青木优一点也不领情,用手臂挡了一下他的动作。
这个年纪的大佬完全不会照顾人,他按下去的手劲让青木优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都被他碾了一下。
“你不是有神力吗,怎么不自己治一下?”黑泽阵皱眉问道。
“……”
青木优默默地扯住他外套的袖子,擦了擦自己的鼻尖。
她总不能直说因为今天跟他出来一趟,她忽然觉得【信仰值】格外重要,想开始存钱了吧?
青木优觉得自己或许是该多有些危机意识,免得之后在关键时刻无技能可用。
“神力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有的。”她一边擦一边解释道,“神明只会怜悯祂忠诚的羔羊,其他人祂是不会管的。”
“你还不够忠诚吗?”黑泽阵弯下身,去把自动售货机内掉落的纸巾和清水拿出来递给她。
青木优伸手接过道:“我还在努力。”
等再多攒一攒【信仰值】,她这个圣女就没这么难熬了。
她鼻尖破皮后流淌的血迹已经渐渐止住,但这纸巾也已经买了。
青木优想了想,抽出一张沾了一点清水,让黑泽阵弯下腰,她来帮他擦一擦眼角边上干涸的血迹。
这个年纪的大佬一点也不觉得受伤了,有人愿意帮他清理伤口是件好事,说不定还会认为这么一点小伤完全不需要刻意关注,关注了才是软弱的表现。
她用纸巾帮他擦拭的时候,黑泽阵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总是嫌痒,甚至还往后躲了一下。
青木优就又开始说起了神神叨叨的怪话:“仪表不正的人是没办法侍奉神明阶前的。”
黑泽阵:“……那就不要。”
“不要?”
“侍奉神明这种工作就让其它的蠢货去做。”大概是知道她肯定要给他把血迹擦掉,黑泽阵这次倒没反抗了。
他把她手上沾了清水的纸巾拿过来,手法粗鲁地几下就将血痕擦干净:“规矩这么多,烦。”
这就还是不想作为“神眷者”留下来的意思了。
青木优疑惑地看向他,“你确定,以后你不想见到我了?”
“有空我再找机会来看——啧,你干什么?”
“让你清醒一下。”青木优又拿了张纸巾,伸手糊了他一脸。
大佬说“找机会”这一类的话,基本就是“手段不限”的意思。
本来今天避开其他信徒偷跑出来就已经很惊险了,这家伙竟然还想之后一个人经常偷偷溜进来?
还想得挺美!
黑泽阵肯定是不可能像工藤优作那样,按部就班地去找分发下去的“赎罪券”,然后再排队进来看她的。
这家伙如果不愿意留下来,想以后能有机会经常见到她的话,只会用一些她绝对想不到,但肯定不是什么正经按规矩来的方式。
而且那些方法肯定不会顾及她现在还是教派的圣女,只会顺着他所谓的“效率”行动。
要不是现在把她从教派里直接抢出去的办法完全不可行,这个年纪的黑泽阵说不定早就动手了。
这些破事他肯定干得出来。
青木优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在她的地盘乱来。
“虽然今天出来的时候没有被人看到,但是教派周围警戒的人一直都不少。”她提醒他。
“乌丸──”
青木优把便宜爹的名字咽了下去,转而道:“总之,有人一直在看着我,如果你之后还想像今天一样进来,肯定会被人发现的。”
“你这圣女究竟怎么当的,还会被人监视?”听到她的话,黑泽阵皱眉道。
“合作而已。”青木优面无表情地回答他。
作为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她当然不想被人在暗中看守。
但即便她的身体是乌丸莲耶的私生女,这个研究长生已经走火入魔了的老头子对她那是丝毫感情也无。
平时和他沟通的时候,青木优只能从他的眼中看出对“神力”的狂热,以及潜藏在他眼神背后的那些恶意。
她平时不愿随意出门也有这个原因。
毕竟要装就要装全套,神明之类的言论或许可以骗过乌丸莲耶一时,但即使将“圣水”这种东西都放在了他的面前,这个想逃离地狱的恶鬼恐怕也只会想着去和魔鬼做交易。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拿有用的东西去换。
奉行着这个准则的乌丸莲耶协助她建立教派,可不是为了做慈善啊……
青木优现在越表现得无欲无求,这个老头子就只会越怀疑她。
但如果她真的想要了什么东西,又不符合圣女的人设。
青木优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头疼。
她仔细回忆起自己之前发现的那些监视装置,虽然在忏悔室内部他们不敢下手,但在进门的那条路上,可是布置了很多小型针孔摄像头的。
黑泽阵被教徒带进圣坛的时候,青木优才不相信他会一点都没察觉到有人一直在监控这条路段。
看着他在前面带路时格外熟练的路线规划,青木优撇了撇嘴,问道:
“之前你带我出来的时候不是躲开了很多摄像头吗,怎么现在听起来像是才知道我在被人监视一样?”
“只是觉得你这个圣女当得很没意思。”
黑泽阵嘲讽道,“圣女?囚犯吧。”
“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被神明选中的羔羊而已。”青木优的面色一沉,想让自己在这种时候看起来更可靠一些,
“为了能顺利播撒主的光辉,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神职人员,也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工作。
或许诸伏景光留给她的资料能让她速成一下装装样子,但真要让她像历史上的那些教皇一样,刚上任就去和乌丸莲耶这样的人勾心斗角,那也太难为她了。
前几周目里,她能过得那么自如完全是因为职业选得合适。
虽然她没有太多的强力道具辅助,但一来她的工作不用直接和太多人打交道,二来──
青木优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黑泽阵的后背。
以前这天要是塌下来,永远有他顶着不是吗?
“怎么?”
走在前面的黑泽阵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过头来问她:“又想说我冒犯了你的神?”
青木优轻轻摇了摇头道:“吾主是宽厚且仁慈的。”
反正她又没有真的在信什么神,青木优轻而易举地就替那虚无缥缈的神明宽恕了黑泽阵的“罪过”。
而且大佬的确说得没错,这圣女当着真没意思!
青木优想了想,快步走上前去敲了一下他的后背道:“以后要是我不做圣女了,我想去帮人修电器。”
黑泽阵:“?”
“你说什么?”大概是觉得她的思维太过跳跃,大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青木优的脸色微红,嘴硬地解释道:“怎么了?修电器也是播撒光辉的其中一种方式。”
给人修电器多好玩啊!
不仅可以摆弄机械,还能见到很多奇奇怪怪的电路损坏方式。
以前她在西国后勤部工作的时候,修冰箱,电脑,微波炉之类的就是她的拿手好戏。
当然狙击枪,火箭筒,炮台之类的电器,她也都能修理得很好。
因为械感太强,只要是机械她就能轻松搞定。
所以她什么时候能完成任务,不当这个破圣女了。
她想要快点回去和自己的本职工作贴贴!
大概是她说话时的眼神太认真,黑泽阵虽然对圣女这过于朋克的爱好感到无语,但他竟然还真的顺着她不着调的话往下想了。
“修电器需要客源,你能找到客人吗?”
他随手把搭在青木优头上的外套拉了一下,让布料能将她遮得更严实一些。
现在他们还在回教派总部的路上,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青木优也拢了拢他的外套道:“肯定可以,我很厉害的。”
黑泽阵以前就一直觉得她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她想去收破烂他可能都支持。
不想工作也没关系,反正他赚的够多,只要她高兴就行。
有这种毫无底线的家伙在,青木优以前几乎从来都没有为了生计考虑过。
可恶,为什么这一局她有任务在身啊。
出外勤的时候不和任务目标谈恋爱,是所有情报机关里的铁律。
哪怕是“黄昏”这个级别的间谍,也是在行动代号为“枭”的任务结束后才和约尔进一步发展的。
青木优望着电子屏幕的角落处那一直闪烁着的【恋爱图鉴】,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黑泽阵看她神情恍恍惚惚地跟在后面,不说话,脚步也有些虚浮,明显是心不在焉。
“在想什么?”
青木优下意识地回应道:“在想以后去收破烂的事情。”
黑泽阵:“?”
“哦,不对。”她忽然又回过神来,“按照惯例,我是不是该说‘在想你’?”
“……”
一阵失语后,黑泽阵才又道:“无所谓,反正都比你现在信的那破神有用。”
“喂!”青木优呛声道:“当圣女也还是有点好处的……”
“比如?”
比如她现在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忧心乌丸莲耶在背后捅她刀子。
青木优一咬牙道:“比如我现在觉得做什么都很开心,这就是信神带来的好处。”
对比一下苦修和以前的生活,那能不开心吗?
青木优越想越委屈,一时某种空白与虚无的情感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哭一哭。
她垂着头,扯了一下身前之人的衣角。
黑泽阵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怎么?”
“要抱。”青木优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黑泽阵皱了一下眉,想了想,动作很是僵硬地把她拉过来。
青木优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从眼眶中掉落的泪水瞬时间打湿了他的衣襟。
“哭什么。”
他似乎很不习惯,但又意外顺手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青木优被他掌心的温度烫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
此时已接近傍晚,从远方地平线落下的夕阳将黑泽阵的瞳孔染上了一丝亮色的绯红。
青木优觉得她每次看他的时候,都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烟雾。明明她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最久,为什么总是看不明晰呢?
她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看到自己朦胧的视野中,黑泽阵的表情似是有些困惑。
他像是第一次碰到这么难以解决的事情,视线落在她湿润的眼角处,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能哭得这么厉害。
黑泽阵的手抬了一下又放开,大概是在想该不该帮她擦一下眼泪。
青木优踮了踮脚尖,更靠近了他一些。
“你就是觉得跟着我信神没前途。”
“嗯。”
黑泽阵倒是很干脆地就承认了。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要不是有系统的【信仰值】做衡量,青木优也不会去搞这种封建迷信。
她以前也就是个纯纯摆弄机械的人,完全能理解他的想法,甚至于工藤优作说他要放弃大好青春来兼职,青木优才觉得有些奇怪。
然而此时被他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青木优攥紧了他的衣角,赌气道:“但是你现在明明一点都不清醒。”
“要是我真的想让你留下来,你肯定还是会跟我走的。”
听到她的话,黑泽阵似乎是愣了一下,忽然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没有回答就等同于默认。
青木优看着他逐渐变得熟悉的神情,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清晰地意识到,无论什么年纪的黑泽阵果然都还是他。
她其实做过很多次梦,只是梦里无论是年长时候的他,还是他更年轻时候的模样都不甚清晰。
她记得他总是会对她很好很好,哪怕他或许都不明白这好感从何而来,也会条件反射般在意任何她想要的东西。
唯一的区别,大概只有成年时的他会更坦然,更能接受这种忽然头脑发热般的情感。
承认自己毫无由来的好感并不羞耻。
但很明显,现在的黑泽阵还未对这种下意识的偏爱感到习惯。
一个人带着她从教派总部里跑出来很危险,他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的麻烦程度,然而黑泽阵依旧在短时间内就决定要去做这件事。
简而言之——
大概就是在他自己都还没察觉到的时候,忽然就上头了。
青木优觉得自己现在依旧对“爱”的界限感到朦胧,但黑泽阵或许的确是爱着她的。
她陷落在他的怀抱中,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自己其实并不坚强。
陌生又充满危险的世界令她感到迷茫,但黑泽阵每一次都毫无原则的纵容和偏爱,让她觉得既然有人在等她,那么无论天涯海角她都有实处可以落地。
“算了。”青木优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强行让黑泽阵留下来没有任何意义。
她说过他不需要给自己找一个破绽,即便他自己或许不在意,青木优也不愿意成为那个人。
青木优想到乌丸莲耶背地里会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实验,要是真的如黑泽阵之前所说的那样,他现在已经在寻找献给神明的“贡品”了,那是不是就说明历史又会像第二局那样重演?
“虽然现在说这句话可能还有些早。”她擦了擦自己微红的眼角,下定了决心,“但如果之后出现意外——”
“来救我吧。”
青木优认真地看向他说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一定会等到你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