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酥冲到夫子的休息室, 一眼就看到那只正坐在桌子上,一口茶水一口点心,再一口点心一口茶水的小松鼠, 那神情,那叫一个闲适。
怕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都没有它会享受的。
他的眉头抽了抽,偏偏这欠扁的小松鼠十分的受各位夫子的喜欢。
当初书画和音律的短版, 也在这几年里补起来了, 甚至心情来了, 还能和你手谈一局,如此模样,怎能不让各位夫子喜欢?
别人家书院一夸, 就是我们书院的某某学生如何如何。
而他们书院一夸,我们书院小松鼠如何如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书院不是教学生的, 而是教松鼠的。
而偏偏,这松鼠也确实厉害, 当初这样不想学,那样不想学,被宠爱的夫子严厉的教训过之后, 顿时老实了。
什么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那也绝对是拿的出去了。
所以别家都夸我们学生怎么怎么样, 而书院就夸我们松鼠怎么样怎么样。连一只松鼠都能教的如此的好,难道还教不好学员吗?
所以说出去, 真的是让人倍有面子的事。
大概是因为知道窦酥是小松鼠饲主的关系, 学院的夫子都对窦酥印象挺深。看到他来都会主动打招呼。
窦酥微笑着一路走过来, 然后找到了正躺在桌上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的小松鼠。
说起来,小松鼠的小日子是过的真的好。要知道这学院培养起来的学生无数,不管多大的官,若是被人说不尊师重道,就得在他的做官生涯添加厚厚的一笔污点。
所以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真心实意,很多学生逢年过节都会给夫子送点礼物。
送来的好东西里,茶叶绝对是不缺的。
而夫子对于小松鼠,也从来不客气,一直是夫子喝什么,就给它也泡什么。点心也是,夫子就算不要,也会给它弄一份备着。
再加上学院的伙食也很不错,小松鼠每天都在美食堆里,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就连天天要被不喜欢的画画支配的恐惧,也被美食给治愈了。
一天天的呆在学院里,压根儿就不肯走了。
窦酥离开学院之后,见这小家伙不愿意走,想着他住的地方离着学院也不远,干脆就听之任之了。
现在不少学员都只以为这只松鼠是夫子养的,压根儿不知道原来这个跟在夫子面前趾高气扬的吉祥物原来还是有饲主的。
只有窦酥的老夫子,见到这个弟子,顿时警惕起来,“窦酥啊,今天啥风把你吹来了。”
窦酥头皮微微有些发麻,除非成绩拔尖的学生,不然怕是谁见到自己的老师都会紧张。
哪怕他现在已经离开了学院,对这个夫子还是怂的。
窦酥鞠了个躬,给夫子送了一份自制的养生茶,夫子这才高兴了,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给他倒了杯自己私藏的好茶。
要知道这学生学习虽然不是拔尖的,药理这方面确实不错。尤其那一手养生茶,在他们夫子间备受推崇。喝了那养生茶,晚上睡眠质量都要好上十分。
窦酥这时候自然没什么和夫子分享好茶的心思,而是直接说了要带走小松鼠的事。
夫子一听,顿时急了,连刚到手的养生茶都不香了,他十分不解外加万分不舍的道,“小松鼠在这里不是呆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带走?”
原本坐在那里的小松鼠也有些疑惑,显然不明白它都在这里呆好几年了,窦酥怎么突然想起要来找它了?
窦酥嘴角微微抽了抽,他早看出来了,这家伙当初就是听说他要被送到学堂上学,所以才不跟着大人而是跟着他走的。
自从这家伙进学堂之后,更是直接在这里安家了,还学会了一手讨好夫子的好手段。导致夫子都不喜欢学生,只喜欢松鼠了。
不过,他也只是来问一句而已,若是小松鼠不想走,他也就不管它了。
于是,他只说了一句,“大人回来了。”
原本悠悠哉哉抱着点心啃的小松鼠,爪子一松,特地为它制作的小点心都摔地上了。
它也顾不得可惜,蹭地一下蹿到了窦酥肩膀上,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
窦酥看了一眼,大概知道它的意思,点了点头,“刚回来。”
听到他这么说,小松鼠立刻知道楚瑄回来了。这下子它也不犹豫了,跳回老夫子的肩上,拍了拍,一副安慰的样子。
自觉人已经安慰完了,它又跳回窦酥肩膀上,尾巴一甩,示意他可以走了。
窦酥:“……”
老夫子:“……”
老夫子那叫一个伤心啊,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崽,说走就要走了。顿时看窦酥都不顺眼起来。
窦酥:“……”夫子什么的,真是太难缠了。
好不容易在老夫子的谆谆叮嘱中,记下来了养鼠指南。
什么食物要切小块点,水果一定要新鲜,茶叶一定要用清茶或者花茶…林林总总一大堆。
知道的这是养宠物,不知道的还当这是在养小宝宝。
窦酥十分虚心的听着,夫子说什么他就直点头,“好的好的,夫子我记下了。”
小松鼠见窦酥吃瘪,顿时高兴的尾巴翘的老高,又开开心心的喝了口茶,吃了几块点心。
最终才带着老夫子非要给的好茶离开了。
小松鼠那叫一个得意啊,看看看看,这才是一只聪明绝顶的松鼠该有的待遇。
然而,他们刚走出书院,窦酥脸上的笑容就是一收,一把拽住小松鼠的尾巴,啪啪啪就是一阵拍,“让你狂!让你不着家!让你不听话!”
小松鼠:“……”多年未接受到的毒打,让它懵圈了好一阵,才吱吱吱的抗议。
然而,它的抗议被人直接无视了,窦酥一连拍了十几巴掌,确定胸口那团闷气都拍散了,这才满意了。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初有夫子挡着收拾不了你,现在还收拾不了你吗?!
小松鼠:“……”小松鼠终于想起了当初被小魔王抽打的恐惧。嘤嘤嘤,小魔王长成大魔王,力气也更大了,打得真疼。
嘤嘤嘤,它现在回去找可爱的夫子还来得及吗?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窦酥随手把它的尾巴往马背上一绑,然后翻身上马,直接冲出了城门,一路疾驰向六盘县赶路。
被绑着尾巴倒吊着的小松鼠:“……”
啊啊啊,啊啊!它果然还是该回学堂的!
窦酥除了必要的休息时间,几乎都在赶路之中。饶是如此,等他赶到六盘县的时候,天空竟然已经下起了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都要早一些。
看着天上的雪花,窦酥却不想再等,干脆一口气骑着马跑到了六盘山脚,又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山。
天已经黑了,地上开始积雪,窦酥在走上阶梯的时候,还摔了几次。
被他收拾了几回,越发乖巧的小松鼠趴在他肩上,也差点被摔出去好几回。
摔倒了,他就爬起来继续走。哪怕天已经黑了,哪怕什么也看不见,这条路依旧印在他脑海里,刻入了灵魂之中。
这是回家的路。
等到窦酥爬终于爬到了山门口,看着紧紧闭着的大门,下意识的就抬起手想要拍。
然而手抬起来这一刻,他又开始犹豫了。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就迫不及待的赶了回来,一路上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然而,当他真的站在门口这一刻,才终于理解所谓的近乡情怯,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十年未见,那人…真的还想见到他吗?
窦酥抬起的手,一直迟迟未曾落下。
旁边的小松鼠一直等他敲门来着,见他迟迟没有敲门,只能自己跳上去抓住门环敲。
窦酥被它的动作吓了一跳,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一想到那人听到声音会赶过来开门,顿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果然,这里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人,没过一会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窦酥激动的抬起头,却见面前空空荡荡的,哪里有半个人影?倒是佛台前的烛火,照耀出了佛台上成人泥菩萨模样。
窦酥:“……”
窦酥也不害怕,神医庙外面确实改变了不少,但这些年,偶尔也会回来看看,每次都是发现那人不在,才会失望的离开,所以倒也知道一些神医庙的改变。
同样的,他也知道神医庙里供奉的小陶人菩萨会渐渐长大的事情。
但是很显然,那个小陶人再怎么涨,也不可能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从半人高变成一人高的模样。
所以,那人真的回来了。
窦酥拿过旁边的香,点燃插到了香炉里,然后恭恭敬敬的三叩九拜,样子十分虔诚。
正在后院的楚瑄原本并未注意到前院的事,直到感觉到一阵精纯的信仰之力冲他这边飘了过来。
他这才感觉到什么,抬头,感知瞬间发现了那个正在叩拜的身影。
楚瑄先是有些奇怪,明明他的寺庙早就关门了,怎么会有人突然出现在他的庙里?
再一打量,只觉得那人眉眼十分熟悉,等反应过来是谁之后,他再也坐不住了,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然后快步冲到了前面的大殿。
而窦酥也正好站起身,听到脚步声,连忙抬头看了过来。
然后,他就和一个看起来也就十来岁,唇红齿白,眉眼精致可爱,眉目间和楚瑄有八/九分相似的小孩儿对了个正着。
窦酥原本已经蔓上眼角眉梢的喜意瞬间褪去,整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嘴巴微微张合,整个人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一般,半天回不了神,“怎,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