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雁青把窦老太拖走后, 神医庙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就是小窦酥的神色有些奄奄的。
楚瑄觉得,小孩子嘛,应该开开心心的才是。
于是, 他就带着小窦酥上山摘草药去了。
随着楚瑄感知范围的增加,后山能被他感应到的地方就越远,一些珍贵的药材他早就知道生长地, 只是一直没来摘而已。
反正六盘山那么大,会采药的人还真不多, 那些药材养在山中也没什么野兽嚯嚯,倒是十分安全。
至于那些不怎么值钱的药材,楚瑄现在完全用不着山上去采了。
凡是他能收集到的种子或者新鲜药材,被他往后山一种,立刻就能拥有如同野草一般的生命力。
每次楚瑄带小窦酥逛街, 都会去药店逛一逛,看看能不能买点没有的种子, 再加上刘家的人也在给他从外面带种子回来,都被他撒在了后山。
现在要是有不认识药材的人来, 只会以为这后山还未开发出来, 到处都是杂草。
只有那些懂行的人才会惊异, 为何这么多品种, 习性也不一样的药材,竟然能长成如此枝繁叶茂的模样。
甚至其中也不乏一些珍贵药材,隐藏在一众药材之中,怎么看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
只要是看到的人,怕是都会想来找楚瑄讨教一下种植的方法。
而楚瑄的方法就是…每天去药材种植的地方走上一趟。
自从他变成泥菩萨之后, 植物似乎对他有种天生的亲切感, 只要他来看看它们, 就能疯长一大截。
而且药效不会受到丝毫减少,反而会增加,楚瑄每天来后山转一圈,已经成了他养成的一个习惯。
这样的秘密药园自然不能随便让人出入,后门算是神医庙拒绝外客的一个禁行区。
现在的楚瑄已经不怎么缺药材了,去后山采药也很久没有过了。
现在小窦酥听楚瑄说要带他去采药,果然有些小兴奋。不过,他还有点犹豫,“要是来了病人怎么办?”
楚瑄摆了摆手,“没事,雕塑看着呢。一般的病人等会儿也没关系,要是需要急需医治的,我们就赶快赶回来。”
小窦酥这才想起来,大人还有个泥身呢!主要是平日那泥身就立在佛台山一动不动的,很容易让人忽略。
小窦酥立刻放下了心,背着小药篓,拿着小药锄,高高兴兴的随着楚瑄爬山采药去了。
和药园里采药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种在一堆杂草里发现一棵药材的感觉,就如同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那是一种突然而来的小惊喜。
尤其是那种和自己的所学相应证,把自己所知道的知识一点点变成现实的感觉,非常让人着迷。
暖春的植物正是拼命生长的季节,几乎所有的植物都换上了新芽,冒出一朵朵漂亮的鲜花。
入目都是生机勃勃的绿色,或者姹紫嫣红的鲜花,整个世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小窦酥一边挖着药材,一边往前走,每挖到一种还要给楚瑄背一次药材的习性。小少年清脆悦耳的声音响彻山林,时不时惊起几只小动物仓皇逃窜,兴之所致时,还会追上一追。
当然,十之八九是追不到的。只是小少年也不气恼,要是抓运气好抓到了,就拿回来向他家大人献宝,“呐,大人,咱们吃这个?”
楚瑄看着他手中肥肥胖胖的兔子,沉吟了一会儿,见小孩脸上开始露出不解之色,视线开始在他和兔子脸上转来转去,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遽然而来的惊喜,让小少年脸上瞬间布满了笑容。
自从猴兄接手了家里的厨房之后,楚瑄做饭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窦酥馋他家大人的手艺馋的紧。
小窦酥看着楚瑄收拾兔子时那熟练的动作,眼睛亮晶晶的。
等到浓郁的肉香味散发出来的时候,他的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
楚瑄看得十分好笑,等肉烤好,他用洗干净的树叶包起来,递给了小孩,小孩抱着烤肉,一口口啃着,表情那叫一个满足。
楚瑄突然觉得,他们家的小窦酥,真的是世上最好养的小孩了。又省心又乖巧又懂事,而且还特别可爱。
两人吃饱了又逛了一段,楚瑄不动声色的引着他往自己感知到的珍贵药材那边引。
果然,在发现珍惜药材的那一刻,小孩脸上满满都是惊喜的表情,等两人一点点把药材挖出来,小窦酥都有点爱不释手了。
一场采药活动回来,小家伙简直意犹未尽,恨不得每天都往山里钻山几回,整个人彻底的恢复活力了。
就是两人回来之后,鼻子灵敏的小松鼠在小窦酥身上嗅了嗅,大概是闻出了烤肉味,顿时用控诉的眼神看向楚瑄和小窦酥,用眼神指着他们竟然背着它吃好吃的!
楚瑄目不斜视的说还有病人等着自己,就轻飘飘的溜走了。只剩下小窦酥和小松鼠四目相对。
最后还是小窦酥败下阵来,从身后的药篓里拿出一小包小野果。
现在还是万物刚刚复苏的季节,这时候的野花很多,但是野果却十分稀少,两人走了那么远,小窦酥也就只摘了这么一小包。
小松鼠拿到吃的,顿时高兴起来,用蓬松的尾巴在小窦酥身上蹭了蹭。
小窦酥满脸嫌弃,“你扫地的尾巴,别扫我脸上。”
小松鼠刚刚才转好的心情,顿时就又生气了。
什么狗屁用尾巴扫地,它虽然看似是用尾巴在扫,但是它的尾巴根本没有碰到地好吧!
人类都是坏家伙!
小松鼠十分不满的冲小窦酥挥了挥爪子,野果都差点掉了,连忙用两只爪子抱住。发现小窦酥看到它出糗,又在嘲笑它了,顿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抱着它的小野果转身跑了。
而不远处,拾掇好了菜园子的猴兄见没有好戏可以看后,扛着它的锄头,悠悠哉哉的走了。
嗯,今天是个好天气。
日子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就是每天前来上香的客人,会津津乐道的和楚大夫说起一些窦家的趣闻。
比如窦雁青服兵役其实挣了很多钱,把他爹娘接去享福了,却对哥哥嫂嫂侄子侄女不闻不问,简直冷心冷情,不仁不义。
额,对了,最后两句是窦家那两个哥哥嫂嫂传出来的。
现在窦家那点子事周围十里八乡的谁家不知道?
两个哥哥嫂嫂把人家亲儿子磋磨到至今都住在神医庙里,竟然好意思说别人冷心冷情,不仁不义?
阿呸!
所以,每次村民说到这里的时候,都会呸一下表示出对窦家的嫌弃。
除此之外,窦家兄弟的腿原来是窦雁青打断的这事也被爆了出来。
这事也不知道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还是绝得对窦雁青有愧,窦原本家一直捂的死死的。
当然,也有人觉得,窦家人不是,完全是因为心虚害怕的。毕竟窦雁青的大力气,可是从小就有的。
现在,窦雁青带走了父母,却压根儿就不搭理这些所谓的亲人,自然引起了他们的不满,于是就把这事给嚷嚷出去了。
本来他们以为会得到别人的同情,然后大家都会谴责窦雁青的无情无义。
却没想到,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会骂他们一句活该!
众人说起这事的时候,都是义愤填膺的神色,然后看向小窦酥的眼神就有些怜悯了。
很多人还会伸手,想要揉揉小家伙的脑袋。
不过,现在小家伙脑袋可不是那么好揉的,发现别人有这个趋势,立刻一溜烟的跑了,压根儿就不给人摸他脑袋的机会,直把客人都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小窦酥气喘吁吁的跑到楚瑄面前,拍着小胸脯抱怨道,“这些婶子婆婆都太可怕了…”
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己脑袋被人揉了。
小窦酥:“……”他幽幽的抬头看着他家大人,就见他家大人也笑眯眯的看着他。
小窦酥:“”
楚瑄还只当窦家的事是热闹,看看也就过了。
然而,他却低估了有些人到底有多不要脸。
窦家两兄弟在家里沸沸扬扬的闹了好几场,把周围的亲戚朋友都给闹腾了好几遍,想着支持他们的人多,他们也就更好说理。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窦雁青的住所在哪里,就算很多人都有着上门占便宜或者沾点光的意思,但是你首先得找到人家住在哪里吧?
连人家的大门都找不着,还占个屁的便宜。
春季本该是农忙的季节,窦雁风和窦雁夏两兄弟还双双躺在床上。
若是以往,遇到这种事情,窦老太爷还能出来顶一下。
乡下的人,哪个不是活到老干到老,哪里有什么安享晚年的说法?
大家都是干到从床上彻底爬不起那天起,都恨不能再起来干点,不然还不得被儿子媳妇儿嫌弃死?
窦家老太爷虽然一副自己德高望重的模样,但是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不然你凭什么做一家之主?
一家之主不就是家里那根不可或缺的顶梁柱吗?
现在老爷子突然被接走了,顶梁柱自然要落在窦雁夏和窦雁风两人身上。
可是这顶梁柱也不是这么好当的。为啥,因为现在需要干活!
这都开春了,家里那么多地等着耕种,后面还有媳妇儿子等着嗷嗷待哺。
农家的人,一年到头可就都指望着地里那点儿收成过活呢,这要是不赶紧耕种,今年就等着喝西北风了。
可偏偏,窦家两兄弟被他们亲弟弟给打断了腿,至今不良于行呢!
其实周围还有人说他们是装的,就是断个腿而已,乡下的人哪里有那么金贵,找人接一下,几个月的时间,早该好了才是。
怕不是一个个不想干活,所以躺在床上装病?
还别说,这话一传出来,很多人觉得还真是这么个理。
当然,也有人摔断腿之后再也好不了的,但是,当一个人对于某些人有了固定的认知之后,就会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他的行为。
于是,窦雁夏和窦雁风兄弟为了不干活装病的事,很快就在周围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别的不说,朱氏和杨氏两个原本还算和睦的妯娌,看向彼此的眼神都有些不对起来。
纷纷觉得对方的男人就是不想干活在那里装的!
揣着这样的想法,彼此之间说话都是呛的,好几次两人就差点掐起来。
本就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吃住都是一起,这样的矛盾在一日三餐中急剧恶化,就连彼此家的小孩也受到了影响,然后打了起来。
本来吧,小孩间的争斗,大人领回家各自训斥几句也就是了,偏偏大人心里窝着火,于是这事也成了最终的导火索,使得朱氏和杨氏彻底打了起来。
屋子里原本躺在床上养病的两兄弟听到动静,连忙一瘸一拐的跑出来劝架,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劝着劝着,他们也被劝进去了。
最后变成了两兄弟互相殴打,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下手的地方都是挑了断腿的地方。
等村长听到风声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两家人彻底打成一团的副混乱模样。
好不容易把人拉开,找来村里的大夫一瞧。好家伙,不管窦家兄弟以前有没有装病,反正现在是腿又打折了,这几个月想要下地干活怕是没可能了。
这下子好了,两兄弟这个春耕是彻底没指望了。
至于两个媳妇儿…家里干点轻松的活计还行,去山上拾点柴火也可以,但是让她们一天到晚都去田地里,把一家子的地都种完,那也是不实际的。
妯娌两个打完架,各自生气了几日,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心里的小算盘就拨弄开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哪怕同住一个屋檐下,私房钱肯定是有藏的。
现在的情况,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家出点钱,置办点肉菜,请村里的劳动力帮忙干几天活计,好歹不能把春耕的事给耽搁了。
可偏偏,他们还没分家,各自搂着自己的小私库,都舍不得出这个钱。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看着别人家地里都已经开垦出来了,甚至有那些动作快的,都已经看到嫩芽了,窦家的人终于呆不住了。
两兄弟凑在一起,表情都有些微的尴尬。
不知道谁开口说了句,“这雁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回来竟然连哥哥都打,真是太不像话了!”
这话一出,立刻就得到了附和,“就是,村长怎么也不出来管管这小子,简直无法无天了!”
当两个人有了共同的抱怨目标之后,奇迹般,彼此间的气氛也迅速缓和下来。
就听窦雁风道,“我说,大哥,那小子把咱们打成这样,我们要是去告他,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窦雁夏听到这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啊这,不太好吧?”
兄弟间打架斗殴的从来不在少数,可从未听说过哪家打架打进官府的。
窦雁风其实也有些没底,但是让他自己掏钱肯定舍不得。于是他道,“也不是真的要告,就是吓唬吓唬他而已。他把我们打成这样,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听说外面的人都怕扯上官府,越有钱的越怕!”
至于窦雁青多有钱,他们也没概念,但是能有钱到在外面买宅子,在他们想来,那肯定是非常非常有钱了。
窦雁风的话其实漏洞百出,但是架不住窦雁夏也是这个心思,“可是,现在我们找不到人怎么办?”
窦雁风大概比窦雁夏脑子更加灵活一些,又或者这事其实他们早就已经琢磨很久了,但是架不住还在床上躺着,不好实施。
就听窦雁风道,“都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小杂种…哦不是,咱们的小侄子就住在那个什么神医庙里,窦雁青那小子也是在那里出现的,一看就是冲着那小杂…小侄子去的。”
“咱们只要把那孩子带回来,还怕窦雁青那死小子不出现吗?”
其实窦雁夏也是这个心思,但是听到窦雁风这么说,还假惺惺的道,“这,会不会不太好?”
窦雁风有些鄙视他这个大哥,心里一堆想法,却还要他来开这个口,“有什么不好的,咱们做伯伯的,看到自己家的侄子流落在外面,当然是要领回家的。”
窦雁夏也在鄙视他弟弟的不要脸,刚刚还一口一个小杂种,现在就已经亲热的喊起侄子了。
不过,主意还是不错的,两人一拍即合。
第二日,朱氏和杨氏就拾掇了一番,带了些香烛,上山去了。
美名其曰,最近家里不安生,想去庙里拜拜菩萨,求个心安。
楚神医的故事早就在十里八乡的传开了,村里也有一些神医的信徒,虽说不是每天虔诚跪拜,也会时不时上山烧个香火什么的。
现在一看两妯娌的架势,顿时就急了。有那脑子灵活点的,已经招呼自家孩子去神医庙里给楚大夫传递消息去了。
这些人想的还只是前段时间窦老太上山想抢人的事情,觉得这两妯娌说不得也打的这主意,希望楚大夫能提前知道消息后,避一避这一家子的人。
而她却不知道,这一家子竟然是打的小窦酥的主意。
朱氏和杨氏一人提了一个篮子,强装镇定的往上山走。为了避开人群,她们还特地选的下午。
只是神医庙现在的热闹还是有些出乎她们的热闹,明明还是农忙时节,又都这时候了,竟然时不时有人下山。而这些人多是些衣着干净整齐的,脸看着也比较陌生,不像周围村子的人。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眼熟的,有人认出了她们,一个个脸色立刻变得古怪起来。
朱氏和杨氏的表情立刻就僵了僵,强装镇定的继续往上走。
而最让她们尴尬的是,有人本来都已经和她们擦肩而过了,但是走了一段路,也不知道是为了看热闹还是怎么的,竟然又转身倒了回来,就坠在她们身后。
朱氏和杨氏的脸色顿时就更加不好了。
两个前段时间还在打架的妯娌,互相捏了捏手,彼此间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互相打完了气,一起继续往上走。
知道窦酥就在这庙里,因为不想粘上这么个拖油瓶,哪怕神医庙最近被传的神之又神,窦家一家子都没有来过。
现在遽然看到曾经的破庙完全焕然一新,早就没了原本的模样,两人也很是震惊。
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就拿出篮子里的香烛,像模像样的开始跪拜。
只是,和别人不同的是,在她们跪拜的时候,身后跟了一大群人。有不少原本准备下山的不知情人,看到大家又回来了,也跟着回来看热闹。
嗯,朱氏和杨氏就是众人眼中的热闹。
那种被人当成西洋把戏围观,并且盯着的感觉是什么样,大概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朱氏和杨氏就像是浑身爬满了虫子一般,哪儿哪儿都难受。
要不是还有“任务”在身,她们大概转身就走了。
但是想到家里男人给她们布置的任务,她们又不敢走。
在众人如炬的目光中,杨氏硬着头皮道,“嫂嫂,咱们多久没上山了,竟然都不知道神医庙已经修成这样了。”
朱氏的表情也有些僵,但还是跟着道,“是啊,难得今天咱们来一次,要不,到处看看?”
杨氏连忙应允的点了点头。
这话要是两妯娌私下说说,也就没什么问题。
可偏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两人竟然硬着头皮这么说,她们不尴尬,周围人看的都很尴尬。
妯娌两手牵着手,开始在神医庙里到处转悠。
而在她们转悠的时候,还有一群人紧紧的跟在她们身后。似乎生怕她们做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这种感觉,把两人的脸都搞得有些火辣辣的。
然而,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两人都还不愿意离开。
另外一边,楚瑄早就接到了窦家村传来的消息。那小孩叫小豆子,前段时间在山里乱窜,吃错了东西,差点就给毒死了。
还是楚瑄帮忙把人给救回来的,那家人也感恩,时不时就会来庙里烧烧香。
这次怕窦家那两妯娌找事,更是直接就叫小孩来传消息了。
楚瑄摸了摸小孩脑袋,然后给他塞了一袋子的点心。小豆子抱着点心,乐呵呵的走了。
旁边的小窦酥看着这一幕,撇了撇嘴,有点不大高兴。
楚瑄连忙也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事,不用担心你那两个婶婶。”
小窦酥:“……”
楚瑄自然没把那两个女人放在眼里,只是这种糟心事,能不见还是不要见的好。
寺庙虽然不算太大,但是楚瑄有心想要避开谁,那这人怕是从他面前走过也是看不到他的。
朱氏和杨氏两妯娌打着看一看的名头,把整个寺庙都转了几圈,却并没有看到楚瑄和窦酥的身影,顿时急了。
这要是找不到人,回去面对那一烂摊子,谁来给钱?
两人对视一眼,嘴里的话顿时就变了,“嫂子,我昨天听人说小酥那孩子在这庙里出现过?”
朱氏立刻道,“啊,真的吗?在哪儿呢?可怜那孩子,从小没了娘,爹也是个狠心的,多年都不回来看看。这可是咱们老窦家的孩子,总不能让他在外面吃苦受罪!”
杨氏也连忙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着,竟然直接呼喊了起来,“小酥,窦酥,你在哪儿呢?快出来,伯母来接你回家了!”
一话一出,周围知道这事的人也都睁大了眼睛,一个个露出十分不可思议的表情。
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脸皮这么厚,竟然做得出这样的事了。
楚瑄也给气笑了,“都说穷凶恶土出刁民,今天我倒是真的长见识了。”
就连窦雁青都没说要来把小窦酥带回去,谁给她们的脸这么说?
楚瑄突然对小窦酥道,“小家伙,想不想学点特别的东西?”
小窦酥不解的抬头看楚瑄,就见楚瑄笑眯眯的道,“来,我今天教你点消遣的小玩意儿。”
楚瑄所谓的小玩意儿,就是制香。
用楚瑄的话来说,制香也是用药的一种。
有些药不能入腹的,就可以制入香中,在房间里放上一颗,徐徐发散或者直接燃之,会有不错的效果。
当然,现在大户人家的熏香,多是为了欣赏味道。
能救人的药,往往也是害人的毒。给人消遣享受的熏香,只要稍微改变点配方,就会有其它不同的效果。
楚瑄带着小窦酥,在药房里挑选了几种药材,细细的研磨成粉,然后直接撒进了香炉之中。
香炉中本就一直有香在燃烧,突然多了一些药粉,只是让火焰稍微大了一下,没过多久就又恢复了原样。至于空气里突然多出来的味道,并未让人发现。
小窦酥:“……?”原来熏香就是这样制作的吗?
楚瑄干咳了声,“制香当然不是这么容易的。这不是现在时间太仓促了吗?”而且,他也舍不得为这些人浪费那么多时间。
看着他家大人那有些心虚的神色,不知道为何,小窦酥的心情也跟着明朗了些。
他好奇的道,“那,这香有什么用?”
刚刚他看过了,大人拿的药材都不是什么珍贵的药材,而且味道也不大,效果也是五花八门,他接触医药的时间还短,一时间实在没什么头绪。
楚瑄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道,“有些药材,你光看它的药效是没有用的,你永远不知道两种看似毫不相干的药材碰到一起,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两人明明就站在大殿之中,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吵吵嚷嚷,但却完全没人能看见他们,也没法听见他们说的话。
而这就是他家大人的能力。
小窦酥突然就安定下来,他觉得只要大人在,他就什么也不担心了。
因为楚瑄和小窦酥一直没有出现,朱氏和杨氏一直在那里嚷嚷。
而小窦酥发现,随着她们一直吵个不停,香炉里两股香烟传入了她们的口鼻之中,被她们吸了进去。
小窦酥这时候又有点紧张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同时又有点期待起来。
大概是见她们闹了那么半天没有动静,杨氏咬了咬牙,突然往泥菩萨面前一跪,哇地一下就哭了出来,“菩萨,您行行好,帮帮我那苦命的侄儿吧!”
“那孩子从小没娘,人又不知道跑到哪里了,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知道他的消息,咱们做伯母的心疼孩子,想着赶紧把他带回去。”
“也不知道哪些没良心的,竟然把孩子藏起来了。可怜我那弟媳,年纪轻轻的,要是泉下有知,还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说着,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一副十分悲痛的模样。
听到杨氏这么说,朱氏的脸顿时就白了。
别人不知道,她们妯娌还不知道当初的那些事吗?
窦酥娘死的时候,那模样可是够凄惨的。
听说神医庙的菩萨是很灵验的,来这里烧香的人有大半都是信的。
本来听到周围人的解释,大家对这一对妯娌意见非常大,现在听到杨氏竟然敢对着菩萨这么说,不由的有人开始怀疑,这两人来这里找孩子是不是真的一片好心。
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杨氏一边哭,一边偷偷打量着周围人的神色。看到原本一直用警惕目光看着她的众人,神色开始动摇起来,她的心里就微微有些得意。
和别人不一样,杨氏一直是个无神论者。在她想来,这世上若是真的有鬼神,那不是早就满地都是了?
而她也是那种,坚定的认为楚瑄不过是个打着神医庙旗号的江湖骗子。
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骗子,把小窦酥拐过去,谁知道打着的是什么心思?
说不得她们的行为,就是在救孩子呢!
这一刻,就连杨氏把自己都给说服了。
而她还一边哭,一边偷偷的拽朱氏的衣摆,想让朱氏也来哭一哭。
等两人这么闹一场,那什么楚大夫,不想背个拐卖孩子的名声,肯定就得出来了。
朱氏被扯住了衣摆,却没有如同杨氏想象一般,顺势跪下去一起哭。
她和杨氏不同,杨氏不信鬼神,她却是信的。
就在杨氏对着菩萨胡说八道的时候,她站在那里,有种菩萨正低头冷冷看着她的感觉。
那种感觉,让她浑身发凉。她突然有种周围人都在窃窃私语,谴责她们不敬神佛,对着菩萨都敢欺瞒利用。
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
朱氏站着原地,似乎正在接受着整个世界的谴责,冷汗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落。
终于,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冲了出去。一边冲还一边叫,“不是的,不是我,是他们要我这么说的…不是我…不是我…”
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把所有人都给惊呆了。
原本还哭的情真意切的杨氏,也被这一幕惊到了。
饶是不信鬼神的她,这一刻抬头看向面前的泥菩萨时,神色也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她的胆子比朱氏大多了,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佯装十分担心的道,“嫂嫂,你等等我…”
因为一直关注着周围人的动静,抬头看周围人表情的行为已经成了她下意识的动作。
也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让杨氏的表情突然僵住。
本来她已经转回了头,甚至已经抬起了脚,准备追上朱氏问问情况。
然而,她的脚步还没抬起,头却一点点抬了起来,然后十分僵硬的,看向了人群旁边的方向。
在那里,正有一个单薄的身影,静静的看着她。
原本应该白皙漂亮的脸蛋苍白的没有任何血色,瘦削的身体似乎风稍微大一点就会飘走。
而最让杨氏觉得惊骇的是,那张脸,分明就是窦酥娘死前的模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响瞬间传遍了整座寺庙,杨氏以一种比朱氏还要惊恐狼狈的姿态逃出了寺庙,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大叫,“走开,你走开,你又不是我害死的,不要来找我!”
两人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神医庙,半点都不敢再回头。
时间虽然不早了,庙里却还有不少人,很多人都是亲眼看到这一幕发生的。
甚至于刚刚杨氏尖叫的时候,不少人还往她看的那个方向看了过去,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大白天的,杨氏和朱氏都见了鬼一样。
想到这里,不少人都打了个哆嗦。
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对,这可是神医庙啊,神医菩萨那么灵验,怎么会有鬼在这里出现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得其解。
突然有人道,“你们觉得,是不是因为她们欺骗菩萨,所有被菩萨惩罚了?”
这话一出,立刻得到大家的纷纷响应。
尤其是那些知情的人,更是把窦酥娘死后,小窦酥在窦家的处境说了一遍。
众人一听,纷纷怒了,这人的心肝怎么就能那么坏呢,而且自己坏不说,竟然还想着来欺骗菩萨,难怪菩萨会生气降下处罚,那真是活该!
她们哪里想得到,杨氏可不是为了欺骗菩萨,而是为了欺骗她们而已。
众人谴责窦家人的同时,连忙又回来对着菩萨拜了又拜。这么灵验的菩萨,可是她们亲眼所见的,可得多拜几下。
朱氏和杨氏离开了,庙里的人却舍不得走了,总觉得今天的事能让她们津津乐道很久。
直到楚瑄盘算着时间,让猴兄出来赶人,众人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同时一个个盘算着,明天的第一柱香一定要抢到!
可以预见,明天开始,神医庙菩萨显灵的事情,又该传出不知道多少个版本了。
香客是热热闹闹离开的,而朱氏和杨氏就是跌跌撞撞跑回去的。
甚至有好几次,两人踩歪了,差点就掉到了山下去。而这时候,路边的藤条像是突然变成怪物一般,拦在了她们所摔之地的前面。
两人面对这样的事情,非但不会觉得庆幸,反而越发的惊恐,纷纷尖叫着跑来了。
等两人离开之后,原本翻腾的藤条又缩了回去,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很显然,藤条的事并不是两人的错觉,而是楚瑄出手了。他可不希望两人在他的山上出事,至少不能死在他这里。
至于离开他的管辖范围会出什么事,那就不是他能管得着的了。
当然,他的管辖范围现在已经延伸到山底了,两人只要不是眼睛彻底瞎了,这么点路应该是摔不死的。
本来楚瑄还想着,等他的感知能蔓延到窦家村,再帮他家小孩出出气,谁知这些人竟然活腻了,非要跑出来蹦跶,那就送他们一点小惊喜好了。
人离开了感知范围内后,楚瑄就懒得搭理了。送走了所有客人,寺门一关,原本喧闹的寺庙立马安静下来,就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世界。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小窦酥喜欢打开大门的喧闹,也喜欢关上门口的安静时光。
当大门关上的瞬间,整个寺庙就有了种家的感觉。
而这时光对他来说是最轻松和惬意。
小窦酥凑到楚瑄面前,好奇的问道,“大人,刚刚发生了什么?”
楚瑄笑眯眯的,冲他招了招手,“来,今天继续教你制香。”
不过,显然这一次他的动作就认真多了,从选材到熬制,每个动作都做的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让小窦酥有种看呆了的感觉。
而最后出来的成品,也让他十分惊喜。
那是一块小小的熏香,小窦酥拿着嗅了嗅,什么味道也没有。
楚瑄却笑着弹了他一下,“笨啊,什么都敢闻!”弹完了又给他揉了揉,似乎是生怕真的把人给弹疼了一样。
楚瑄道,“这香叫无愧。若是一个人心胸宽广坦荡,这样的香点多少都没什么用。可若是一个人心里有鬼,那闻了这香之后,大概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只是,世人又有几个能做到一生无愧呢?
小窦酥看着那香,若有所思。
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