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
虽然经常拿换乘地铁当借口, 也确实会坐地铁回高专,但在地铁站遇到诺德, 还是最强咒术师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是通勤时间, 地铁站的拥挤程度还在接受范围之内,但也绝对算不上是空旷。毕竟日本是一个七倍于世界平均人口密度的国家,在东京都市圈就更是如此了。
就像六眼能很快发现魔法师的存在一样,诺德大概也有类似的感知。
抬头看向自动扶梯上的五条悟, 诺德也不太意外, 出声和他打招呼:“好巧。”
“是呢, 还是同方向。”五条悟无辜地站在他身边。
“为什么好像很意外?”
“没想过你会坐地铁。”
身材高挑的最强咒术师示意一下车站里满满的乘客, 还有五分钟到站的站牌, 算不上好的等待环境。
更不要提乘坐体验了。他可以说出二十个讨厌地铁的理由。
“不是有那个吗——空间魔法。”五条悟说着, 还有点羡慕。
“平时不太会用。”诺德想了想,“倒也不是有什么使用上的限制, 只是也没有什么太着急的事情。”
“嗯……体验生活?”
“说是体验也不太对吧,只是在生活。”
“要是我会想把这部分从生活里面去掉呢,”五条悟拖长了声音, “就算是生活也不用连糟糕的那部分都全要吧?”
“这一点我赞成。”常常会选择逃避的魔法师点点头,“但也不是那么糟糕吧?毕竟大家都是这样的。”
“诶,超糟糕的。大家是没办法才来坐地铁的。”
就像明明是夏天,旁边穿着衬衫和一步裙白领女性却在外面多穿了一件大衣,看上去早就知道了地铁通勤严峻。
“也许是,”诺德理解地说,“但比起大家, 我至少知道五条先生是很不喜欢地铁了。不是也有那个吗?可以瞬移的术式。”
“会被普通人看到, ”五条悟不太高兴, “然后就会被抱怨, 辅助监督会一直打电话劝我,负责政府那边的人遇到了会拉着我说这样他们有多难做,老头子也会和抓到我什么把柄一样变得很欠揍。”
魔法师笑了一下。
“很惨的,不要笑我了。”五条悟也低低地笑了一下。
地铁的站台只对应一条轨道,既然诺德在这里等待,那么他们要乘的当然就是同一列车。
半是满载的地铁停下来,只让人想要感叹日本的地铁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可能空,五条悟低头走进车厢之内。
乘坐地铁对他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比如说高度是185厘米的车厢门,高度在175厘米拉环扶手,更不要说身边的人——于最强咒术师而言脆弱无比的普通人。
“的确不适合你。”诺德看了看他的处境。
“对嘛。”白发的青年比划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还有眼前近在咫尺的拉环横杆。
像一只被塞进了逼仄的笼子里,连转身都很困难的大型野兽,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让人同情了。
诺德自己倒是对拥挤的地铁很习惯。他的身边是一个看上去昏昏欲睡的上班族,地铁起步时没站稳撞在他身上,那也没让施法者觉得介意。
他们被人群推挤着来到车厢的一边,身材高挑咒术师低头躲开横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地铁的车厢有些嘈杂,但五条悟还是乐于转过头和诺德说话:“满载的时候会很热的,空调和没有一样。”年轻的咒术师小声说。
“是呢。”
“而且很闷,还会有味道。”他压低声音悄悄抱怨。
诺德笑了一下。
“要站很久,人太多了都没办法玩手机。”
“让后勤的人来接你呢?是很厉害的咒术师吧。”施法者提议。
“会堵车啦,所以真的很要命。”
“那真是辛苦了。”
“嗯……真心希望日本的公共交通状况早日改善。”五条悟发自内心诚恳地说,转而又问,“是要去哪里?可以问吗?”
“教会。”诺德说完,又开着玩笑,“……去拜访邻居。”
“喔,因为我吗?”年轻的咒术师十分积极地说,没怎么掩饰自己的高兴,“只是随便说的啦,你们都是魔术师吧?——是你的同行?我没有想找茬。”对这个领域显然只是一知半解的五条悟很随意地解释。
“虽然说是同行,但并不是利益一致的关系。”诺德柔声说,“就像咒术师之中也会有诅咒师,五条先生也不会因为‘是同行’就偏袒他们吧?”
“我觉得咒术师和诅咒师不能算同行。”五条悟跟着想了想。
“这样说也对。”诺德轻笑,“所以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是这样吗?”五条悟愣了一下,点点头,嘴角翘起来,忍不住回过头看他,怎么都显得有点得意,“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啦,不是非要麻烦你——但我很高兴,嗯,谢谢?”年轻的咒术师语调上扬。
诺德有些不好意思:“没关系的,我也就住在附近。”
那么说着的时候,地铁在下一站停了下来,更多的人挤进车厢。
无下限的咒术师仗着自己的术式可以不因拥挤的人群困扰,这是全世界独此一份的豁免。
人群像水一样从他身边流过,也只是流过。隔着无限,五条悟还是五条悟,并不为外物所动。
但除了他之前的任何人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诺德无奈地隔着两三个人和他耸肩,再因为顾虑离得很近的女孩,而礼貌地把视线转向了一边。
直到空气——不、该说是空间呢、还说是空白呢?流动的无限把诺德和拥挤的人群隔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眨了眨,察觉了这件事,又因为太过陌生而一时有些不确定。
接着,诺德的衬衫袖子被五条悟扯了扯。
诺德看向他,眼神显得意外又好奇。
“是牵袖子,又不是牵手,没关系吧?”五条悟故作惊讶地说。
拙劣的转移话题,但诺德一向很吃这一套。
年长者果然笑了一下。
“牵袖子才是比较奇怪吧”
“因为朋友也可以牵袖子嘛。”
“……牵手也可以啊。”诺德柔声说。
“……喔!”五条悟看了他一眼,好像不太确定有没有陷阱,“……可以吗?”
诺德不再说话了。
他们现在离得很近了——嘛,毕竟,车厢里的每个人都离得很近。诺德的视线微微低垂,像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完全不抬头看他。
牵手。
尽量不是太暧昧地扣住手腕,自然而然地让拇指交叠在一起。
诺德的手很放松——就像他本人给人的印象一样,温顺,稍作回应,乐意地被牵起。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唤起了一些联想,年轻的咒术师克制着自己没有太过沉溺于那样的想法,只是单纯地牵住诺德的手。
不是太亲昵,但是很温暖,很……让人满足。
……说起来,他们很少牵手呢。
为了确认彼此的存在而双手交扣,好像完全没有这样的经历,即使是一起走在街上的时候也没有。
五条悟不需要这么做,六眼的咒术师不需要回头也能确认身边的一切。诺德也不会这么做,只是会……时不时回头看他。
和他说话,
看向他,
在对上视线的时候不好意思地露出微笑。
就像是,因为看到他在而高兴。
……为什么没想过牵起这个人的手呢。
是因为两个男人牵手很奇怪吗?
还是因为他们很少约会呢。
只是匆匆地见面,很快告别,既不在枕边互诉爱语,也不在平时彼此陪伴。
“项链,”诺德开口,“……很衬你的眼睛。”
“啊,”
原来是在看那个,五条悟顿了一下。
银链上坠着的宝石从解开一颗扣子的白衬衫里露出来,隐约的荧蓝色。
“那个是,你送我的。”五条悟说。
“……抱歉。抱歉我忘记了这件事。”诺德顿了一下,轻声和他道歉。
“没事哦。不对,不要抱歉。”咒术师摇摇头,“其实原本是信标,但是你说……唔、总之,最后你抹掉了。”他有点可惜地说。
“毕竟……没人会想让前男友无时不刻知道自己在哪吧?”诺德无奈地说。
“我不介意哦!”五条悟轻快地说,又放缓声音,像在做一个保证,“而且,你知道的话,如果你不想见我也可以避开吧?”
“……做了很伤人的假设呢,”诺德轻轻叹气,“也不用故意说出这种话让自己难过吧?”
“是很有必要的假设嘛。因为我真的……”五条悟小声说,甚至有点委屈,“……我真的会想去找你的。”
像看着橱窗里的糖果的孩子,明明非常想要,却还要装作懂事。
那是五条悟,应该是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像卷云一样无拘无束的人。
“……别这么为难自己啊。”诺德拿他没办法地说,“找个更喜欢你、更为你着想、更省心的恋人吧,我没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你会过得很开心,不用非要在工作和……”
“你说这种话才让我很难过。”五条悟认真地说,“不要这么说了啦……我喜欢的是你。”
所以诺德也安静下来。
“所以,你能再给它加上信标吗?我不是特别有原则的人哦……我可能,真的一点提醒。”五条悟低声说。
无限为他们隔出了一块小小的世界,虽然嘈杂,虽然混乱,但也能暂时待在一起,能靠近了说说话。
“那,你会想要我留下吗?”诺德轻声问。
如果没戴着眼罩,那双苍蓝色的眼睛也许会一下子亮起来。
但即使没看见五条悟的眼睛,扬起的眉梢也好,抿起的唇线也好,微微握紧的双手也好,都泄露了这个人的心情。
但最后,最强咒术师轻轻摇头。
“我没有那么说。你是想走吧?”他说,“……都由你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