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住了。诺德想。
十指交握扣住他的左手, 好像这也觉得不满足地摩挲着指根;再是按在他肩上的手,没有用力到令人不适的程度,但却会因为他任何微小的动作而不自觉地按紧。悟身上的衣服很烫, 黑色的布料像曝晒过一样透着夏日的热度;诺德靠在墙上,或者说——被压在墙上亲吻, 而且被那双冰霜一样的苍蓝色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
漂亮的眼睛因为执拗而显得有点冷冰冰的, 但那也非常吸引人。
——这是什么少女漫画里的情节。
一边因为有些不好意思, 而不由得分心地冒出各种各样的想法,一边又因为知道是自己让悟觉得不安而感到些许的愧疚,诺德顺从地予以回应。
啊, 还真是……无论是物理上还是心理上都被抓住了,只剩下这样的感想。
“悟。”诺德低声呼唤。
“嗯。”低哑的嗓音。
“没事的,”诺德放慢声音,“我在这里,好吗?”
霜白的睫毛在那片苍蓝打下些许阴影,“……你没和我说你换房间了。”
悟的兴致不高。
哪怕把过去几天他们在电话里的所有文书、堵车、咒灵和官僚加起来, 也没有现在更让悟不高兴了。
“抱歉,”诺德轻声解释,“我没想过、”
——我没想过你真的会来。
那句话不合适,至少现在非常不合适。
“……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诺德说着, 反过来拉住扣着他的手,那让他的男朋友反应过度望向他, “没事的, 我们回房间吧?在顶楼, 是大一些的房间, 视野也很好, 你说不定会喜欢。”他劝诱着。
“……你应该和我说,”悟还是不太开心,但任由诺德拉着他走,“……下次要和我说。”
“我会的。我保证。”
没有几步的一小段路感觉很漫长。
诺德不时回头,对他的男朋友安抚地微笑。悟低着脑袋,会回应他的视线,但也没有更多的表情。
开门回到房间像过了一个世纪,诺德松了一口气,在这一刻真心觉得他应该先说、
接着被拥住了。
像是勉强压着不满绷紧了弦走了一路,悟在玄关拥住了他,脑袋也压在他的肩膀上,好像被一只猎豹从背后扑了上来。诺德无奈地覆上环着他的双臂,劝慰地轻轻顺抚。
“来这里,悟。”他轻声说。
拉拉扯扯磕磕绊绊地引着不高兴的男朋友坐在沙发上——房门之后是起居室,两面都是透明的玻璃落地窗,至少是很明亮的房间,不会让人觉得阴霾。
至于接着被悟按在沙发上,好像是早就已经想到了的事情。
白发的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像是教堂里的圣像,只是冷淡而不为世人所动,但在诺德伸手触碰他的脸时也没有拒绝。过了一会,悟敛起目光。
“不要再这样了……会有心理阴影的,真的。”悟轻声说。
“嗯。”
下颌的弧度贴着掌心,略高的体温,光是彼此触碰都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满足,再轻轻摩挲耳后,青年颈后的头发推得很短,大概不常被他人触摸,若有若无的触碰也显得很敏感,悟稍微软化下来。
“我没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吧?”悟嘟起嘴。愿意作出不高兴的表情至少证明他没有那么不高兴了。
“没有。”诺德柔声回答。
“等太久不高兴要和我说哦,不要自己一个人生气哦。”悟认真地看着他。
“没有不高兴,”
那是事实,但悟好像没太相信他,于是诺德接着解释:“我只是想你会喜欢,这里能看到海,也很明亮……标间有点小吧?”
……床也很小。
“但是特意和你说又显得有些……”
过于期待、自以为是。
“……小题大作。”
轻轻叹息,诺德试着作出保证:“下次会说的,都会和你说。”
“你倒是保证得很干脆。”悟不太满意地撇撇嘴。
那是不满,但好像并不是对诺德·弗雷姆这个存在觉得不满,至少此刻悟还是愿意和他待在一起,让他许诺着“下一次”。
悟多少原谅他了,放松下来,像是大猫找了一处舒适的靠垫一样躺在他身上——那很不可思议,另一个人的重量落在身上,毫无间隙地靠在一起,甚至比拥抱更为亲昵,从心里泛起没由来的充实感。
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年轻的咒术师亲了他一下,湿濡的触感落在嘴唇上,也从头到尾都盯着他,慢吞吞地眨眼,“好吗?”悟带着暗示低声询问他。
诺德当然不是不解风情,但也多少是觉得有些不合适的。
“……在这里?”
“……现在。”
那既是回答也不是回答,比起肯定更像是在诉说渴求。谁能被这个人注视着说出拒绝的话呢——但无疑是有那样的一个人存在,想到这里与灼热的喜爱同时泛上心底的是些微想要叹息的冲动。
只是不该也不会在此刻叹息,所以诺德只是轻声问着:“我先去拉一下窗帘?”
“窗帘重要还是我重要啊?”悟不讲道理地抱怨,然后看着他,终于露出一点笑。
“那好吧。”诺德无奈又好笑地回答。
也没关系,窗外只是海,没有人会看见,只是带来些许身处户外的错觉。
位置调转了。悟并不介意仰视,柔软的白发散开,烟灰色的沙发皮面上衬得青年的肤色更浅,明亮的日光把他描摹得近乎透明。
“在看什么?”
“……只是觉得你很美。”那是由衷的赞叹。
“你喜欢吗?”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毫不遮掩地注视着他。
“对只看脸的男人失望了吗?”
“——你喜欢的话也无所谓。”悟轻笑一下回答。
悟会说很讨人喜欢的话。
他们靠在一起低低地喘息,诺德理了理悟稍微有些被弄乱的白发,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
不可思议地,并不觉得难为情。年长者想。
并不因为展示了过多的爱慕、过多的渴望而羞耻,并不为十分冒犯对方、是否有什么不妥当的举动而担心,甚至也不需要去考虑距离,不需要考虑眼前的人此刻是否还希望他在这里。因为悟希望他在这里。
夏日的白天很长,消磨一两个小时也没有关系,还有许多的时间。没有人会来打扰。
悟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不愿意去洗澡,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抓着诺德的手摆弄。稍微出了点汗,还好室内没有风,午后很温暖,也许可以之后再操心这些。那双眼睛很清澈,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也不再生气了,只是单纯地注视着他。
“路上吃掉了半盒巧克力,还是没带够,有点低血糖。”悟随口说着,并不介意话语显得没头没尾,“在太平洋上飞了两小时来见你……啊,用我的术式。我觉得海鸥都认识我了。很辛苦的哦,结果来了就看到你的房间空空的,心脏都要停跳了。”
再说道歉的话有些刻意,所以诺德在他的手指上落下亲吻。
“我给你打过电话,”那个电话没有被接起,诺德想起来,但并不想显得邀功,也不想显得指责,他尽量中立地说,“我想着你可能有事。”
“……那个是我不好啦。嗯……我也应该先和你说要过来的。我忘了……但是半路想起来了。一直在担心哦,担心你找不到我会不会多想。下次会注意。”
“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一个电话。”诺德轻声说,转移话题,“那饿了吗?想吃些什么吗?”
“——我不想动。”悟理所当然地说着十分幼稚的话。
“叫客房服务,好吗?”
他的男朋友想了想,“那奶油大虾?”
“那就奶油大虾。”诺德好笑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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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一整个下午都只是待在房间里。
年长者最后还是不好意思起来,拉上了窗帘,那让悟促狭地看着他。
悟喜欢亲吻,喜欢拥抱,也喜欢他。年轻的咒术师对这一切都十分坦诚,并不加以任何掩饰,乐于向他打开自己,不介意诺德知道他的感受。
黏黏腻腻地待到了晚餐时间,悟终于愿意穿好衣服出门。
听过很多次的篝火烧烤让他的男朋友显得雀跃,哼着调子在篝火边占领了一个位置,把串好的食材排列在火边,颇为严谨地调整着距离。
“我觉得应该有烤棉花糖。”甜食系的青年如此说着。
那是一个新月的夜晚,月光并不明亮,但散落的沙滩灯足以照亮一小片白沙。
他们在海滩上散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虽然上次见面已经是一周前,但和悟聊天这件事却并不陌生。只不过诺德还有一件事该说,所以他想着如何开始话题。
“我很少对别人介绍我的……工作。”诺德开口
“不说也没关系哦,我只是想把我的事情告诉你。”悟不介意地说着。
他没有打算不说。
“是……魔法师。”施法者有些笨拙地仿效着直接回答,观察着他的男朋友——悟看上去并不太意外。
“魔兽○界的那种?”咒术师勾起嘴角回答。
“也……有点像。我想更像是——物理学家,研究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规律,也许也亲手使用。并不像咒术师那样是带着什么使命诞生的,只是一群……和一般社会没有太多关系的人。”
“咒术师也不是带着什么使命诞生的哦,”悟笑了一下,“只是天生有术式而已,也会有长大以后就脱离这个世界的人,也有一些拿术式赚黑钱的人。”
“是那样吗?”诺德有些意外。
“是哦,我是善良阵营那一边的,只是这样。”悟不是很在意地说着,又看向他,“所以不打算给我看吗?‘亲手使用’那部分。”
诺德有些拘谨,他该承认,他不习惯展示自己。
他伸出手,召唤一小团赤红的火光。
“大多数施法者并不能做到多么厉害的事情,只是在远古时代才被人们崇拜和记录——冰箱也好,枪也好,都是比小魔术来得好用的发明。”
魔法师开了个玩笑。
“……但我也确实能做到一些事。我使用火魔法,专精破坏与毁灭的体系,现在已经没什么用了——也许可以放个烟花。”他低低地笑了一下,“还有空间魔法,我可以随意去往任何地方……就像任意门。”只是也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
悟没有什么评价。
诺德拢起手,望向他,理所当然地对上了青年正注视着他的目光。
“你不太高兴吗?”悟开口,又接着说,“我不是非要让你说的。”
“不,没有。”应该没有,诺德想,“只是想着忽然说起这些会不会太突然……就这些,只有这些。嗯,你想看烟花吗?”诺德征询地问。
年轻的咒术师正安静地看着他,那对悟来说有些少见,“你想用你的魔法放烟花吗?”他的男朋友问。
“如果你会想看的话。”诺德柔声回答。
“……也许下次,”悟好像考虑了一下,对他笑了笑,凑过来亲他的脸,“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