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十分的米花町, 是不同于横滨的宁静。
没有枪战,没有爆炸,就在这座城市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梦境中的百样人生时, 也有人因为过于深刻的场景又在梦中重现,心有余悸的从梦中惊醒, 带着一身冷汗宛如隔世。
这个时候, 往往已经不可能再睡着了。
“呼……是因为触景生情吗?又梦到了那件事。”
松田阵平撑着阳台的栏杆对着月亮徐徐吐出一口白烟, 指间的香烟在夜色中一明一暗, 燃烧着落下了烟灰:“时间真快,转眼居然这么多年过去了, 也不知道零和景光现在怎么样,一声不吭就闹失踪, 好歹也悄悄留个什么暗号报平安……咳咳咳咳!”
不小心被烟呛到的松田阵平丢脸的咳弯了腰,最终脱力的坐在地上捂住脸, 未燃尽的香烟落在脚边。
“什么啊, 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 居然还会激动到手抖……这样可是会被某个人笑话职业水平的啊。”
你说是吧,研二。
你再也无法打通的号码,你再也无法收到的简讯,绝望与仇恨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心脏骨髓, 研二啊……又是一年的十一月七日。
今天会是结束吗?
※※※
现世的游乐园有一条令鲤阳深恶痛绝的规定——未满十二岁的小孩子游玩必须有成年人陪同,否则禁止入内。
于是正巧休假的萩原研二兴冲冲抱起打算去找千手柱间的鲤阳,自告奋勇报了名。
面对不赞同的诸伏景光与织田作之助, 他满不在乎的摆手:“怎么可能有人认出我,我牺牲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除非去游乐园玩还能碰到阵平, 但怎么可能, 他那个人就算谈恋爱也只会带女朋友去电游城打射击,才不出现在游乐园里!”
你这么说我反而更担心了……诸伏景光无可奈何的拿出帽子:“还是戴个帽子遮一遮,以防万一遇到和女朋友去玩的航——为什么这个眼神,航有女朋友有必要这么震惊吗?”
“怎么不震惊,那可是航!那个航啊!”
萩原研二:“明明是同期却总被认成教官,我们五人中间最不可能先找到女朋友的人,结果却成了第一?”
他不甘心的哇哇叫起来:“凭什么,我也想要恋爱,我也想要女朋友!”
“我又没拦着你不准谈恋爱。”
“但是好麻烦啊——每天上班就好累了。”
“那你就单着。”
诸伏景光没好气的把帽子丢萩原研二怀里:“自找的单身怪谁呢?赶紧走,我现在看你就头疼。”
“知道了知道了,景光你怎么变这么凶。”
萩原研二将帽子随手扣在头顶,抱着一脸你吵任你吵,我自看破红尘的咸鱼出门打的:“麻烦带我去地狱之门,不是,不去地狱,我们去现世——哈哈哈哈哈没错,在天国吃不到的正宗垃圾快餐们我来了!”
“——研二!不准带鲤阳去吃快餐!!”
“你说什么呢景光,没吃过薯条汉堡的童年不能够叫作童年!”
“没有这种说法!!”
织田作之助劝诸伏景光放宽心:“其实偶尔吃一次也没有关系吧。”
“可我担心鲤阳从此上了瘾。”
诸伏景光:“毕竟我都忍不住诱惑,对那些食物念念不忘……织田没有过这种感觉吗?”
“有。”
织田作之助深有同感的点头:“就像我一周只吃三次辣味咖喱,实际上希望每天三餐都能吃到辣味咖喱。”
诸伏景光沉默了几秒,委婉的回答:“……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念念不忘的程度了。”
这分明是疯魔的执念,织田啊,不可以变成鬼!
“哇哦,这就是有霓虹最大摩天轮的游乐园吗?”
搭手远眺的萩原研二牵着鲤阳,即使还在商业街都能看到的庞然巨物,正是鲤阳上一次拉着柱间一起坐的摩天轮,也是伊邪那美尊神殿旁的摩天轮原型,一比一制造:“我死的时候这里都还不是商业街,短短几年变化居然这么大!斯国一。”
人类的社会正如按下快进键的画面一样飞快发展。
鲤阳从出云聚集起的神明那里听到了好多,比如手机在几年前还是笨重的按键老人机,轿车在几年前燃料还是汽油,算钱币靠手数,鉴假靠直觉经验,总之,是放在与现在做对比,只会让人惊叹不可思议的程度。
“有种我是刚从龙宫回来的浦太郎的感觉,现在看什么都好新奇啊!”
萩原研二像是刚从乡下来的村里人东瞧西看,鲤阳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挂件,心无波澜的任由研二拉着他满处跑。
反正有好东西吃。
“哦,找到了找到了,每一个小孩都曾向往过的肯德基!”
萩原研二兴冲冲推开门,鲤阳仰头看高处的菜单,身体突然一轻,被研二抱了起来:“这样看脖子不累。”
鲤阳抱住他的脖子,想将菜单都点一遍的念头在蠢蠢欲动。
从收紧的手臂大概猜出鲤阳是什么念头的研二:“这样吧,先来一个四人餐。”
至于两个人能不能吃完,知道鲤阳肚子有多么黑洞的研二完全不担心,反而需要考虑一个四人套餐究竟够不够。
“没喝过可乐吧?来,先喝口可乐。”
研二笑嘻嘻推开一杯饮料,积极的已经插好了吸管,帽檐下的眼睛带着鼓励。
为什么要带着鼓励,好奇怪,这个饮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鲤阳含住吸管试探的小口一吸,冰冰凉夹带着气泡,含在嘴里有些许炸裂的感觉,总之——
刺激!
过瘾!
停不下来。
“好喝吧?”
鲤阳点头。
“知道我为什么说没吃过肯德基的童年为什么不能叫做完整的童年吗?”
萩原研二撕开番茄酱,示意鲤阳不要光顾着喝可乐,其他的东西也很好吃:“戴上一次性手套吃这油炸的鸡翅试试,天国没有连锁店,我可是想死这种咬下去满嘴油的不健康感觉了——对了,还有蛋挞,我不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点心,这四个都给你。”
研二真好!
鲤阳吃的小嘴油亮,尤其是他嗦鸡骨头的样子,超级靓仔。
“充电结束,我们可以向着游乐园出发了!”
吃完套餐又点单一份的萩原研二与鲤阳终于吃足了瘾,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散尽吃饱喝足后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懒意,便精神焕发的向着游乐园吹响了号角。
“我要玩轨道赛车。”
“我要玩大摆锤,跳楼机,过山车——你觉得我把你丢到儿童区自己玩怎么样?”
“那么你这个月的工资会刚出门就被偷。”
“!杀人诛心,残忍无情。”
正等工资下来买游戏卡带的萩原研二郁闷:“不玩就不玩呗,居然威胁我,工资现在可是我的命!”
“那快点进游乐园,快点快点。”
鲤阳拉着萩原研二催促,萩原研二唉声叹气掏出钱买票,被鲤阳扯着往前跑。
跑到中途,鲤阳突然停住了。
“不用去轨道赛车了。”
鲤阳低头踢一脚空气,拉着萩原研二转向向着摩天轮走去:“接下来三小时里都不可能营业了。”
“啊?为什么?”
“有一对父母带孩子占了最后一个名额,半个小时后他们会因为一些事情和负责人员产生争执——”
鲤阳说:“刚刚如果快一点,在他们之前抢到了最后一个空位,他们就会因为没有耐心等待放弃项目,我就可以尽情的玩一个下午。”
“我的错,我应该快一点。”
萩原研二果断认错,鲤阳闷闷不乐:“先去坐摩天轮,一圈儿下来后再想玩些什么……尽管一半以上的项目都不允许我游玩。”
我是罪人。
双手合十摩擦的萩原研二就差写个纸牌挂在脖子上认罪,鲤阳站在平台上等着摩天轮格子缓缓靠近,不用服务员小姐姐扶,自己就跳了进去,只留给萩原研二一个写满凄凉的白色后脑勺。
萩原研二:……
“说起来……今天还是我的忌日呢。”
突然想起什么的萩原研二轻叹,忧郁的将双肘撑在膝盖上,做出一副茫然若失的表情:“好惨的,被炸成了碎片,拼都拼不起来的死状,现在想起来仿佛全身都在痛。”
鲤阳动了动,想回头又忍住了。
萩原研二见装可怜有效,更是乘胜追击:“我现在都还能记起那一天,我以为拆除的炸、弹重新又开始倒数,我喊着所有人快跑,却意识到自己已经死路一条的时候——”
那一瞬间,大脑想了些什么呢?
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又好像想了许多。
“下一秒,就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明明说过自己是个很厉害的拆弹高手,居然被炸死了,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研二,你是不是在骗人。”
鲤阳终于肯回头,却是在质疑研二的职业水准,这谁能忍,反正研二不忍:“我骗人有什么意思,我再厉害,也抵不住犯人还设下了一个遥控开关远程操纵爆、炸啊!”
“只听你一面之词,这样很难让我相信你。”
鲤阳低下头:“不过正巧,现在椅子下就有一颗炸、弹能够验证你的技术究竟如何。”
“都说了那不是我的错!那是犯人——等等,你说什么?”
萩原研二迟钝的反应过来,大惊:“你说椅子下面有炸、弹?”
※※※
松田阵平坐在阳台上睁眼到天亮,隔壁邻居打着哈欠到阳台上吹冷风清醒,他却是打了个喷嚏,苦笑着回到房间里翻药片,就着昨天杯子里剩余的凉白开咽了下去,防止自己真的感冒。
结果在警署一上午都有些昏昏欲睡。
“哈……”
打一个哈欠,精神不振的翻着报纸,松田阵平不由感慨,没有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世界可真清净啊。
某个屋内还戴墨镜的装逼惯犯告病(?)后,善解人意把他当做透明人自己带着人外出的高桥:阿啾!
“日暮警官,今年也收到了传真。”
白鸟念着今年与众不同的传真,松田阵平几乎是瞬间从座位上弹跳起,拎起自己的工具包向外跑去。
他比谁都先跑到了预告中的摩天轮下,七十二号格子门敞开着,他没有多想,一步跨入其中——
却只见到一个已经被拆除了的炸、弹,堂堂正正放在了椅子中央。
“……”
?
这啥。
松田阵平推了推震惊下滑的墨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那个家伙这是……换了风格?”
可一个拆除了的炸、弹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嘲讽?示威?
松田阵平百思不得其解,感觉自己好像有被耍。
“——好!控制室的炸、弹我也成功拆掉了,你总能信我不是在骗你了吧?”
萩原研二扶着腰痛苦的后仰身体,长长呼出一口气:“谁啊,丧心病狂设置了这么多炸、弹在这里,还全是能远程遥控的自制炸、弹,我都要对这玩意儿产生ptsd了——幸好遇到了我,也就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分别处理掉,你说我厉害不厉害?”
其实自己来会更快的鲤阳对着炸弹拍了一张照片,低着头给波子汽水发了过去,附加一个剪刀手:“哦,你说厉害就厉害吧,毕竟我也没见过第二个会拆弹的人。”
“这是什么敷衍了事的态度,承认我厉害就这么难吗?”
萩原研二像是八旬老人一样慢吞吞走出控制室,腰疼,脚麻,帽子更是一开始就被他嫌碍事丢给了鲤阳,脸上都是擦汗时手上灰尘蹭到的污黑:“不是我吹,这种遥控炸、弹我见过一次就不可能再出差错,你不信我们现在就去你听到的下一个地点拆弹,我今天还就非得让你心服——”
“——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