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见真理酒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织田作之助借用了咖喱点老板二楼的房间,暂时把她安置在这里,还嘱咐了隔壁安置的孩子们不要太大声。
而作为没有挡住太宰治的当事人之一, 他还相当负责人地一直留在店,里等她醒来。
“哒——哒——”
鞋底与木质地板相触的声音响起,不大的声音并不明显,但也足够刻意,让楼下与老板聊天的织田作之助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看向楼梯口,关心询问。
“你醒了,真理。感觉怎么样?”
“身体并没有什么不良感觉。”
里见真理下着楼,整个人看上去分外淡定。
“抱歉,麻烦你了。”
“是我没来得及阻止。”
织田作之助表情柔和。
“不过也托福, 难得和孩子们玩了好一会儿。”
平日里因为工作等原因, 他就算来这里也只是停留不长的时间,生怕被不怀好意的人知道, 这一次可算是把平时一个月的时间都过上了。
织田作之助想着,对上里见真理恢复了清明的目光, 顿了顿, 脑袋里出现了太宰治逃走时说的那句“里见真理不会记得”的话。
“真理, 关于你中午喝……”
“不用了织田。”
里见真理打断对方的话, 她做到对方身旁的椅子上, 向递水的老板道了句谢谢,随后理所当然地开口。
“既然太宰大人不想要我记得,那我就不需要记得。”
“……”
织田作之助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虽然但是, 原来你对失去记忆期间怎么样都不担心吗?万一别人问你什么隐私怎么办?把你给骗了做不好的事情怎么办?
想起对方醉酒时乖乖巧巧别人让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样子, 织田作之助忧心忡忡, 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操心的老父亲, 为“叛逆”的女儿操碎了心。
“不用担心,织田。”
里见真理见对方的目光透着十足的不赞成,忍不住微笑起来。
“如果是太宰大人之外的人敢这样做的话,结果可不会是现在这样哦。”
她弯着的眼眸里,眸光亮晶晶的,带着十足的自信,给出了一个……极其黑手党的解释。
“大概会在我晕之前,人就已经在地狱里等我了。”
织田作之助:“……”
这个解释还真是……
织田作之助默默注视着里见真理小动物炫耀自己靓丽羽毛一样的骄傲表情,终究是没防住这番攻势,沉重点头。
也行吧。就真理的实力来说,完全是没问题的,更何况有本能在,如果有恶意的话,哪怕是醉了身体也能反应过来。
就是……
织田作之助心中的天秤又一次啪嗒地偏向了里见真理,对于疯狂搞事对方太宰治发出不赞同的声音。
太宰这事干得不行!
可他又说不出什么,对面小姑娘的禁区就是说太宰治不行的话,哪怕是一丢丢的偏向,都会被敏锐察觉。
“能保护自己就好。”
又觉得这一句太少,织田作之助酝酿着语言,诚恳建议。
“你应该不讨厌酒,那平时锻炼锻炼酒量吧。”
他从来不是拘泥的人,更何况对黑手党说“别喝酒了”简直笑掉大牙,哪怕是未成年,而且暗杀人员也有需要伪装潜入的时候。所以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诚恳建议这个了。
虽然怎么听怎么有种唆使未成年喝酒的感觉,如果被其他不知情的人听到,大概都已经开始报警了吧?
织田作之助天马行空地想着,心里总有种不不祥的预感,但找不到源头,只能确定里见真理确实没问题了之后,告诉她任务取消,两个人双双离开又分开。
这一天之后,港口黑手党的人震惊发现,里见真理和太宰治好像突然和解了,不再出现完全不相遇的情况了。
甚至还特么能聊上那么两句!!!
天啦!难道明天就会有特大海啸把日本给淹了?还是说里见大人多年苦求终于得到回应?难不成是太宰大人终于想起里见大人的好?
八卦论坛上的猜测五花八门,但碍于太宰治这个人的威力,没人敢在两个人附近八卦太宰治的事。
但事实上,真实情况根……表现得和猜测有那么点相似,但内里可和它们相差十万八千里。
就比如——
“太宰大人。”
里见真理手里拿着顺路要送的文件,注视着对面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见到的前上司,努力绷着的表情之下满是古怪。
这一阵儿遇到的次数也太多了吧!
她赶紧向落地窗的那一侧侧身让出路中间的位置,垂下头作恭敬状,在心里默默祈祷对方别像是前几次一样又和自己说话,只求对方拿出以前的冷酷无情,最好直接无视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然而在那双黑色的皮鞋定格在她眼前又对准自己转向的时候,里见真理近乎痛苦地闭上眼。
她知道,自己的祈祷失败了。
太宰大人,这是为什么啊!(震声——)
“又遇到了呢。”
太宰治轻笑着,像是完全不知道里见真理不想见到他似的,发出“友好”的声音。
“看来我们果真很有缘。”
里见真理头皮发麻,甚至不敢有大动作,只能在心里悄悄地深吸一口气,力求用最冷场又不失尊敬的语言,让对方丧失兴趣。
“……是。”
太宰治不以为意,开始问废话。
“你也这样认为?”
“…是。”
“要去送文件。”
“是。”
“你变成了复读机?”
“是……不是!”
里见真理忍不住抬头看向突然皮了那么一下的太宰治,入目的,是对方如同这话语一样,微笑起来的眼眸,在阳光下也仿佛柔和了起来。
完全不同于从前的冷酷,带着符合对方年龄的少年感。
里见真理却没有被这份柔和所迷惑,只是顿了顿,就再次低下头,默不作声。
半个月了。
她想。
太宰大人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厌倦这个游戏呢?
明明都是按照自己从前印刻在本能上的经验做的,可到头来却好像是她自己又从中搞错了什么,变得与所想不一样,难道她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吗?
里见真理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拿着的人设绝对是应该被讨厌得足足的那种,可现在的情形让她怎么也说不出自己是成功了。
真成功太宰大人肯定连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哪能还这么好声好气地和自己说话?
怎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的里见真理欲言又止地抬起头想要直接询问,可目光再度触及那双鸢色眼眸的时候,刚凝聚起对方勇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啪地一下散了。
她低着头,满脸沉痛。
对不起,我膨胀了,我居然还想问太宰大人到底想做什么,我就一下属,还是跳槽了的!我不配!!
“呼——”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叹息,不等里见真理反应,一个问题便措不及防地被问出。
“讨厌吗?”
里见真理一愣,有些茫然。
太宰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我一直在等你问我,可现在看你这个样子,我觉得我对你抱有的期望还是太大了,根本就是再过十年也还不会懂。”
里见真理被太宰治这句极其难得的直白给冲击得不知如何反映,她迟疑地想要抬起头看向对方的表情,却第一次在抬起一半的时候,被一只手给按住了头顶。
“但是我不想等了。”
看不到表情的太宰治声音里是似真似假的遗憾。
“我想知道答案。”
当太宰治想要知道什么答案的时候,总是会用处各种手段,直到达成结果。
所以这一次当然也是。
他垂眸,纤长的眼睫半遮挡住余下的眼眸,明明是面对着阳光,可那鸢色的深处,仍旧是一片晦涩,翻涌着完全相反的雾,掩盖住所有真实。
他看到他忠诚的狗勾左右不定地摇摆着,满是顾虑与紧张,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我可以询问吗?”
似乎是前面的话给了她勇气,可又担心着什么,以致于尽管竭力请问,却还是泄露了那忐忑不安与期盼、甚至夹杂着一丝丝微不可查慌乱的声音,微弱询问。
“您想知道的答案是……”
“啊,当然。”
手下的触感柔软顺滑,是足够让任何人都恋恋不忘的顶级手感。太宰治肯定着,却又沉默了几秒,脸上表情似是常人难以理解的复杂。
像是猫咪注视着落在水面的绿叶,沉静而又肃穆。
他手上微微用力,只是一点点力量,就足以让那只脑袋顺着这力道再度低垂几分。
确定完全没有可能看到自己的表情后,太宰治如同宣布一般,给出定论。
“我已经知道了。”
因为此刻的一切,也是他的手段。
已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