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啊。”切原一回头就见观众区上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各种颜色队服的外校选手。
这个时间其他赛区的比赛都已经结束, 所以山吹、圣鲁道夫的选手们也都陆续过来观赛。
“虽然他们两个都是全国级别的选手，又都在东京。”柳莲二道，“但这应该还是迹部和手冢第一次比赛。”
“现在看起来是迹部占上风欸。”切原道。
从比赛一开始，迹部就展现出超强的攻击力。
先是打出擦网的短球, 制造机会让手冢打高吊球, 接着以惊人的速度出现在网前, 跳起扣杀得分, 强大的力量甚至将手冢的球拍击落。
而当手冢同样以扣杀的方式反击时，迹部却双手持拍，扛住了手冢的高压球, 再度反击得分。
“迹部……又变强了。”真田凝重道，“他的速度、力量，都全方面地增强了至少一倍。”
“竟然是手冢被压制。”丸井撑着下巴道。
“青学如果这一场输掉, 那他们就还得再打一场加时赛，那四弟就可以上场……”切原正嘀咕着，视线扫到场内，“迹部又要得分了！”
球场上, 迹部正举起球拍，对准手冢身后右侧的防守漏洞。
“没那么简单。”照桥悠摇头。
“欸？”切原刚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就见网球并没有飞向手冢身后的右侧角落。而是仿佛生出自主意识一般, 在空中大角度地拐了个弯，朝着手冢飞了过去。
“30-15！”
“啊！”灰吕立即想了起来，“那个是‘手冢领域’！”
“是那个可以把球都吸过去的招数！”切原也恍然大悟。
球场上的形势立刻逆转。
就和照桥悠在那天的比赛一样，迹部尝试将球打到球场的各个角落都无济于事。
手冢的周围仿佛形成一圈无形的旋涡, 网球一旦飞过球网, 就会被牢牢地吸住, 自动飞到手冢的身边。
“30-30！”
“40-30！”
“他真的一步都没有动过, 好厉害……”
“看来迹部的发球局要被破了。”
手冢沉着地握着球拍站在球场中央，只需要偶尔转动一下脚步便能轻而易举地回击所有来球，看起来稳居上风。
照桥悠想起在青学那场中断的友谊赛。手冢当时也是用这个招数将他困住。虽然他后来成功破解，但是手冢的实力应该还不止于此，恐怕还有更多的招数没有使出来……
如果当时他没有提出中断的话。
像手冢这种遇强则强的人，是可以不断在比赛中进步的。
只可惜，手冢的手臂应该是受伤了吧？
照桥悠将目光移向另一半球场的迹部——他正用手指抵着眉心，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对手身上。
他能凭借精神力和直觉感应出手冢在比赛中微妙的状态从而判断出手冢手臂的伤势，那么，迹部应该也能凭借独特的洞察力挖掘出手冢试图隐藏的弱点吧？
果然，迹部凝神探查了一会儿后，忽然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这种招数……手冢，你可真不赖啊。”他低地笑了几声，“凭着那只快要报废的手，来跟我打球。”
迹部短短几句话却宛如一颗惊雷，炸得观众区议论纷纷起来。
青学那边的大石登时站起来急切反驳：“不可能！手冢的伤已经痊愈了。”
然而他这句辩解反倒更进一步锤实了手冢的弱点在于手臂。
迹部露出玩味的笑容：“啊，原来如此。”
“那只手原来有伤的吗？”丸井盯着手冢握球拍的左手看了许久，无奈摇头，“可是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受伤的样子啊。”
照桥悠倒是能够理解。
这不就跟幸村当时对他们隐瞒病情是一个道理吗？
“担心说出来会动摇军心吧。”他感慨道。
作为部员时他也和丸井、仁王一样，完全不能理解幸村之前的做法。
说是为了防止队友担忧而隐瞒病情……但是到了最后大家不也总会知道的吗？
既然如此，何必要隐瞒呢？
作为队友，知道同伴明明遇到困难却选择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任谁都不会高兴的吧？
但是当了部长后他却渐渐能理解这种心态了，甚至看到手冢时，还会产生一丝共鸣。
是因为那种固执的责任感吧。
一直以来都竭尽全力地想要推着网球部走得更高，将所有部员都视为自己的责任，所以绝对无法容忍因为自己的问题而对网球部产生任何一丝不利的影响。
而且因为是部长，默认了自己必须要承担最大的压力，必须时刻做好所有部员的表率，必须坚强到成为网球部的护盾、所有部员的依靠……所以，也就没办法对任何人示弱。
照桥悠将目光移回到球场中手冢的身上。
他目光坚毅，从比赛开始以来就一直保持着严肃认真的神情，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在网球中，似乎完全不会被观众区的议论影响半分。
而对面的迹部宛如最佳的猎手，即使被“手冢”领域所压制，不得不满场追球，神色也不见半分焦躁，只是耐心沉稳地将所有的球击回手冢身边。
——他在耗。
表面上手冢凭借着“手冢领域”以逸待劳，在消耗迹部的体力。
但实际上，手冢的左手臂有旧伤，还要背负“手冢领域”伴随的严重负担，他所承受的压力比迹部的大得多。
周围的队友们也渐渐看清形势。
“迹部的耐力是优势，手冢的手臂却是弱势。以自己的强项攻击对方的弱项，这样就能促使胜率翻倍，的确是最优解。”
“不愧是迹部啊，这种直切要害的判断力真是可怕。”
“手冢应该要认输了吧？这样耗下去也没有意义啊，他的手臂迟早会被拖垮的。”
然而众人出乎意料的是，球场上手冢的态度依旧沉着，他面向球网微微侧身，将球拍横在身前，手臂下沉，向右引拍。
网球裹着强烈的回旋，翻越球网之后就忽然垂直坠落。而落地之后，竟然也完全没有弹起，而且凭借着回旋，沿着地面反向滑行，直到撞在球网上。
“零式削球。”真田目光复杂，“果然……手冢是不可能放弃的。”
“手冢领域”在迹部严密的防守下已经没办法得分。手冢便故意制造陷阱，先打出一记挑高球，引得迹部扣杀，再抓住机会以零式削球得分。
零式削球落地之后不会弹起，如果在落地前截击又会因为来不及消除回旋而导致回球不过网，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无法回击的球”。
已经一个半小时了，照桥悠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到了这个时候，手冢竟然还在打这种球，他的肩膀和手臂难道是钢铁铸的、感觉不到疼痛吗？
他难道不知道这根本就是在燃烧自己的网球寿命吗？
说起来……
葵上前辈当初在全国大赛上面对牧之藤的选手时，是否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呢？
只不过手冢是为了进军全国，而葵上前辈是为了让立海大登顶。
照桥悠又想起葵上锦那天的神情，明明是惨烈的比赛却说得那么轻描淡写，甚至看他难过还反过来安慰他。
葵上前辈明明看起来和手冢是完全相反的人，竟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场上，手冢几乎是连续不断的零式削球，迹部也没办法破解，比分一点一点地上升，终于抵达了手冢的赛末点。
最后一球，黄色的小球抛到空中，手冢举起球拍。
青学要赢了吗？
照桥悠微微松了口气，这场比赛实在太过压抑，他已经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
然而下一秒却变故突生，手冢不变的神情忽然出现一丝痛苦，再接着，便是“啪”地一声，球拍从他的手中脱落。
手冢跪倒在地，右手按住自己的左肩，整个人都在压抑地颤抖。
“手冢！”真田身体猛地前倾，握紧了拳头。
青学的正选一个个都紧张地跳进场内。
裁判不得不宣布比赛暂停。
“看来是打不下去了。”柳莲二道。
切原也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他真的不痛呢。”
“应该要赶紧去医院了吧。”丸井道。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手冢竟然固执地又返回场内，坚持要将比赛打完。
“他、他还要打啊？”切原张口结舌道。
柳莲二摇头：“伤到这种程度，已经超出忍耐的范围，一定会对他实力的发挥造成负面影响的。”
如柳莲二所说，手冢重返赛场之后状态大减。
比分又被迹部追了上来。
两人进入抢七局，开始了漫长的拉锯。
与此同时，冰帝的观众区开始变得沉默。
照桥悠听到从头顶还有右上方的青学区传来义愤填膺的议论声。
“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这种手段真是下流啊。”
“迹部是故意这样拖延的，真卑鄙。”
照桥悠一瞬间有些愕然。
他从来没听任何人对他说过任何一句重话，但此刻，那些尖利刺耳的话语却全部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明明是在说迹部，他却莫名其妙产生共情，代入到迹部的境地，开始感到强烈的心慌。
照桥悠又忍不住想起那场被他中断的和手冢的友谊赛。
他顾虑到手冢的伤，所以提前喊停。
但那是一场约定了点到为止的友谊赛，他仅仅代表他自己，因此有选择权。
而迹部却代表着冰帝的网球部，但凡他稍有退让，冰帝所有人的脚步就都跟着停在关东大赛的第一场。
——假若他是迹部，此刻站在球场上，能承受住那些人的误解和指责吗？
光是想想，照桥悠都感到脊背发凉。
球场上迹部目光专注，似乎对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讨论充耳不闻。
但来自外界的压力可以无视，来自对手的压力可以忽略吗？
看到对手这样孤注一掷、几乎是以放弃未来网球生涯的方式在打球，迹部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会产生畏惧吗？
会忍不住动摇吗？
说不定现在迹部反而是更急迫地想要结束比赛的那个。
“34-35！青学领先！”
“35-35！”
比分仍然咬得死死的，但凡有一方领先，下一刻另一方拼命地在下一球追回比分。
“我还从没看过这么长的延长赛……”切原讷讷道。
“这是两个部长之间的信念之战。”真田沉声道。
“应该也是国中生里最巅峰级别的比赛了吧。”柳莲二叹道，“悠酱，赤也，灰吕，你们三个要好好看啊。”
照桥悠轻轻点头。
球场中的迹部和手冢潜力不断被激发，每当以为他们或许要倒下的时候，他们又凭借着惊人的毅力重新站了起来。
看着势均力敌、潜力不断被激发的两人，照桥悠在紧张的同时也升起一股危机感。
立海大所背负的压力一点也不比青学或是冰帝轻。
关东十六连霸、全国三连冠的目标承载着立海大人一代又一代的付出，不知道有多少像葵上前辈那样的人为此投入了多少心血，像今天这样的比赛一定也有过不少。
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前辈们的付出……
对手们都在不断地变强，光是看到现在的冰帝和青学，能足以想象立海大的卫冕之路将会遭遇多大的冲击。
但是他到现在还是对真正突破“天衣无缝”的方法毫无头绪。
赤也和灰吕也一直都没有突破“无我境界”。
如果今天是他站在球场上怎么办？
他能保证百分之百地打败手冢或是迹部，为立海大摘取胜利吗？
不可以输。
他现在是立海大的部长。
无论如何，都绝对不可以再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