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前君对这边好像都不太熟悉。”互相交换了姓名之后, 照桥悠就笑眯眯地开始套话。
越前龙马往下拉了拉帽子,避开照桥悠的目光:“嗯,我刚回国。”
照桥悠想了想, “所以你是从小生活在国外,现在回来上国中?”不等越前龙马回应,他便扬起温暖的笑容, “欢迎回国, 我国小是在东京上的,现在和赤也和灰吕一样,在神奈川上学。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可以尽管提出哦。”
明明一直在问东问西,但亲切温和的态度却完全让人生不出任何恶感。
越前龙马仰头眨了眨眼睛, 面前这家伙长得挺顺眼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大白天的总像个七彩灯泡一样散发着奇怪的光,让人根本没办法直视。
“嗯。”他点了点头,按住帽檐, “谢谢。”
“如果缺玩伴的话, 也可以找我们!”灰吕热情地拍着自己胸脯。
“打游戏可以找我。”切原赤也道。
“嗯, 谢谢。”
这个叫越前龙马的家伙……简直油盐不进啊……
等等, 这个名字……照桥悠忽然觉得有些耳熟,他想起来看过的新闻, “你是不是在美国连续四年拿到过青少年比赛的优胜?那个是你吗?”
少年看起来不过一米五, 背着几乎与自己等身的巨大网球包, 但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狂霸炫酷拽的气息。
——这样的人要顺毛捋, 照桥悠想。
这世界不存在他笼络不了的人。
“能打败那么多年纪比你大的选手, 很厉害呢。”照桥悠抓住话题, 语气真诚地夸赞道。
“还差得远呢。”越前龙马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夸赞, 因此显得很无动于衷。他似乎认为真心实意地觉得这种成就没什么好炫耀的,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只是没什么厉害的对手而已。”
——但是听起来反而更拽了。
照桥悠决定换一个角度。
“才国小就能打败那么多人,越前君不仅是天才,一定也付出了很多努力吧。感觉越前君很热爱网球呢。”
“啊,只是打习惯了而已。”
“习惯?越前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网球的呢?”
“不记得了。”
……
切原和灰吕已经不敢搭话了。
在他们眼中,照桥悠虽然还如往常一般地笑着,语气也十分温柔,但他们却莫名地从中感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压力。
但越前龙马似乎还一无所察,还不紧不慢地一边喝着芬达一边朝前走着。
切原和灰吕对视一眼,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放慢脚步,退到照桥悠和越前龙马的身后,以避免无辜卷进入风暴的旋涡。
——“刚刚电车上那几个高中生应该也是要去柿木板参加比赛的,越前君帮那个女孩子出头,真是很勇敢呢。”
——“哦。”
——“越前君刚回国应该还没参加过这边的比赛吧?会不会有点紧张呢?”
——“还好吧。”
照桥悠的笑容已经快要维持不住:“越前君似乎话比较少呢,是因为刚回国吗?”
越前龙马无所谓道:“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啊。”
没、没什么好说的……
照桥悠宛如五雷轰顶,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他的面部表情由于心情极度震惊极度不可置信而呈现出一种空白的状态,大脑里思绪混乱纷杂,已经彻底无法再冷静思考。
先是“哦”,再是“还好吧”,最后是“没什么好说的”……
和他聊天真的有这么无趣、这么让人不耐烦吗?
在他这一生中(虽然暂时还只有十四年),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说过这样冷淡的话!
——在[照桥悠最不愿意听到的话排行榜]中,【还好吧】排在第三十七,【哦】排在第十一,【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排在第三,仅次于【你是不是整容了】【你长得好像XX】之后!
一定是开玩笑的吧?
明明他都已经那么热情那么亲切了,这个小矮子对他的完美外貌和七彩光环竟然完全无动于衷?!
不“哦呼”也就算了,竟然还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句他讨厌听到的话。
……
天空中突兀响起一声闷雷。
“不会要下雨吧?”切原和灰吕吓了一跳,无缘无故地怎么突然打起了雷。
乌云从遥远的天际滚滚而来,气势汹汹地霸占了大半边天,金色的电光在黑云里穿梭,伴随着阵阵恐怖的闷鸣,仿佛在谁发出威胁的叫嚣。
但另一小半天空却岿然不动,仍旧冷漠地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切原吓得连忙抱住结实的灰吕。两人瑟瑟地抬起头,就见天空泾渭分明地分成两半,黑与白的分界线恰好就在他们的头顶。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会要世界末日了吧?”
“要下雨了呢,越前君?”照桥悠抬头看了看天空。“比赛可能要推迟了。柿木板网球花园好像还挺热门的,如果雨下得久,场地今天清理不出来,比赛的日期说不定还会推迟到下周去。”
“啊,说起来越前君是打算通过比赛来熟悉日本这边选手的风格吗?我倒是收集了一些最近举办比赛的清单,要不要分享给你?”
——这次事关你要参加的比赛,总该在意起来了吧?
“啊,不用了。”越前龙马双手插兜。他想了想,似乎终于意识到照桥悠解释一大段,而自己回复地显然还不够礼貌,于是又言简意赅地补充了句“谢谢你”。
照桥悠:“……”
四周忽然狂风大作。
照桥悠和越前龙马还淡定地站在风中,但切原和灰吕却遭了殃。
切原猝不及防被狂风一掀,一个重心不稳便攀住了灰吕的胳膊。恰好灰吕也被劈头盖脸呼地闭上了眼睛,毫无防备之下,被切原带地直接仰倒,两人骨碌碌一起顺着河堤滚进路边的河道。
灰吕挣扎了几下,发现河道滑得根本起不来,他这次不再作无谓的挣扎,就慢慢地又躺了回去。
岸上,照桥悠正大声地询问他们有没有事。
“你觉不觉得这种场景,有点熟悉。”灰吕沉默了一会儿,对旁边的切原道。
切原欲哭无泪:“为什么受伤的每次都是我们。”
灰吕望着渐渐放晴的天空,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满足感。
“但是某种意义上……我们可能拯救了世界。”他露出释然的微笑。
“灰吕!右边!看你右边!”岸上忽然传来照桥悠急切的喊声。
灰吕往右一看,河道中间正飘着一只箱子,里面一只灰白的幼猫双爪扒着箱子边沿,正无助地叫唤着。
“是一只猫!”灰吕忙冲照桥悠喊道。
所谓的河道实际上只能算是小溪,一脚踩下去水最深也只到膝盖,灰吕几步迈到中间,将箱子捞了起来。切原看到了,立即对着岸上的照桥悠挥手示意。
河堤面又滑又陡,汲取之前的经验,爬是不可能爬上去的,岸上的人下来也很可能会滑倒受伤——只能往回走,照桥悠记得他们过来的路上有一段河堤是修了台阶的。
照桥悠再次挥手,对切原指了指往回走的方向。
闹成这样,他们是肯定没办法去比赛了,切原和灰吕一身湿,还救了一只猫,处理完这些事情,比赛早都结束了。
照桥悠顾不上越前龙马了,他歉意地笑了笑:“越前君,柿木板网球花园是沿着这条路往前直行,三分钟左右就可以到,不好意思,我要去和我的同伴汇合了。”
说完,他便转身往回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越前龙马也跟了上来。
“越前君?”
“不去也无所谓的啊。”越前龙马注意到照桥悠诧异的目光,解释道,“如果对手都是刚才电车上的那些人那种水平的话,也没什么意思。”
照桥悠一愣——小矮子依旧开口嘲讽效果十足,但他却从中品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关心。
“谢谢你,”他扬起笑容。
两人匆匆地往回走一段路,走回到台阶处,恰好碰上抱着箱子的切原和灰吕。
两人一身湿漉漉的,照桥悠看了皱眉,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他们,越前龙马也跟着脱下了红色夹克。
“我们不……”切原和灰吕正要拒绝,见照桥悠脸一沉,就乖乖咽下反驳的话,默默穿上了外套。
箱子里的幼猫躺在一片折叠的毛巾上,发出细细的“咪唔咪唔”的声音。
“是一只喜马拉雅猫。”照桥悠注意到猫咪短胖的体型和灰白的毛发,面部却和耳朵、尾巴一样呈现出灰棕色。
他拿起箱子内留下的字条,“它是被遗弃的,名字是卡鲁宾。”
卡鲁宾本来在乖巧地躺在箱子里任由少年们的抚摸,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圆圆的脑袋立刻一抬,一双湛蓝色的眸子好奇地盯着照桥悠。
“我们能把他留下来吗?”
毕竟是自己亲手救下来的猫,切原和灰吕都是越看越喜爱。
“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照顾不好它。”照桥悠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理智地摇头,“这么小的猫,关在家里万一出事怎么办?”
灰吕被他一提醒,也犯起了难:“我父母也是平时都要上班,工作日家里就没人照顾了。赤也呢,你妈妈好像不用上班吧?”
切原烦躁地挠头:“老妈有过敏,从小就不准我养宠物。”
“那怎么办?”灰吕下意识看向照桥悠。
照桥悠沉吟道:“只能帮他找一个合适的主人,或者送去宠物收容所之类的地方。”
“我家可以,”越前龙马忽然开口。他低下头,恰好对上卡鲁宾好奇的视线。
卡鲁宾微微歪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细细地对他“喵呜”了一声。
切原和灰吕都松了口气:“好耶!那我们以后就去你家看猫!”
“这样的话,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吧?”
“嗯。”越前龙马酷酷地点头,目光仍落在卡鲁宾身上。
照桥悠敏锐地意识到什么,语气轻快道:“啊,既然是朋友,说起来我们正准备组建一个网球组合,叫做‘奇迹的世代’,越前君有兴趣加入吗?”
越前龙马的视线仍粘在卡鲁宾身上。喜马拉雅猫虽然瘦弱,脸却圆乎乎地,看起来又软又温暖,越前龙马忍不住伸出手,挠了挠猫下巴。
【还好吧。】
他没怎么听清照桥悠的话,只听出来是打网球的,就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现在我们的组合加上你一共四个人,你年纪最小,头发是绿色,怎么算都是弟弟,以后我们就喊你四弟了。不过你放心,等以后招揽了新人,你很快能翻身当前辈了……越前君,你有什么意见要说吗?”
幼猫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越前龙马的动作越来越轻柔,与此同时,耳朵里自动过滤掉了旁边人的声音。
他又点了点头:【没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