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在十二月中旬来临, 跨过这一道关卡,学生们便迎来了期待已久的寒假。
网球部终于清闲了下来。
切原要跟随父母去拜访他的祖父母,灰吕也表示要陪家人参拜、大扫除、购物……
“对了,悠酱新年不用回东京和家人一起吗?”灰吕知道照桥悠的家人在东京, 便好奇地询问。
“我在神奈川还有事, 等忙完了再回去东京。”
“这样哦, 那之后我们再约出来见面吧?”
“是啊是啊, 我们可以去东京找你呀!”
照桥悠含笑答应:“好啊, 只要你们两个不要迷路就好。”
三人约定好,便互相道别。
照桥悠回到家, 先是给家里上上下下做了个大扫除,然后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绣着祥云图案的浅蓝色和服套装。
白色内衬, 茶色袴, 浅蓝色的羽织,款式极为传统庄重。
他想了想, 将木屐和白袜也找了出来。
正月的第一天, 半夜里隐隐传来悠远绵长的钟声。
照桥悠穿上早已熨烫好的和服, 踩上木屐, 出门。
他要去的是一间不大有名气的神社,有些偏远,藏在半山腰上。
晨光熹微,没有路灯,山间的路有些黑, 所幸照桥悠自己就能给自己照明。
本就狭窄的小路被胡乱生长的草丛霸占了空间。
木屐踩在布满青苔的石梯上, 发出有节奏的“咯哒咯哒”的声音。
细草被过路的少年惊动, 吓得瑟缩起来, 连带着原本安宁躺在叶片上的一串串露珠也在一瞬间惊醒, 颤颤巍巍地来回滚动不停。
照桥悠已经努力地试图避开它们,但一路登上来,衣服和袖子的边沿还是被染成了湿润的深色。
山间的空气积攒了一宿的寒意,他到达神社时,鼻尖已经变得通红,泛着酸意。
这其实也是一间古老的神社,建筑主体全是用这山间的原木制的。
尽管冷清陈旧,但它位置宽阔,还设有三殿,看轮廓也能想象出曾经香火鼎盛的场景,只是因为位置偏远,不方便修缮,便渐渐没落了。
但是对于不希望被打扰的照桥悠来说,它却是很好的参拜地点。
还不到凌晨4点,时间太早,神社里只有零星两三个路人,看到照桥悠便露出惊讶的神色,然后发出“哦呼”的惊叹。
照桥悠习以为常地和他们点头微笑,然后便不再理会他们惊叹的视线了。
照桥悠先在门口净手,大殿处恰好有人在参拜,他想了想,索性先去抽签。
他闭着眼睛,顺着灵感取下一支签条,睁开眼睛。
不出意外,手里握着的是一个独一无二的顶级签,昭示着他接下来一年将心想事成,事事顺意。
照桥悠将签条收进包里,再转过身,殿外之前的那个参拜的人已经离开了。
照桥悠于是走到拜殿外,投进500日元的硬币,然后轻轻拉了拉钱箱上方的绳子,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他走上前,弯腰、鞠躬,拍了两下手,闭上眼。
——照桥悠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从一出生就被全世界宠爱着。
他毫不怀疑,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么神明一定是站在他那一边的。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明的宠儿。
独一无二的。
这样坚定的想法从有意识起一直持续到了半年前,直到被赤也和灰吕阴错阳差地带进网球部,见到了幸村精市,他才第一次感觉到危机感。
幸村精市,不仅仅是样貌和他相似,还拥有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天赋和比他更甚的努力,简直把全副精力和热爱都投注在网球上。
更糟糕的是,幸村的“神之子”名号并不是靠运气而来的。
他直觉性地在第一时间就对幸村产生了敌意,从此视之为宿敌。
但是——
疑似急性多发性神经炎……全球病例稀少,难以治愈……别说继续打网球,就连基本行走等日常活动都可能难以维持……
照桥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这股敌意……竟然会生生地摧毁幸村精市的梦想。
照桥悠参拜完,直起身。
他的正前方立着一块古老石像。神明望着他,神情平和,目光亲切。
照桥悠的胸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意,他对着神像跪了下去。
青石阶冰凉坚硬,跪下去的一瞬间,丝丝的寒意便浸入膝盖。
他想起那天在病房时,看到幸村苍白瘦削的面孔,还有离开时遥遥一望,那道怅然地靠在窗台边的单薄身影……
照桥悠一直以为自己得天独厚被神明眷顾,他的使命或许就是向所有普通人传达神明的光辉。
但实际上呢?
他竟然成为了给别人带来灾厄的存在。
……
“对不起。”
少年垂首跪在殿前。
他面前的青石板上逐渐化开一点一点的湿润。
现在,他只有唯一一个新年愿望。
——那就是祈求神明收回所有对他特殊的优待,换来幸村精市拥有平等的实现梦想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