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送来了凉意, 过道上的灯忽闪忽闪,那声音轻飘飘的, 带着点临近冬季的冰冷, 像是河面上的坚冰忽的断裂了。
“我说你,是个人渣。”这一次,这个声音变得清晰了许多, 依旧轻描淡写。
微生千鹤皱眉细看,眼前背光,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 只能大约看出是个年纪轻轻的青年人,“你是谁?”
说出来的话是很有礼貌的, 但听他的口气, 分明是在嘲讽:你又算哪根葱?
简云台正欲牵着阿律上前, 手中突然感觉到了阻力,阿律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抱着巧克力盒子的指尖用力到泛红。
一张漂亮的小脸也惨白如墙面。
简云台看着便心中一揪, 蹲下身低语:“没事,我们不怕他。”
阿律愣愣看着他, 良久才点头。
简云台便牵着他上前, 背光而来,微生千鹤本已经准备转身离开了, 视线瞥到简云台的脸时, 突然凝滞地一顿。
已经转过一半的肩膀又重新转了回来, 微生千鹤微微眯起眼睛, 鼻梁上的镜片在灯光的闪烁下泛着光泽。
“我记得你。”他说。
简云台没有什么好脸色, “哦?”
一旁的柳芙雅左看右看, 似乎是有些惊恐, 悄悄走到简云台身后扯了扯他的后衣摆,小声提醒:“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骂他啊。你小心一点,他是这里很大很大的大人物,他要是不高兴会把你赶走的!”
简云台偏头,声音不高不低:“不要被他绕进去了,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他就是不想对你们负责。”
“什么意思?”柳芙雅脸上的表情更惊恐了,惊恐中还带着点茫然。
丈母娘/婆婆是个笨蛋美女。
简云台也觉得很无奈,他抬起头直视微生千鹤,嗤笑说:“你说这些大道理的时候,你自己都不会觉得心虚吗?如果不想对他们负责,那就一开始就管好自己的下半身,做都做了,现在来嫌弃他们母子两人配不上你,你还是个人吗。”
微生千鹤只是皱眉,“我记得你。”
“……”
“阳光疗养院,那天是你将瑞芝带走的,后来无端消失了。瑞芝脖子里的项链也嵌着你的照片,你是她什么人?弟弟?”
他的目光在简云台眉眼之间转了一圈,本酝酿在心里的火气竟然渐渐消退,原有的烦躁感也好了许多。简云台和简瑞芝眉眼长得很像,他们是那种皮相像,骨相却截然不同,因此简瑞芝是那种温柔大气的知识分子气质美人,简云台的五官则更多的带着张扬与锐利,不笑时眼角尽是凉薄之色。
因此,虽像,却还是能一眼就分辨。
微生千鹤不拐弯抹角,直问:“她现在在哪里?”
简云台额角青筋直跳,“你的妻子和你的孩子已经在外面等了你几个小时。”
微生千鹤皱眉道:“她不是我的妻子。”顿了顿,他说:“看来你也不知道瑞芝在哪里。如果她联系你的话,告诉她,尽快回到神龛,王正在追杀她、追杀所有神祟。若是被抓到,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会死。”
简云台凉凉说:“回到神龛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见得会有好下场。神祟嘛,阿律不就是神祟,三天两头被研究队带到科研室里‘玩’,她的孩子可不想成为实验小白鼠。”
说到这里,简云台微微挑眉,“不会吧,你该不会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回神龛?真要是带着孩子回到神龛,那他们两个神祟岂不是羊入虎口,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
微生千鹤不说话了,面色难看。
柳芙雅又扯了扯简云台的衣袖,惊慌失措小声道:“快别说了!教父生气了!”
生气?
就该让他气。
他这样厌弃无情对待微生律,简云台只恨自己刚刚没把话说得再毒辣点,好再狠狠戳穿微生千鹤的痛脚。
微生千鹤眉头紧皱,柳芙雅不停地看他的眼色,心中惴惴不安。就当她以为教父会和往常那样,愠怒甩袖离去时,教父却深吸一口气,道:“我不会伤害她,更不会伤害她的孩子。你不懂,她应该会懂的。”
说这话时,教父眉眼间隐现疲惫。
柳芙雅愣愣盯着他看。
记忆之中,微生千鹤面对她时,很少会露出像这样的表情——这是只有在面对简瑞芝时,才会有的急切又无奈。
她通常看见的,往往都是不耐烦、不耐烦却不得不隐忍,以及厌弃与不高兴。
柳芙雅脸色苍白,低低垂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上面还有没有擦干净的口红试色痕迹。她搅着自己的裙子,低声说:“你们能不能听我说一句话……只是说一句就好,我只是想带阿律见见他的亲生父亲。我没有想这么多的,如果你需要简女士这个神祟来做研究,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我也是个神祟。阿律每次从研究所出来都很疼,简女士是个好人,她保护我的孩子,我也想要保护她的孩子……”
微生千鹤猛地扭头,音量提高:“我不是说了没想过害她们母子!你为什么总是听不懂我说话,我说的话很难理解吗?”
柳芙雅被吓得不敢继续说下去了,低头看着地面,喃喃说:“对、对不起。”
“你和他说对不起干什么?”简云台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转头冲微生千鹤怒道:“你不拿简瑞芝做实验,不拿简瑞芝的孩子做实验,因为你知道这样是在害他们。那你就可以拿阿律做实验了?你在害你自己的亲生孩子你知不知道?你知道!但你还是默许了!”
微生千鹤:“联盟为什么要对神祟赶尽杀绝,神祟与其他祟种有什么不同的区别,神祟是否能成为扭转谋命水晶困局的关键一笔。想要知道这些,想要阻止王,那就必须得针对性研究神祟!柳芙雅是个神祟,瑞芝是个神祟,她们都是现成的试验品,但我不让她们去做实验,就是因为我认为生为神祟,不应该成为被别人剥削的理由——如果我是神祟的话,我已经上了手术台无数次。”
“可恨我不是神祟,又不愿去剥削这些生为神祟的自主人民,”微生千鹤直视简云台,道:“那就只能人为造一个神祟出来。阿律从出生以前,就已经被决定好了用途。”
“…………”锥心之言。
阿律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流逝,攥紧巧克力盒子的指尖隐隐泛白。
简云台眉头紧皱。
微生千鹤平静说:“这些,我事先已经与柳芙雅商量好了,我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人为制造神祟。现在神祟已经被造出来了,她的使命已经完成,我会庇佑她一生平安。”
柳芙雅眼圈微红,哑然地张嘴:“你是觉得,简女士的孩子是爱情的结晶,不能拿去做实验。阿律则是一件被蓄意制造出来对抗联盟的武器,所以怎样伤害他都可以?”
“没有人想要伤害他。”
微生千鹤皱眉说:“放任王这样下去,整个世界都会蒙受灾难。必须有人去做这件事,我不想伤害独立自主的人,只能再造出一个神祟专门去做实验,这有问题吗?”
他又看向简云台,面色平静,淡淡问:“这有问题吗?”
简云台脸色微沉:“……”
微生千鹤:“你如果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你可以告诉我。不拿一个神祟身先士卒来做实验,神祟之谜就永远都解不开,我们无法对抗王,将来只会死更多的人。这个神祟不可以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因为这对于任何一个拥有自主灵魂的人来说,都过于残忍。我只能再造一个出来,有问题么?”
简云台艰难说:“你是觉得……阿律不是一个拥有自主灵魂的人?”
微生千鹤道:“他的出生,就是为了做你所谓的实验小白鼠,去拯救更多的人。”
“……”简云台僵直站立,偏头看了眼阿律,阿律手心冰凉,咬着下唇缩在厚厚的绒毯之中,脸庞显得更小了。
直播间弹幕刷新飞快:
“我靠……我竟然有点被说服了……”
“好有道理。”
“姐妹们清醒一点啊!不要被拐进去了!每一个人生来都是有自主灵魂的,即便微生律的出生就是为了被用来做实验,那他也是有情感有灵魂的人!不是物品或武器!”
“想不到别的办法……想要救更多的人,那就必须得研究神祟。如果是王的话,恐怕想都不想就拿简瑞芝或者柳芙雅来做实验了,教父竟然想到再人为创造一个神祟出来,说起来也算是对其他人仁至义尽了……可是这样微生律也太可怜了吧。”
“即便对得起所有人,他也对不起微生律,对不起他的亲生孩子!”
“可恶!好想把我的嘴扔到简大胆身上,这还不骂回去?这还不骂回去?”
虽说观众焦急气愤,但她们也只是在口嗨,因为她们发现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自己是简云台的话,那真是被说教得哑口无言,根本怼不回去。
晚上睡觉时,可能都要跺跺被子恨自己刚刚没有发挥好。
简云台现在就是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好,想怼回去却无话可说。
说你不配当一个父亲?
那微生千鹤可能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这种话对他来说可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最后简云台脸色僵冷,说:“我明白简瑞芝为什么不喜欢你了。”
“…………”微生千鹤脸上的平静出现一丝裂痕,他很快强作镇定:“为什么?”
简云台:“你觉得阿律是你的所有物,所以你可以随意决定他的用途?恕我直言,你要是真这样想,简瑞芝可能觉得你是个傻逼,因为我现在就觉得你是个傻逼。”
简云台很少说脏话,对于他来说,刚刚说的不是脏话,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微生千鹤面色一沉。
观众们猛地拍桌:“对!就应该从这个角度怼,我心里的那股气突然顺了好多!”
“笑死,教父的脸色好难看hhhhh”
“他可能幻视了简瑞芝,我怀疑母上大人也这样怼过,要不然教父不至于连话都讲不出来哈哈哈哈……”
柳芙雅在一旁都快要急哭了,她不知道简云台哪儿来的这么大勇气,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教父。刚刚的那些对话,其实她听得半懂半不懂,“我怎么就这么笨呢。”她心里这样酸楚地想着,眼圈通红开口说:“别吵了,不看了不看了,我们这就回去。”
简云台牵着阿律,转身就走。
再多留一秒,他的拳头都在发痒,随时都会砸到微生千鹤那张儒雅的面具上。
身后传来声音:
“不是说做了巧克力吗?”
柳芙雅脚步微顿,压讶异又惊喜回头:“你要吃?你不是不吃甜食吗?”
微生千鹤沉默片刻,说:“只是不喜欢吃,不是不能吃。”
柳芙雅便又拉停了简云台。
“……”简云台冷着脸站在原地,活活像是谁欠了他八百万。
柳芙雅见他独自生闷气的模样,抿唇笑了笑,小声说:“别生气了,小小年纪怎么气性这么大,和简女士一模一样。”
简云台咬牙看了一眼阿律。
阿律也在偏头看着他,浅色的瞳孔像是琉璃一般,眸底深处倒映着弯月。
简云台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转眼冲柳芙雅低声说:“你还想把阿律做的巧克力给他吃?我要是你们,我剁碎了喂狗都不给他吃。他根本不拿你们当人看!”
柳芙雅愣了一愣,笑着说:“那我又能怎么办呢,我以前连饭都吃不饱,只能去偷东西吃。我要是在贱民区生了别人的孩子,孩子也得跟着我受苦要饭。来到神龛,我能够依靠的人也只有他了,至少现在能吃饱。”
“……”简云台很想问一句“你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吗”,但想起柳芙雅的死亡倒计时十五天,他顿时问不出来了。
简云台拉着阿律转身,每一步都踏得很重,冷着脸走回微生千鹤的面前。
微生千鹤平静看着他。
刚刚的整场对话,微生千鹤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阿律,即便是现在也没有。
柳芙雅鼓励推了推阿律的肩膀,“把巧克力给爸爸呀,还记得我教你说过的话吗?”
阿律浑身冰凉,声音低微说:“爸……爸……这、这是我给您,做的……巧……”他的话结结巴巴,并且声音越来越小,在微生千鹤转眼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更是直接噤了声。
微生千鹤缓缓皱眉。
阿律抓紧简云台的宽袖,后者蹲下身安抚说:“不用怕他。”
阿律便定神,鼓起勇气继续说:“巧克力,希望、希望您能喜欢!”
说着他递出了小盒子。
微生千鹤并没有伸手接,开口问:“为什么一见到我就结巴,你有语言障碍?”
阿律面色变得更苍白,近乎惨白。
风一吹,他冷得发抖。
——就是在这一刻,简云台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日在神龛微生千鹤找他谈话,当时的微生律直接杀了进来,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微生千鹤,并且怒到震翻了棋盘。
过去一点一滴的冷遇,在未来汇聚成无法磨灭的鸿沟,尽数报应在了微生千鹤的身上。以后即便是想要弥补,也无力回天。
当初微生律让他远离教父,简云台只是面上哄哄答应,心里却不解其意。现在亲眼见识到男朋友过去在神龛过得是怎样糟糕的日子后,他甚至比微生律本人都要怒。
微生千鹤最终还是没有接过那盒巧克力——不喜欢“吃”而不是不能“吃”,但就是不愿意“吃”。这就是他对微生律的态度。
不是不能接纳微生律,但就是不喜欢这个非爱情结晶的产物,所以不愿意接纳。
微生千鹤走后,柳芙雅僵站几秒钟,深吸一口气笑道:“我们回去吧。”
“……”这次他们是坐车回去的,微生千鹤还算是半个人,给他们安排了轿车。
将柳芙雅送回居所时,简云台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问:“你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吗?”
柳芙雅愣滞几秒钟,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当然会难过,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在他的父亲眼里却是个明码标价的物品。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阿律的使命,但……”顿了顿,柳芙雅叹了一口气,“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简女士那样,生来就在金窟窿的。贱民生来就低等,无论后天怎么努力,也比不过那些上等人几代祖辈的积累。”
“……”简云台抿唇,他从前也是个贱民,说实在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最后能升到政统,祟种绝对占了很大的优势。
毕竟他在副本里死过很多次了,换做其他祟种的人,在第一次死亡时,他们的人生就已经戛然而止。
柳芙雅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笑着面对恶意,告诉自己未来还有希望。”
她冲简云台笑着点了点头,在车窗外转了个圈,玫红色的裙摆被风扬起,“还有,谢谢你,你是今天唯一一个欣赏我的打扮的人,这已经足够让我撑到明天了。”
……
……
车中一片静谧,他们现在要回医疗所了。
阿律靠在车座上,抱着巧克力的盒子,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手。
眼圈红红的。
简云台偏头说:“他不值得你为他难过。”
阿律摇了摇头,声音轻轻说:“我在为我的妈妈难过。”
简云台便安静了。
那确实是挺值得难过的。
简云台瞥了眼前座的司机,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
阿律诧异偏眸,眼睛微亮:“我可以吗?”
过了几秒钟,他又低下头说:“不可以。我走了,下一个人就是我的妈妈,我们走了,下一个人就是简姐姐和她的孩子。即便我们都走了,也永远会有人需要做出牺牲。如果所有人都想要逃避,未来只会死去越来越多的人,苦难永无止境。”
成长环境塑造一个人的心理年龄。
简云台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孤儿院里数蚂蚁呢,微生律却已经看问题看得这么透彻深奥了。
阿律扬起脸,笑说:“但我没有想到,爸爸竟然连见都不愿意见我。”
简云台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未来会遇见很多好人,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
阿律:“会吗?”
简云台直视着他的眼睛,珍重点头:“一定会!”
他在心中默念:熬过这些风霜雪雨,我在未来等你,等着握紧你的手。
脑中想这些的时候,阿律在一旁静静笑了会儿,复杂垂眼说:“希望吧。”
简云台指了指巧克力。
“在放就坏了,给我吃行吗?”
阿律递过来,“哥哥喜欢吃甜食?”
这点简云台倒是和教父相同,他也不喜欢吃甜食,但还是装作欣喜模样,“我最喜欢吃甜食了!”
说着他打开巧克力的盒子,将里面的巧克力球扔到嘴巴里,“好吃!”
阿律笑得更开怀。
简云台瞥眼问:“你刚刚面对教父的时候,为什么结结巴巴的。你害怕他?”
“不怕。我只是看见他的眼睛,我就说不出话来。”
“那你对着我练练?”简云台心想,确实容易说不出话来,毕竟微生千鹤看微生律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死物般,压迫感十足。
阿律耳垂微红,摇头说:“不想练。”
简云台失笑:“为什么?你肯花心思让他高兴,也让我高兴高兴呗。”
阿律还是红着脸,说:“那些话是妈妈让我背的。如果是对哥哥说,没有诚意,我需要回去好好想想再来跟你说。”
简云台:“不许想,直接说,这样才最有诚意。”
阿律往车窗另一边靠了靠,脸上的笑容扩大,眼底的笑意也更欣然。
“简姐姐说的真没错。”
简云台一愣,“什么?”
阿律抿唇笑着说:“第一次看见她项链里的照片时,我问这是谁。简姐姐反问我希不希望折磨结束,我问她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指了指那张照片,也就是你。”
“……”简云台立即想起上次进镜子的时候,简瑞芝见到了裴溪。裴溪是白色的头发,又戴着面纱,于是简瑞芝误打误撞认为裴溪就是微生律,无意间触及了真相。
他妈该不会说了什么少儿不宜的话吧?
简云台心中一凛,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她都说我什么了?”
“她指了指你,说,当你遇见照片上的这个人时,你的磨难就结束了。”说着,阿律重新靠过来,小拇指勾起简云台的小拇指,眼睛亮亮说:“所以哥哥,我一直在等你。”
“……”简云台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被融化掉了,男朋友小时候好可爱啊!
而且还乖!还漂亮!嘴巴还甜!
——我一直在等你。
阿律第一次见到简云台时,就说过这句话,而且还强调过两次。
简云台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再垂眼看,阿律笑眼弯弯,白发在月光中微微泛着银色的光泽,像是密林中跳跃出的独角兽一般,单纯又圣洁。
“现在,我终于等到你了。”
简云台再一次拜倒在萌萌版小微生律的攻势下,这个人无论在什么年龄阶段,都能狠狠踩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正要开口说话,远处突然传来喧嚣声。他们已经到医疗所的门口了,医疗所前却聚拢着许多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沸沸扬扬的尘土被掀起,简云台还是头一次在镜子里,见到这么多神龛中人。他甚至觉得所有的神龛成员都聚集在医疗所了,这个场面,堪比教父死了众人送葬。
……嗯,应该不会是教父死了。
阿律疑惑看向窗外,简云台同样疑惑看司机,问:“怎么了?”
“不知道。”司机也一脸迷惑,显然这种大场面在神龛很少见。他将轿车的车窗按下来,外面带着哭腔的愤恨叫骂声顿时像是煮沸的热水,一股脑劈头盖脸全部灌入车中:“抓到段于景了!!!”
“别拦着我,我要亲手打死他,他是联盟的走狗!他背弃了我们当初的盟誓——他背弃了我们所有人!”
“总队,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你对得起我们么,你对得起副队吗?”
抓到段于景了?!
简云台心中微跳,转眼看向其他人。
大家嘴上虽然骂得厉害,但基本上都只是气话,他们只是不能理解段于景之前为什么要帮着王掩盖那些丑闻恶事。
这是在助纣为虐!
不过他们只是吵吵嚷嚷了几分钟,很快前方就陷入了一片死寂。临近冬季的风凉到人头皮发麻,简云台听见前面的人哽咽:“医生说总队受了重伤,熬不过今天晚上了。”
“……!”简云台猛地推开车门,用力拨开人群,面色苍白往医疗所里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