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台的下唇被撞得火辣辣一疼, 立即品尝到了一丝腥甜之意。他下意识想要往后仰,后脑勺上的那只干燥手掌却更用力地按住了他的头,指尖钻入了脑后的碎发当中, 染上刚沐浴后的皂角香气。
这应该是裴溪的初吻。
裴溪动也不动,若不是还有夹着热潮的呼吸从面纱后吹拂而来,简云台险些以为亲自己的是一个硬邦邦的雕塑。不同于裴溪性格以及身体的冷,他的呼吸十分滚烫。
烫到简云台的脖颈微微发麻, 像是有滋滋的电流窜过一般。
他好像听见了裴溪的心跳声。
咚咚——
咚咚——
一声更比一声强劲有力。
似乎在彰显着面前这个人有多紧张失措, 心跳又有多么的失控。
弄得简云台竟然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很快, 他就发现裴溪正在轻轻颤抖, 身体在颤抖, 扶着他后脑勺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简云台心中好笑——有没有搞错, 现在被强吻的人是我好不好, 你抖个什么抖?
好笑过后, 就是心疼无奈。
自己铁了心想要帮裴溪脱罪,裴溪却也是铁了心想要让他完成心愿。连当众亲吻这种事情都做出来,裴溪也算是豁出去了。
这些想法很快从脑袋里掠过,简云台耐心等待着裴溪的下一步动作。可是裴溪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依旧僵直不动。
简云台尝试着张唇。
唇瓣紧紧贴着, 再怎么轻微的动作,对于另一个人来说都宛如火燎般明显。因此简云台刚动,裴溪便有所察觉,面纱下的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 呼吸声变得更粗重。
简云台探出舌尖, 谨慎地、小心翼翼地、万分含蓄地, 浅浅舔了下他的唇缝。这一下子对于裴溪来说, 恐怕不下于万丈雷霆从天而降, 击打在他的身上。
裴溪浑身一震豁然起身,面红耳赤僵站半晌,垂在身侧的手掌握紧又松,松开后又情不自禁地握紧。他僵着身形转头看向田僧,“如您所见,我是自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扭头看简云台一眼了。
简云台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一脸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像是个淡定的老司机。
事实上,他的内心也很抓狂。
直播间观众比他本人都要激动:
“啊啊啊啊啊啊我看见了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亲亲,这算是官宣了吗?艹,快把先婚后爱剧本安排上!”
“我的天啊,裴溪真的是闷声做大事,为了让简大胆能许愿,他已经豁出去了。我估计他是想着,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官宣,然后就能有顺理成章的理由带大胆儿进镜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主动亲人的比被亲的还要紧张啊,你们快看,裴溪不敢看简大胆诶,连身子都是往另一边侧着的。”
“他估计脑子里已经成浆糊了hhhhhh”
观众们激动又兴奋,就好像本人在现场一般。很快她们就看见了镜头里一圈露脸都神之通行,观众几乎是喷笑出声。
包括田僧、姚丰在内的一众神之通行,全都已经红透脖子根,他们相互交流着心中的震恐和诧异,以及难以置信。
也许这对于保守且规矩繁多的神之通行们来说,冲击力堪比当众doi了。
姚丰上前两步,震惊看了眼裴溪,又指着简云台,磕磕巴巴:“你、你你你……”
他看见简云台下唇有血,应该是刚刚被裴溪撞破了唇角。
姚丰的气焰突然弱了许多。
还不等他将话说出口,几十米开外的地方起了一阵喧哗声。有几名神之通行拎着胖子的后脖颈,将其拽出了树后。
胖子大吵大嚷:“我路过!我真的是路过啊!”附近的神之通行在他身上搜索了一阵,很快就搜寻出一柄青灯,那人怒气腾腾斥责道:“还说自己是路过,裴通行的青灯为何在你的身上?”
胖子:“……”
简云台:“……”
胖子心虚:“我、咳咳,我捡来的。”
众人诡异地静默了一瞬。
简云台说自己把青灯扔了,胖子说自己捡到了青灯,这个逻辑竟然还可以圆上?!
明显两个人都在扯谎啊。
立即有神之通行想要抬起自己的青灯,甩鬼火去烧胖子。简云台自然不可能在一旁干看着,他连忙上前几步作势阻拦。
让他感觉意外的是,那名刚刚还对胖子凶狠无礼的神之通行,一见到简云台,就突然顿住了所有的动作。和姚丰一模一样,他同样气焰变弱了许多,支支吾吾不再耍狠。
简云台愣神看向周围,与他对视上的神之通行们纷纷干咳着别开了视线,一幅害羞又不敢多看他的模样。
简云台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恐怕这些人都是看在裴溪的面子上,才会突然间对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扭转。
“行了,既然青灯已经找回来了。那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一切处罚都等成婚后再议吧。”田僧终于出声,扶额长叹一口气之后,他转向简云台说:“你随我来,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简云台没动,犹疑看向了裴溪。
裴溪抿唇,耳后还是一片红霞般的绯红,依旧不敢多看简云台。
田僧不耐说:“你看他干什么?我说了处罚会在成婚后,就必定不会现在处罚他。”
说罢,他转身就走,简云台停滞片刻,只得举步跟上。
后山广场上除了蓝纱,更值得让人瞩目的,是牌位。黑漆漆的牌位立在阶梯式的台阶上,简云台一路跟着田僧向上走,从无数的牌位之中穿过去。
他也想看清这些牌位上的人都是谁,可是这些牌位就像镜冢山里面的镜子一样,上面并没有写着名字,它只是空空的木牌。
每个牌位底下都放着一盏青灯,其中鬼火早已熄,都是空灯壳子。
不少空灯壳子上甚至还落了灰。
这些都是神之通行的牌位吗?
正当简云台感觉疑惑时,前面的田僧顿在一个牌位之前,久久注视着那牌位。
简云台走到他的身边,垂眼一看,眉头旋即一皱,好奇怪——
数十万的牌位之中,恐怕只有面前的这一个牌位,前面没有摆着青灯了。
光秃秃的牌位立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木牌上坑坑洼洼布满裂痕,像是在漫长的日日夜夜里,被酸楚的雨水所腐蚀,又被无情的冷风刮擦过。
田僧唏嘘道:“你猜猜,这是谁的冢。”
简云台诚实:“猜不到。”
田僧也没有卖关子,沧桑说:“裴溪可能和你提起过这个人。他是近几百年来,唯一一个成功改变了致死转折点的人。”
简云台惊讶转眸。
裴溪是曾经提起过,大约在几百年以前,曾经有一个人进入镜子改变了致死转折点,而后一直生活在了镜子里。
这里怎么会立着那个人的牌位?
“他最后不是……活下来了吗?”简云台斟酌着词藻,有些莫名地问。
田僧点了点头,说:“他是活了下来,他在镜子里活了六十多年,待他想救的那人寿终正寝时,他才重新回到镜冢。那个时候,他所熟悉的所有人都已经过世了,他在他原本的世界中再也没有留念,索性也留在了镜冢当中,很快便郁郁而终。”
简云台咂舌,又看了一眼牌位。
田僧叹气,继续说:“你知道在他离开的这六十多年里,有多少人来镜冢找他吗?”
“……”
“他的父亲、他的母亲,还有他的妻子以及兄弟姐妹……他们都来过。”田僧说。
简云台疑惑蹙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田僧转头,定定看向简云台,意有所指说:“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许愿不成功一定不会有好结果。但许愿成功,也不见得会有好结果。不论你想救的人到底是谁,你都会因为那一个人,而错过更多的人。”
“……”简云台心中微动。
田僧转过身:“裴溪既然意已绝,那我是怎么拦都拦不住他的。他想要与你成婚,那等你们从镜子里回来,就成婚吧——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警告你,你若还是执迷不悟妄图改变致死转折点,你很可能无法回到镜冢,而是就此死在镜子里。”
“……”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你能够改变致死转折点,你也只是救下了那一个人。代价是抛弃了你所珍惜的其他人。”
简云台面色微变,静默许久后,他缓慢地点了下头说:“我这次进去,只做一个旁观者。我什么都不去做。”
“……”田僧看了他许久,似乎是在确定他话语里的真实性。
“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你要记在心里。你只旁观。还有,这两天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按照镜冢的规矩,裴溪和你早已死了无数次,你们现在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留有余情。”铺垫许多,田僧终于说出了重点:“今夜我就可以安排你和裴溪进入镜子,你若是想,也可将你的朋友一并带入。而我对你仅仅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一定要将裴溪活着带回来。”田僧严肃的表情突然一松,朗笑着摇了摇头,“毕竟他得活着,才能回来和你成婚啊。”
返回房间时,简云台还在想着田僧刚刚说过的话。
一路安静,只有脚步声。
简云台不说话,裴溪也不说话。
快到公寓前时,裴溪像是忍不住了,猛地停住了脚步,偏头说:“刚刚那个吻……”
简云台回神,“嗯?”
裴溪:“……”
简云台:“?”
裴溪为难蹙眉,轻轻摇头:“算了。”
他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
简云台:“???”
简云台加快脚步追了上去,一把揪住裴溪的袖子。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和裴溪穿着一模一样的服饰,可他就是感觉裴溪比他大上了一号,就连宽袖也格外大。
“什么算了?”简云台用力将他拽了回来,咬牙挤出一抹笑:“裴通行,你最好深思熟虑后再说话。你说算了,意思是当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还是什么其他意思?”
裴溪似乎有些意外:“自然不会!”
简云台松开手,眯起眼睛笑说:“所以你是什么意思?不打算提起了吗?”
聊到这个话题,裴溪的视线总会不可避免地扫到他的唇上去。
简云台的唇色有些浅,也许是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看起来没有什么血色。只有下唇右侧染了一抹鲜红,沾在他的唇角下,亮晶晶的泛着水光,裴溪看着看着,突然感觉有点口干舌燥。
他掩饰一般地偏过了脸。
“我只是想问问你。”
男朋友初吻,害羞点很正常。简云台很有耐心地点了下头,说:“你问。”
裴溪偏过头不看他,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道:“你刚刚,还挺熟练。”
简云台:“……”
裴溪淡淡问:“经验很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