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 你怎么替他许愿了?”同伴大惊,坎德隆人都傻了,“我撤回!我撤回!”
镜光依旧大亮, 地动山摇。
“怎么办?”坎德隆窒息捂住了鼻子,天杀的,他这替别人做嫁衣的嗅觉啊!
同伴哑然片刻,说:“反正你的嗅觉都已经没了, 要不就……干脆别浪费?”
坎德隆愣愣点头, 呆滞说:“好吧,那就、呃,请神上身?”
这四个字一落下, 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简云台整个人往那面镜子吸去。简云台想要抓住地面, 手掌却胡乱摸到不少碎石,他什么也抓不住,还看不见。
“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简云台茫然又惊异, 胸前的长命锁愈发滚烫。他尝试着去摸长命锁,指尖顿时被烫到猛地一缩。
混乱中,简云台听见了胖子的大喊声,很快, 有一只冰凉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
随他一同被这吸引力而拖拽。
从其他人的视角来看, 镜面突然间变成了一个虚幻的“水面”,萦绕着白色的雾气。最先没入雾气的是简云台, 很快,裴溪拉着简云台, 也一同没入了雾气之中。
这么大的动静, 自然能引来一直在地宫里搜寻他们的神之通行。然而神之通行来得太晚了, 为首之人赶到时,只能看见一柄青灯被人甩出,旋即雾气消失。
“裴通行!”神之通行们大惊失色,连忙跑到镜子前查看,顺势捡起青灯。
有人回头愤怒瞪向坎德隆。
“发生什么了?”
坎德隆吓得脸色都白了,结结巴巴说:“不、不关我们的事儿啊!裴溪是自己进去的——不止我看见,所有人都看见了!”
“胡说!”
“怎么可能,你当我们傻?!”
神之通行们自然不相信,众人脸色铁青面面相觑半晌,最后为首之人怒道:“带走问话!让他们自己跟田僧通行解释,若是真的有人谋害裴通行,你们都得陪葬!”
※※※
砰——
简云台落在柔软的草地之上,那只攥住他手心的手微微松开,身边的草垛往下陷了陷,似乎是身旁人动了动。
有沙哑的声音传来,“受伤了么?”
简云台摇头说:“没有。”
他转言问:“我现在在哪里?”
裴溪说:“不知道。”
简云台哑然,“你不是神之通行吗?你怎么会不知道。而且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我们又往地宫下面落了一层?”
裴溪说:“不是。你已经请神上身。”
简云台:“?”
裴溪换了一个更加通俗的说法,“你进了镜子里面,算作许愿成功。”
直播间弹幕刷新飞快:
“我靠,什么情况?”
“裴溪怎么也跟进来了,我震惊了。”
借着直播间的镜头,观众们能够大致看清周围的环境。
简云台与裴溪双双坠落在草地上,这是一个隆起来的小山坡,山坡之下是丛丛的篝火,以及大片大片的灰色帐篷。像极了年代戏里的野炊场面,有人坐在篝火边喝酒。
有两处帐篷格外大,扎得极近。两个帐篷顶上拴着绳结,中间拉着一条横幅:【热烈庆祝谋命水晶通道首次开启!】
像是有一层隔音棉被掀开,那些喧闹声很快就传到了简云台的耳朵里。远方的人似乎很兴奋,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时不时还会手拉手转圈,在篝火边欢快地跳舞。
简云台正要说话,山坡后方突然传来“嘣、嘣蹦!”的声音,像是在敲竹竿一样。他条件反射地想要寻找掩体,但在附近胡乱摸索了一阵子,却只能摸到裴溪的衣袍。
裴溪按了按他的手,说:“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裴溪的声音自带一种柔和的安抚感,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简云台焦躁的心还真的稍稍一静,他深吸一口气,问:“不躲?”
裴溪说:“不用。”
简云台在心里暗暗咂舌。
他身边的这个男人,原本话应该是很少的。但谁叫他现在“瞎”了呢,这个男人无论是点头还是摇头,他全都看不见,男人只能不得不回应他一些简短的字句。
既然神之通行都说不用躲了,简云台索性就缩在裴溪的身边,静观其变。
大约一分钟后,敲竹竿的声音愈来愈近。简云台这次听得更清楚了,来人应当是个小孩子,嘴巴里正嘟嘟囔囔说着什么,而且他应该是腿脚有问题,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只能借由竹竿来稳定步伐。
小孩来到跟前,才借由火光看见草地上坐着两个人,他短促的“啊!”了一声。
他好奇看了简云台一眼,又看了裴溪一眼,小心翼翼问:“你们是来偷吃的吗?”
简云台:“……”
小孩似乎有些迟疑,小声说:“研究队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他们也没有多少存粮了。你们要是想偷拿的话,能不能少拿一点儿啊?”
他补充说:“如果你们实在是饿,我这里还有一些自热米饭,我可以给你们的。”
“……”简云台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现在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不知道附近是什么样子,也看不见周围人长什么样子。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要干嘛……这完全是一个计划外的状况!
林中传来一道女人的呼唤声,“小瘸子,你在哪里啊?篝火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小瘸子”应该就是面前小孩的绰号,他整个人一抖,脸红说:“哥哥,还有旁边这个哥哥,你们快点躲起来吧。要是被研究队的人发现,你们就不能偷拿吃的了。”
于是简云台就莫名其妙地被小瘸子拽了起来,被拉着走了两步。小瘸子似乎顿了一下,疑惑问:“哥哥,你的眼睛……?”
简云台:“……”
小瘸子还以为自己提到了人家的伤心事,顿时手足无措说:“对、对不起!我不歧视残疾人的,我自己也算是个残疾人。啊,我的意思是……”
他实在是太嘴笨,说话时懵懵的,讲半天也没有清楚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最后他将简云台拉到树影之后,又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说:“哥哥眼睛上的伤疤,很好看。”
说着,他就住着竹竿走开了。
简云台缩在树影之中,耳后有蝉鸣,眼前是一片黑暗的虚无。他动也不敢动,各方微小的声音此时都像是惊雷滚滚,萦绕在他的身边,萦绕在他的心里。
此时此刻,似乎一点儿小小的声音,都像是向他刺过来的利刃。
原来失去视觉竟然这么恐怖——简云台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盲人的世界有多无助。
他罕见地有些不知所措,压低声音小声问:“你还在吗?”
“在。”
这声音近在咫尺,就在他的耳边。
听起来十分可靠。
简云台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摸索了一阵,摸到了裴溪散下来的宽袖。
裴溪动了动,攥紧简云台的手腕,将其放到了自己的小臂之上。他似乎纠结了一瞬,破天荒开口说:“放心,我一直会在。”
简云台愣了愣,心情复杂地点头,又疑惑问:“你是怎么进镜子里的?”
裴溪说:“失足跌落。”
一听这话,观众们具是一惊:
“不是啊!!裴溪刚刚拉着你的手,主动跟着你一起进了镜子啊大胆儿!”
“应该是不希望简大胆有负担吧,所以才会这样说。裴溪比我想象中要温柔很多诶,这么温柔的人,其他人怎么会说他冷酷啊。”
“感觉这里应该很危险,梅凛然说不能许愿,一许愿必定生存率百分之零。也就是说镜子里的世界其实凶险万分——会不会这就是裴溪进镜子前将青灯扔出去的原因,青灯很珍贵,所以不能带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来?”
“哇靠,那裴溪还跟进来了,真爱啊。”
简云台也觉得这说法好像有点儿立不住脚,正想要多问几句,前方传来了声音。这次是一个雄厚的男声,“原来你在这里!”
小瘸子迎了上去,说:“我刚刚看见了一只小兔子,追着兔子迷路了。”
男人说:“放屁!大晚上的哪儿来的兔子,你是不是又偷偷把吃的给那群小偷了?”
小瘸子紧张说:“没、绝对没有!”
男人一把提起小瘸子的竹竿,猛地摔在地上,骂道:“总队好心收留你,副队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你,不是让你去接济其他人的!怎么?只是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就把之前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穷日子给忘记了?下次再这样,我直接把你丢出研究队!”
他又气愤地去拽小瘸子的胳膊,拎着胳膊上的那块肉,小瘸子疼得脸都皱在了一起,却还是强忍着没有叫出声,只是眼眶里很快萦绕起满满的泪水。
简云台好奇缩在树影后,很想偷看。
那两人只是纠缠了短短五六秒,很快,就有一道清脆的年轻女声响起,正是方才叫“小瘸子”的那个女人。
她“嘁”了一声,态度散漫说:“差不多行了啊,你是副队还是我是副队?分食物也是分我的份额,他爱给谁就给谁,有你什么事儿?”
男人一滞,不赞同喊:“副队!这不是食物的问题,这个小孩他是个贱民啊。”
贱民——听到这个词语,简云台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很可能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时间点又好像不太对,他加入联盟、叛变到神龛,期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研究组织在山林里进行研究计划。
正当他感觉有些困惑时,女人嗤笑了一声,“贱民怎么啦?贱民吃你家大米啦?按照你这个说法,那我无论是阶级还是研究队地位都比你高,我让你放手,你还拎着人?”
“这……好吧。”
男人怨怒不敢言,只得撒开手。
小瘸子这才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女人身边,仰着一张花猫般的脸,期期艾艾小声喊了句,“瑞芝姐姐……”
这四个字一出来,缩在树影里的简云台登时像是被雷给劈中了,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