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白天很热，容易使人心生烦躁，尤其是身边还跟着个聒噪得要死的小孩。郁生一路上真的认真思考过要不要随便找个臭水沟把阿表扔进去算了，可每每想出手时，却总能撞见这家伙可怜兮兮的眼神。
“厉情大人，您是不是想抛下我？”
“我脸上写字了？”
“什么！不要啊！厉情大人，阿表会乖乖的，您别抛下我，呜呜呜。”
“我吓吓你。”
郁生沿着街道向前行着，到一个转角处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黑色的眼里有些诧异，他回过头，百米开外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残破的超市。虽离得较远，但郁生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超市倒映在地上的影子不正常，长尾勾耳，鳞片时隐时现，那倒影在阳光的照射下竟呈现出了鱼的形状，然而鱼影也不似寻常的鱼，它的头顶长着两根长长的犄角。
自投罗网吗，为什么。
“咦？厉情大人你看那是什么！好像是家店！天哪！明明我们来的时候还没有！”
风吹乱了郁生的发丝，也将几朵小小的不知名的花带往他的身旁，黑瞳忽明忽暗，一瞬间的刺痛让他不得不用手捂住，隔绝光明，浅棕色的另一只眼里没有感情，或许本来该有，也被意志吞噬得干干净净，徒留虚无。
一些看似美好的景象倏地出现在了郁生的脑海中，他被迫看到了这条血鱼的记忆，飞花烂漫，雀鸟嬉戏，原来月鬼也会拥有一段怀念的过去。
伸手将落在刘海上的小花取下，花瓣薄如蝉翼，颜色娇艳欲滴，郁生从未见过它们自身的溃散竟能化作花朵，然这欲织成的花冠之重，他承得起吗？
握紧拳头，花儿瞬时灰飞，松开了手，花儿又恢复如初。
“厉情大人您怎么了？”察觉到郁生的异常，阿表担心地问。
“我被碰瓷了。”
“什么？”
阿表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他注意到郁生一直举着左手，便凑过去想看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去超市。”
他收起一朵小花放进了口袋，其他的则任由风重新带走，这花朵会去往千月岛的每一个角落，它们将在任何地方埋没，从此无论是想诉说对千月的思念，或是回忆起对其他人的眷恋，皆随心所欲，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该回应你的祈求吗，月鬼。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随便拿吗？厉情大人？”阿表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竟然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超市，他终于明白了那些要塞军人扫荡物资时的快乐。此刻这里就像是他的美食天堂，橱窗里琳琅满目，有着各种各样没吃过的好东西，他望着零食口水直流，屁颠屁颠地去收银台旁取了一个又一个购物袋，想把所有没见过的食物都塞进去。
“如果拿得动，就随你。”郁生瞥了他一眼，当真是饿死鬼投胎，说话间已经装了三大袋子了，不过可能有很多都过了保质期，他没提醒阿表，想来对方也根本不在意。
“啊！猴儿！就是这个猴儿！我见过！牛逼！阿表爱死了！我爱死了！”郁生刚刚靠近药物柜，就听见阿表一声惊呼，回头一看，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正欢快地挥动着手中的折扇，那折扇上画着一只猿猴。
“大王叫我！来巡山嘞~~”阿表捻起兰花指，一脸痴笑着朝郁生疯狂挥手，“厉情大王您看看我啊！我也是神猴儿啦！大王~”
走远点玩去。
郁生有点嫌弃。
之前他就觉得阿表的说话方式很奇怪，像极了某些影视作品里小妖怪对山大王的阿谀奉承，现在算是搞清楚了，或许贫民窟的环境还没有坏到那种程度，至少还有台电视，所以这孩子便一直看一直看，直到把自己也学成了一个满嘴胡话的小跟班。
超市里的药品种类并不多，很多也都过期了，郁生随意扫了眼盒子上的说明，拿了几盒还能用的。
“蛇北大王，你是要这一袋果冻，还是这一袋？蛇南大王，我给你一包瓜子你敢接吗？什么？终大王？你说你全都要？好哥哥，俺也一样！哈哈哈！”
面对这种怪异的独角戏，郁生没有制止，唯一的缺点是吵，而人类被压制的天性过度解放什么的也是可以理解，当然如果噪音能引来其他月鬼，正合他意。
“呜呜呜。”一个极其轻微的抽泣声混杂在了阿表的表演中。
开始了吗。
郁生摇了摇头，立即捂住耳朵。
我没考虑好，没听到，不想管。
“救救我们吧，千月的神，请您结束我们的苦难。”
听不到，小鬼拿完就走。
郁生靠在医药架旁，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只是才歇上没几分钟就感到有什么东西朝自己冲了过来，虽然距离很远，但速度非常快，他微微侧身一躲，一截鱼尾从脸旁飞了过去。
“牺牲很大。”
由于超市停止了供电，冰柜里到处都是腐烂的生肉和蛆虫，有的甚至都孵化出了从没见过的变异鼓蟥，浑身脓汁流淌，非常恶心。这条血鱼本来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为了叫醒他还“献祭”了一半身体，郁生很难想象令人闻风丧胆的月鬼竟然会躲在超市里跟小虫子抢家。
看了看周围，冰柜旁的地面上有个绘图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很明显这里有个暗道，但他不想多管闲事，既麻烦又浪费时间。
只是今天我刚好好奇，月鬼不该守护这里。
是你在呼唤我吗，血鱼。
我等了太久了，你终于来了。
这不归我管，你该求的是另一个。
已经没有时间了，救救她。
告诉我千月的位置。
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救她。
“不说？我烧死她。”
“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她……你先救她，我就告诉你，我一定告诉你，救她她她她她她她她！”
交涉结束，郁生拿起根铁钩几下就撬开了暗门，他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可能还得去当白工，这条血鱼的状态已经岌岌可危，未必等得到他回来。
阿表一听有声音，立刻停止了模仿猴子的动作，他蹦蹦跳跳地跑到郁生面前，盯着地上凭空出现的暗道，好奇地问，“厉情领主大人，这地上怎么有个这么大的洞啊？”
“你觉得呢。”郁生微微阖上眼睑，他的余光注视着血鱼头，黑瞳里仿佛笼罩着一层雾气。
“难道是金子？阿表这是要发一笔横财吗！厉情大人您可真是贵人！”小孩慢慢将身体凑过去，想瞅瞅底下究竟有什么，却被推了一下，整个人都踉跄着掉进了暗道里。
“既然想看，就大方一点。”郁生说罢，再次望向那条血鱼，左手朝它结了个印，跟着纵身一跃，这条通道并不算太远，只有十余丈的距离。
“诶哟，领主大人啊，您需要探路的直接说就行，阿表愿意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不要突然来这么一下啊，孩子肉少，不经摔。”一下子摔了个屁股蹲儿，阿表疼得龇牙咧嘴，不过他没抱怨几句就闭上了嘴，因为这超市的下面，居然满是白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