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就还要从反抗军听闻这个传言开始, 蛇神复苏的传闻不可能只被幕府军一方获悉,只是他们到底势单力薄,连消息都慢人一步。
蛇神复苏的传闻对海祇岛人又格外特殊,主将五郎不敢擅自下定论, 翻阅锦囊才找到了一条“突发急情, 速速传信”, 给珊瑚宫心海送了封信件, 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指令。
但见过苍木蛇尾的万叶,听到传闻时心中便隐约有了猜测, 谨慎起见, 他并未出言, 只是在人手紧缺之际, 主动接下这个任务。
包括跟他前来的其他几人, 也都是北斗船上的船员, 知根知底。
苍木跟着万叶回到了反抗军营地,北斗也在这里,大概万叶提前跟她通过信,北斗对苍木的出现并不意外。
旅行者和派蒙并不在,大概是已经前往了海祇岛。
整个营地的规模都相当之小,苍木很快见到了那位五郎大将,长着两只可爱的兽耳, 看起来还是个满脸稚气的年轻人。
“我不是复苏的蛇神, 而是受邀前来举办神樱大祓的外援。”苍木无奈解释:“至于为什么出现在蛇神之首, 自然是因为那边的祟神之力浓郁。你问这蛇尾, 就和你的耳朵一样, 是种族特征而已。”
五郎对苍木的说法半信半疑, 但这种事情还是需要那位现人神巫女的一锤定音, 他为苍木让出了自己的营帐,请她暂住几日,等待珊瑚宫心海赶来会面。
蛇神之首附近的祟神之力实在太浓了,短时间内根本清理不完,营地离得并不远,苍木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晚间,一道白红色的身影悄悄潜入大将营帐,苍木正依靠在床榻上翻阅书籍,小龙兴奋地踩着新换的被褥跟着她的尾巴尖乱跑。
万叶走进,将油灯剪亮了些:“油灯昏暗,小心眼睛,还是天亮再看吧。”
苍木应了一声,将书收好,万叶已经脱衣入寝,他将苍木搂在怀中,亲了亲恋人的眉心:“稻妻的旅途如何?前几日旅行者来到此处,我听她说起你们的经历,但难免还是想听你亲口讲述。”
“荧的性格我清楚,她应该不会说得特别夸张。”苍木枕着他的臂膀,将小龙抱在怀中,开始叙述自己在稻妻的经历:“在离岛跟勘定奉行谈判,在鸣神岛跟社奉行谈判……没准最后还要跟天领奉行谈判。”
白发少年揶揄道:“只是谈判吗?”
“动用了一些肢体动作的谈判。”小黑蛇在他怀里乱蹭:“哎呀我好困,睡了睡了。”
万叶也不戳穿她,依着苍木的意思熄了灯,待怀中人安静,他才不紧不慢道:“我很高兴你有自我保护的能力,这便足矣。”
他没问更多,而是以这样一种暗示的方式告诉苍木——他会一直接纳任何模样的她。
苍木心中一软,正想说些什么,奎斯多窸窸窣窣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很精神地睁着两只大眼睛,在黑暗中隐隐发光,活像幽蓝色的小灯泡。
它在两人中间找好位置,熟练地趴下,然后蹭蹭这个蹭蹭那个,非常公平。
万叶被小家伙逗笑了,顺着小龙的脊背抚摸,神态温柔,苍木贴近他,不止怎的,忽然问了个从未提过的问题:“万叶……想要孩子吗?”
这话刚一出,少年的手就一顿,苍木后悔地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他看向苍木的侧脸,语气带了点警觉:“有人和你说了什么,使你忧虑吗?”
苍木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没有说话。
万叶斟酌着开口:“苍木,我本就是四处飘荡,山野为邻之人,对子嗣并无执念。不过倘若能与心爱之人共同抚育后代,便会在这个过程中尽我所能。”
“苍木突然问这个,是想要个孩子吗?”他凑近,用相对细腻的手背轻轻蹭着少女的脸颊。
“我也不知道。”苍木握住万叶的手指,心情复杂:“很怕它们来,也期待它们来……”
万叶耐心问:“害怕什么呢?”
苍木的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犹豫着如何叙述,万叶没有催促她,只是耐心地握着她的手,以这种方式给予她力量。
“我怕我照顾不好它,也不觉得自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家长。”苍木瞄了一眼万叶,一狠心将顾虑统统说出:“生命的诞生是郑重的,我不确定能否使它幸福,如果孩子在这个世界上痛苦地活着,那就是我的责任。”
“而且……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回去,又会在什么时候回去。”苍木咬着指尖,焦虑道:“如果孩子出生了,我该带它走吗?它能被允许离开吗?如果它不能离开,那我该放弃这些留在它身边,还是一走了之——”
“苍木,苍木!”万叶连忙抱住她:“不要激动,我们仔细想。”
苍木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万叶搂着她的肩头,将刚刚的顾虑一一考虑:“你担心自己无法照顾孩子,但平日里奎斯多同样是你在喂养。我看得出,你将它养得很好,亲人又可爱。养育它的过程中,你也并无向它发火——”
她小声道:“其实发过。”
“至少我平日里不曾见过,说明频率很低。”万叶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给自己一些信心,可以吗?”
苍木缓慢点头。
“你担心孩子会痛苦,但人活于世间,痛苦是难免的。”万叶声音温润,很能安抚小鸟脆弱的神经:“作为父母,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竭尽所能阻挡些许痛苦,为它构建幸福的记忆,最后在必要时刻放手。”
“至于离别。”说到这个话题,万叶也沉默了些许。
“孩子并非你一人责任,你忘了我呀。”他拍拍苍木肩膀:“如果我们能走,你便带我们一同离开此世。如果我不能,你便可带孩子离开,或是将其留下,我会留在提瓦特抚养它。”
“你那么想回去,那就说明那个世界一定有让你为之牵挂的事情。”万叶再次亲吻她:“那就放手去做吧,就算隔着一整个世界,人与人的羁绊也不会断裂。”
奎斯多睡着了,万叶把它转移到床侧,将边哭边抖的小蛇抱紧,慢慢安慰着她。
或许是由于不安,苍木的蛇尾紧紧绕上了他的腿,细密鳞片滑过的触感奇妙,他并不讨厌。
“我有和你说过我的父母吗?”等苍木止住眼泪,她小声提起从未分享过的话题。
“我的妈妈是混血,换成提瓦特的说法,她是璃月和稻妻的混血。爸爸是外公的弟子,他们之间感情很好……”
大概是太久没向人提起这些了,苍木的语序有点混乱,但万叶只是耐心听着,不时给出自己的回应。
他从窥探过的记忆中当然知道这些,可苍木主动提及这些往事的意义,在于她真正地向万叶打开了心扉,虽然只是一部分,却也需要足够勇气。
作为回应,万叶也同她讲述自己的父母——早逝的母亲、病弱的父亲、或许还有衰败的家族和郁郁不得志的祖父。
这些外人听来总感悲凉的经过,由万叶口中娓娓道来却带着独有的温馨。
他说母亲虽早逝,他却并不感觉自己缺爱,父亲总会竭力补上那一份。
他说家族虽衰败,他却也结束过完整的教育,文武都不曾落下,还发掘了自己喜爱自然的爱好。
他说着,苍木便听着。
这或许是恋人之间的分享,也或许是两个命途相似之人的抱团取暖。
无论如何,对苍木而言,这便够了。
一夜过后,万叶赶在天亮之前悄悄离开,苍木所住的营帐是身份象征,就算她并不承认蛇神的身份,但神眷之名也足以。
多日奋战下来,反抗军营地大多人人带伤,又偏偏缺衣少食,苍木本来没想着掺合,但去看望北斗时发现她的船员也带了伤。
都是熟人,苍木便随手治了治。
治好了一个就有第二个,她的系统修复能治愈大部分的伤势,反抗军营地的这点人数,还不及群玉阁一战治愈千岩军十分之一多,她吸收的祟神之力都来源于奥罗巴斯,治疗费用也算羊毛出在羊身上了。
倒是因为这个缘故,五郎还特地来感谢她,尽管苍木并不承认蛇神的身份,军士们却因此对她越发恭敬。
每每早起,总能在营帐外面见到这些人送来的野果和水产。
海祇岛穷成这样,只能说礼轻情意重了。
就在这种治疗和吸收的日子重复几日后,姗姗来迟的珊瑚宫心海终于赶到。
与此同时,旅行者也终于重返营地,她们的来到,还带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皱纹堆叠的……青年。
哲平。那个原本应该在主线因邪眼而死的青年。
苍木对这张脸有些眼熟,应该也是被她救助过。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哲平虽然虚弱,却也并未死亡,在旅行者的恳求下,苍木出手治疗了他。
被吸走的生命力无法复原,但命是保住了。
几人长舒一口气,那位粉头发的少女这才正式向苍木自报姓名——珊瑚宫心海,现人神巫女,海祇岛的最高统帅。
她向苍木道谢,感谢她近日的救助,同时也询问苍木的目的。
在得知只是为了举办神樱大祓,根除附近的祟神之力后,珊瑚宫心海表示可以派人帮助她搜寻,但考虑到普通人对祟神之力的耐受,她又否决了这个提议。
苍木挑挑眉头,隐约感受到珊瑚宫心海对她的亲近。
按理来说,年纪尚小便担任“现人神巫女”的珊瑚宫心海,必然和身为“白鹭公主”的神里绫华一般,格外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用细节来确立自己的权威。
而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提出意见却又否决,这种行为只会给人留下轻浮不定的印象……
有意思。
珊瑚宫心海此次前来,不仅是为了和苍木会面,也是为了阻止反抗军内邪眼的流传。
但和她想象中不同,营地中的士兵对收缴邪眼有着很大不满。
负责这工作的五郎前来汇报时,心海正在拉着苍木聊天,她拉拢的心思在苍木看来都快藏不住了,见五郎来到,苍木松了口气,正想回避却又被五郎拦了下来:“苍木大人,您也听听吧。”
小狗大将苦着脸:“邪眼的副作用都已经讲述了,但士兵们的态度是——宁可死也不愿意放弃邪眼带来的力量。”
“这个反应的确很麻烦。”珊瑚宫心海叹了口气:“和苍木小姐有关系的是什么?”
五郎看了一眼苍木,头上耳朵都耷拉下来:“而且随着进一步调查,我发现军队里有人宣扬‘继续使用也无妨,只要有蛇神殿下的治疗和邪眼结合起来,打败幕府军简直轻而易举’类似这样的言论。”
珊瑚宫心海瞬间严肃:“不能放任这种想法出现,苍木小姐的治疗不应该成为他们肆意妄为的理由。”
苍木也点点头:“邪眼是以抽取人的生命力为代价换取力量,即便是治疗,也只能稳定身体状况,无法将被抽走的生命力补回。”
“五郎,严格控制这种言论的流传。邪眼的收缴必须进行,必要时刻采取强硬手段。”说完这些,她不忘安抚五郎:“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只是还不能松懈。”
五郎点头应下准备离开,苍木却轻咳一声,吸引来了两人的注意力:“按理来说我不该插手你们的内政,不过既然事情和我有关,也不能全然置身事外了。”
苍木沉吟片刻:“我记得那个使用过度的士兵,叫哲平对吗?他醒了没有?”
“已经醒了,苍木大人。”五郎赶忙道。
“不用叫我大人。”苍木有点头疼,死人和不死人的分量还是不意义的,至少没有亲眼见证惨案之前,大部分人都会心存侥幸。
“这样,麻烦五郎你先去找哲平,还有同样和他使用邪眼过度,身体出现问题的士兵,先给他们做通思想工作。”苍木耐心道:“然后再召开全员大会,让他们几个亲历者亲自发言,这样才更有说服力。”
五郎有点犹豫:“苍木大人,我能问问具体该怎么做吗?”
“要讲述邪眼的危害,这样的弊端,必须要让全部士兵都意识到后果。他们目前对邪眼还心存幻想,认识不到位。邪眼目前是用生命力换取力量,看似很公平,但以后呢?这东西是愚人众制造的,谁知道它会不会突然变化。”苍木随口举例子:“假如它用久了控制你的心智,让你在关键时刻给自己的队友家人一刀,这种怎么办?”
“或者它真的只吸收生命力,还是吸收了别的而目前还没有察觉?”
“以及最重要的。”苍木也严肃了脸色:“这个东西是如何流传,它既然这一次能流传,下一次如果是危险物品该如何?”
“麻烦你把这些给士兵们讲清楚,让他们明白道理是很重要的,这样才不会被轻易挑拨。”苍木继续:“当然,这种行为也并不能完全制止邪眼的流传,所以要与强制收缴的工作相结合。谁要是再敢提,就叫对方来单独沟通,顺便记过一次。”
“如果是反复提起……”苍木眼神锐利:“那指定便是有幕后之人在搞鬼。”
她说完才注意到,五郎不是何时竟拿出了小本子,正眼神闪闪地望着她,将那些话一字不落地记下。
旁边的珊瑚宫心海更是笑得温柔。
苍木警惕起来,她绝对不要再被拉去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