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雷雨大作, 屋内灯火通明。
壁炉上机械挂钟显示的时间昭示深夜的到来,外头依旧骤雨滂沱、雷声滚滚。发了约莫半分钟的呆,欧若拉站起身, 决定给自己热一杯牛奶。
在没有任务的空闲时光,欧若拉习惯早睡早起——今天比较特别。
此前她因为找乐子而拱火,撺掇黑泽阵去追杀赤井秀一。眼下好戏的主人公还没有回来, 于情于理她都得守在安全屋等待消息接应一二,而不是优哉游哉的睡觉。
但现在未免也太晚了。
关上已经开始插播广告的电视机,黑发女探员哼着小曲,给出最后一小时的心理底线, 步履轻盈地朝厨房走去。
然而行至中途, 欧若拉却突兀地停下脚步。
右手搭上腰间,米色对襟长衫外套下呈现不明显的凸起, 赫然是一把GLOCK G42。饶是被瓢泼雷雨所干扰, 门口的动静也瞒不过女探员的感知。湛蓝眼眸倏忽锐利,她维持警戒, 缓步朝放置武器的暗格走去。
门外的人似乎没有掩饰的打算,这令欧若拉稍稍放松。不过依旧绷紧肌肉毫不懈怠——万一他只是撬锁技术不太娴熟呢?
门被打开了。
一抹黑影出现在玄关。
抬眸看向来人的下一秒,女探员原本紧绷的神经刹那间松弛, 化作几分戏谑。欧若拉放下枪, 站在暗格前挑眉, 上下打量对方:“你看起来真狼狈啊。”
是的,狼狈。
风衣被大雨打湿,又在战斗中磨损, 颇有杀马特的风格。唇边的青紫在白皙肤色的衬托下格外明显。右手不自然下垂, 骨折倒不至于, 但起码也伤得不轻。
琴酒没理会欧若拉的打趣, 径直走向客厅。
前往安全屋的途中,琴酒已经稍作打理,但在没有替换衣物和清洁用品的情况下,真的也只是“稍作”而已。
譬如现在,他的银发湿得不成样子,伴随着脚步滴滴哒哒垂落水滴,一路从玄关蔓延至客厅。
欧若拉忍不住皱眉:清理安全屋的人可是她!
啧,算了,她想。
做他们这一行的,狼狈不堪乃至头破血流堪称司空见惯。我得以宽容的心胸原谅他。
然而当黑泽阵朝洗手间走去后,欧若拉终究还是没忍住:“你身上还有伤,好歹处理后再沾水。”
长久的合作关系,让欧若拉对于黑泽阵的性格习惯略知一二。起码她很清楚,这家伙一进门就直奔洗手间,肯定是受不了衣物的脏污潮湿想要洗澡。
果然——
“小伤而已。”银发杀手语气倦怠,透着不耐烦:“先洗澡再处理。”
欧若拉:…………
她只觉得额头青筋正突突跳动,感受到久违的心塞。
然而某人态度坚定,欧若拉也只得妥协:反正受伤的又不是我。
“你的衣服在小隔间的第一二两层抽屉里——”她没好气地补充:“自己去拿。”
洗澡用不了多久,难点在于该如何避开伤口。不过琴酒并不怕疼,忍忍就过去了。反倒是打理一头长发花费了不少时间,即使用吹风机吹了半天,依旧隐隐带潮。等他收拾干净走出洗手间,欧若拉正捧着牛奶窝在沙发上小憩。
开关门的动静惊醒了她,欧若拉勉强睁眼,看向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的同事。
她啜了一口牛奶,才慢半拍招呼琴酒。
安全屋内别的物资不一定齐全,但基础的医疗用品和武器军火还是不缺的。欧若拉嘴上玩笑开得肆意,却显然很能把握其中的分寸。在琴酒坐下后,她就起身帮忙寻找用得上的药物。
将医疗箱往琴酒面前一放,欧若拉顺手又翻出酒精和未拆封的绷带。她按下开关,白炽灯的灯光应声而亮,将客厅照的更为明晰。
“需要我帮忙吗?”眼见琴酒已经打开医疗箱,欧若拉慵懒托腮,冲同事抛了个并不熟练的媚眼。
琴酒的视线凉凉扫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某人,倒是没有拒绝。他将绷带的一端递给欧若拉:“只要缠一下右肩就好。”
他的口吻理所当然,欧若拉也不在意。特工都是高危职业,其间佼佼者更添一句“能者多劳”。当流血受伤成了家常便饭,保命才是一等一的重点,性别反而显得无关紧要。
“成啊。”欧若拉似笑非笑:“脱衣服吧。”
琴酒警告般扫了她一眼,倒也的确开始扯下衬衫扣子。毕竟想要处理伤口,总得脱衣服。
脱下衬衫,露出赤/裸的上半身,琴酒阖眼不语。
他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线条流畅。结实紧绷的肌肉附在骨骼上,蕴含着无尽的爆发力和攻击性。琴酒是混血儿,肤色较之寻常亚洲人更白,骨架也更大。乍一看上半身肌理分明,仿佛上好的白色玉石精心雕琢而成。
欧若拉挑眉,略显轻佻的吹了声口哨。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但果然还是令人羡慕的矫健身材呢。
隐约被调戏的琴酒对此不做反应。
除开时不时涌现的恶趣味,欧若拉的专业素质毋庸置疑,清洗、消毒、上药、包扎……一连串的步骤行云流水,仿若信手拈来。
中途两人就追杀的过程开始闲聊,基本是欧若拉在吐槽,琴酒偶尔回答一两句。
“也就是说,你到最后也没有杀他?”欧若拉不解:“我还以为你会真的动手呢。”
虽说同为卧底自相残杀不太好,但如果真要下死手……欧若拉也觉得没什么。
黑泽阵在卧底一行干得风生水起,细究起来,算得上是一把双刃剑。
ICPO内部甚至有不少怀疑他忠诚的观点,要知道,黑泽阵在ICPO也不过待了寥寥数月,若非情况特殊,断然是轮不到他去执行卧底任务的。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与黑泽阵关系亲近的瑞恩父子皆是ICPO的探员,加之他一向将ICPO下达的指令圆满完成,行动间也看不出变节的迹象。
所以,怀疑终究也只能是怀疑。
无论对黑泽阵有何种猜测,所有知情人都不能否认的一点是,他是ICPO派出的、在黑衣组织潜伏最深、地位最高的卧底。
即使ICPO另有暗子,重要性也绝不能与黑泽阵相提并论。甚至那些知道黑泽真实身份的暗子都有一个共识:只要黑泽探员不叛变,那么他们可以为他做垫脚石。
所以,在ICPO知情人士眼中,FBI差点把琴酒抓走——
幸好失败了,如果真让他们阴差阳错成功,估计有不少人得去和FBI干架。
“看你这么狼狈,该不会是吃亏了吧?”虽然清楚可能性不大,不过不妨碍欧若拉故意调侃。
琴酒抬了眼皮,哼笑:“如果吃亏的人是我,你恐怕不会在这里看见我。”
同为卧底,琴酒尚且有放过赤井秀一的理由;但如果赤井秀一占了上风,估摸着黑泽阵得去局子里蹲几天。
欧若拉并不在意琴酒的讽刺,反而笑嘻嘻接口:“那么,你是放水了?”
放水?
琴酒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一幕幕。
以雷雨做序曲、以杀意为伴奏、以回忆入佳境、以呼喊象征引导、以没于泥土中的寒光点燃高潮。
紧随其后的挑衅与不屑,最终的大雨瓢泼,皆是终曲。
平心而论,厮杀搏斗时,他并没有放水。
但最后近在咫尺却贴着赤井秀一面颊划过的一刀……恐怕不仅仅是放水。
“我也没打算杀他。”琴酒平静作答。
中间的插曲略过不提,最开始、最后……他的确没想杀赤井秀一。
真的吗?欧若拉眨了眨眼睛,对此不做评判。
她拧开碘酒盖子,“既然你没有想杀他,为什么还要故意挑衅?”
灯光照亮客厅,琴酒垂下眼帘,偏长睫羽为他的眼睑落下一小块阴影。
他理所当然:“我乐意。”
欧若拉:…………
手中的力道忍不住加重,欧若拉冷笑着提醒:“你就乐意吧,小心被反咬一口。”
琴酒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反倒勾起唇角,饶有趣味:“就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绿眸灼灼。
对于此等回答,欧若拉无话可说无槽可吐:“行吧,你开心就好。”
处理好琴酒不方便够到的伤势,欧若拉撒了手。伤员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和碘酒味,她坐在几步开外,看琴酒处理剩下的部位:“你还是去医疗部看一下肋骨吧。”
其实除开肋骨上的伤,琴酒右手的状况也值得重视。此前右手的伤还没有好全,打斗又将伤势加重,虽然不至于留下什么后遗症,但近期还是得静养。
琴酒也认同欧若拉的说法。单手将绷带勉强打上结,他重新将衣服套上,瞥了眼钟表,准备回基地。
起身的那一刻,琴酒下意识抚过腰际。下一秒,他的动作猝然僵住。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咬紧后槽牙,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静坐一旁的欧若拉其实仍有些问题,但觎见黑泽阵愈发阴沉的模样,话到嘴边硬生生变成了:“怎么了?”
琴酒没有回答,眸色愈发冷戾阴沉。
克里斯送给他的匕首……他落在暗巷了。
冷肃着面容,琴酒一言不发,直直朝玄关走去。
好吧,大概是出事了。
不过……欧若拉端起玻璃杯,不合时宜的想到自己刚刚提醒的话:反咬一口……?
说起来,黑泽从西雅图回来、他俩约好见面详谈的那会儿,她看到黑泽唇边的咬痕,吐槽说记得打狂犬疫苗……
啊这——
应该不至于。欧若拉小口喝牛奶,淡定地将脑洞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