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终于可以出院的时候, 诸伏景光再次吸入麻醉气体,意识朦胧间七拐八弯的穿过大街小巷。醒来时已经被送到了一座荒外别墅。
路上的过程全无印象,只依稀记得汽车颠簸的厉害, 晃得他想吐。
景光心中嘀咕几句,抬眸看向眼前的景观。
别墅屹立于山间, 黑瓦白墙,周围枯枝残叶, 层层叠叠的树木遮蔽着天空,周遭荒无人烟。相比起居住地……更像是杀人放火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枝残叶。
很适合送葬。
也不知道琴酒是怎么找到这种鬼地方的。景光揉了揉额头,斜瞄了一眼随行的金发男人。
男人神情严肃,体态魁梧,举止干练, 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
评估了一番双方现阶段的武力值差距, 景光勉强抿出微笑, 用英文打招呼:“你就是司陶特吗?”
司陶特凝视了他一会, 点了头:“我听得懂日语。”
男人的口吻不算僵硬, 却也称不上善意。考虑到琴酒拿着妻儿老小威胁人家的行径……成吧, 能有这种态度已经算是不错了。
愿意交流就好。
虽然没有实质证据, 但说实话, 景光隐隐有种:这日子估计长着呢……的预感。
趁着司陶特用钥匙打开大门的间隙, 诸伏景光佯装无意的拍了拍自己的面颊, 面上的手感告诉他, 在晕迷期间已经有人给他做了易容。
不出所料, 他顿了顿, 顺便再一次思索起自己如今的假名。
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很快, 诸伏景光就不用纠结这个问题了。
推开大门的一瞬间, 灰尘迎面而来,糊了来访者满头满脸。饶是景光站得离门稍远,也免不了被漂浮的尘土呛得连连咳嗽,更别提首当其中的司陶特了。
诸伏景光默默后退两步,眼见刚刚还一副精英白领模样的金发男人眨眼间就变得灰头土脸,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为他默哀。
算了,还是为自己默哀吧。
因为在踏入别墅的一刹那,景光就震惊了。
平心而论,别墅的占地面积很大……但也仅限于此。
里面的装潢摆设,说句陈旧都能算是夸奖了,简直就是家徒四壁,要啥没啥。
别墅里笼罩着一层森冷恐怖的气息,空旷的客厅连张桌子都没有,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黑灰,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
掀开厚重的窗帘,阳光透过雾蒙蒙的窗户照进,勉强让别墅内变得明亮了几分,也令人更清楚的看到了屋内惨状。
只勉强有个格局规划的房屋构建,几乎不存在任何的家具,甚至连装修都没有。凭借着积攒污渍的厚度,可以轻易推断出别墅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了。
然而——
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景光一瞬间肌肉紧绷,心头发憷,右手下意识的搭上腰间,凌厉的目光朝着声音源头直刺而去。
一片乌漆嘛黑的灰尘与脏乱的污垢杂渍中,少年停下脚步,亭亭而立,一头金发分外显眼。
景光用左手捂住口鼻,遮掩飞扬的土灰,抬眸望向等在“废墟”中的少年,对上他碧色的眼眸。
“啊。”他认出了这张脸,前不久才刚刚在照片中见过的脸。
景光极为平静的打招呼:“所以……白川夏?”
身形单薄的金发少年穿着一身白色的圆领T恤,罩一件牛仔外套。外套的尺码对于他来说有点偏大,令少年显出几分可怜。
他双手握着一个罐装咖啡,似乎有些走神,听见景光的声音,才将将抬头。
歪头打量了一会,名为白川夏的少年冲着景光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
“是的。”他慢吞吞的发言,口齿有些含糊,声音也有些嘶哑:“你好,古桥先生。”
终于知道自己姓氏的景光心中疯狂吐槽,面上也露出微笑:“你好。”
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啊!
你就不怕我露馅吗?
这绝对是报复吧?阵君!
当了半天背景板的司陶特终于有了说话的空间,“所以,你们认识?”
“啊……”景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的表示 :“算是吧。”
其实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沉默、沉默、沉默。
凝成了今晚的康桥。
依旧握着罐装咖啡的白川少年眨了眨眼睛:“要不,我们先打扫一下?”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这才是首要任务。
一阵兵荒马乱后,三人总算收拾出一小块勉强能坐的区域。趁着司陶特探索别墅的功夫,景光主动同少年进行了搭话。
他看得出来,比起一无所知的工具人保镖司陶特,白川夏明显知道的更多。
毕竟,在琴酒层层叠层层的布局中,司陶特只看到了黑衣组织的Top Killer,白川夏起码也接触到了ICPO的探员。
少年也果真不负众望,开始给景光科普起他此次的身份背景。
他从外套内侧的口袋中取出几张折叠工整的纸,白皙的指尖在直面摩挲了几下,然后抬眸看向景光:“黑泽探员没有告诉我您到底是谁,我就姑且以您的新身份称呼您,可以吗?”
景光摊手,示意他随意。
一上来就直接表明自己不清楚他的身份,既表现出坦诚的一面,也彰显了自己的无害与配合。
看起来,少年应该是个头脑清楚的家伙呢。
好事情,毕竟他日后的工作之一就是养孩子啊!
白川夏说话时,声调干涩,嗓音嘶哑,仿佛一个重感冒的病患挣扎着开口,又仿佛一个长期敛默的自闭症儿童小心翼翼的发出声响。
茶发青年将这一细节暗自记下。
碧色的眼眸盯了一阵景光,白川夏隐约透出几分纠结。本就怀揣心事的景光被他打量的浑身不自在,正待开口,就听见少年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您的身份,可能有亿点复杂。”
景光洗耳恭听。
他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少年先将一半的资料递给景光:“这份资料是关于古桥光,他明面上是无业游民,实则是组织的外围成员。”
“古桥光的身份真实度很高,因为的的确确存在这么一个人。”看出了景光面上的犹豫,少年继续解释:“他是爱尔兰的手下,但也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外围成员,并不引人注意。”
黑衣组织内有代号的干部和无代号的炮灰之间的地位差别犹如天堑,景光想想平日里代号干部对外围成员的态度,倒也并不意外。
琴酒为他安排这样一个身份,估计也是看准了他不会放弃追查组织,索性提供些便利。
一个不起眼的外围成员,和组织的行动能搭上边,调查起来只要把握好度,动机变不至于突兀。它当然不比代号干部可以获得更多情报掌握更多主动权,但相对来说更为安全。
也更适合此刻的诸伏景光。
“上个月的行动中,他出了点意外,去世了。
黑泽探员做了点手脚,没有直接上报死亡。你现在顶替的就是他的身份。
他无父无母,也没有正经工作,明面上以替人打工为生。上个月的意外正好顺理成章的辞去工作,并且搬家。”
白川夏显然很熟悉自己需要告知景光的内容,十分平稳的做出一连串陈述,且逻辑清晰。
这个身份来得太巧,景光沉默了一瞬,终是点了头。
他到底没有心软。
琴酒给予他的馈赠是他所需要的,而既然接受了这份好意,那么哪怕意识到其中隐藏黑暗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好友呢?
他们是共犯。
“我知道了。”景光低低的应答,收下了资料。
虽然白川夏的描述很具体,但更多的细节还是要仔细揣摩才行。
正当景光打算结束这一话题时,就见白川夏沉默几秒,接着开口。
这一回,他的口吻听起来有点……一言难尽:“然后就是您的第二个身份。”
景光:???
茶发青年慢半拍结果第二份资料,恍惚反问:“第二个身份?”
白川夏的唇张张合合、磕磕绊绊:“您毕竟不是古桥光,而古桥光也有认识的人,甚至还有一些朋友。长期扮演总会露出破绽,所以在露出破绽的时候,就需要另一个身份了。”
景光沉默了。
半晌,他点头,佩服道:“黑泽真的是……考虑周全啊。”
套娃嘛,懂了懂了。
“你是我的哥哥,白川光。”对于景光的评价,白川夏恍如未闻,一板一眼的继续。
“Black Fox的私生子之一,在父亲被追杀的时候,为了躲避可能遭遇的池鱼之殃,隐瞒了身份。正好碰上了上个月死亡的古桥光,于是顶替了他。”
景光:……
所以,琴酒把这孩子带到自己身边,还有一层为他巩固马甲的用意?
真是贴心呢,他真的太感动了。
微笑jpg.
当然,也有可能是送都送了,索性买一赠一,回收利用。反正他都不亏。
“对了……”
景光难得失控:“还有?”
理解的点点头,金发少年痛苦的闭上眼睛,“黑泽探员说,组织的外围成员也有自己的生活,所以你大可以找点事情做,不过记得要符合‘古桥光’的人设逻辑。”
话音落下,白川夏睁开眼睛,侧眸看向景光,神情复杂。
景光面无表情的保持微笑。
他已经完全读懂了白川夏此前的一言难尽与此刻的复杂神情。
好样的,这是两层马甲不够,你还打算让我再裹上第三层啊!
麻了,真的麻了。
我当年和Zero一起去黑衣组织做卧底的时候,假身份都没有那么环环相扣啊!
黑泽阵,不愧是你。
亲自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难怪你一个卧底能摸爬滚打当上黑衣组织的Top Killer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