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若拉正在喝咖啡。
咖啡由上好的咖啡豆烘焙研磨而成, 煮咖啡的手法也是行云流水的漂亮,为了切合顾客的心意,制作者特意添上了极为精致的拉花, 娇艳的雏菊在乳白色的奶沫中怒放。
可惜这些举动似乎无法讨好挑剔的客人。
欧若拉不是特别喜欢喝咖啡,但同样也不讨厌咖啡的口感。单手托腮,她捏着银制咖啡匙搅动着欧式风格白瓷杯中的深褐色液体, 将精致的拉花搅和的一塌糊涂,暮霭沉沉的蓝眸透着些许不易觉察的无聊。
她在等人。
木质的阁楼透着一股子书卷气息, 周围是怀旧风格的装修,桌椅茶几都是木质的,有些甚至被整修成不规则的形状, 带着自然风韵的粗野。
二楼很安静, 楼下隐隐约约的交谈仿佛隔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膜,传不到她的耳朵。木质的窗户半遮半掩,阳光透过缝隙绰约的洒在阁楼上, 不远处依稀可见绿意盈盈, 可听鸟语阵阵, 是繁华都市中难得的惬意。
楼下是一家清雅悠远的私人画室, 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冷门风格的画作,同样的木质风格,颇有小资情调。
但它们并非营业性质的店铺,而是ICPO的据点。
或者说,也只有伪装成店铺的据点, 才能如此不在乎收银开支。
木质的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欧若拉百无聊赖的姿态一顿, 蓝眸中燃起点点星屑。
她转过头, 昳丽的容貌在阳光的照耀下, 显得满室生辉。
“黑泽,你可终于来了!”
欧若拉和黑泽阵在ICPO中算是交情不错的同僚,虽然这份不错的交情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两人的狼狈为奸、以及欧若拉在黑泽阵眼中姑且还算得上不错的实力。
对于这位说话少做事多的同事,欧若拉的称呼很随心。有时候叫黑泽、有时候叫阵君、偶尔还会叫一叫英文名和代号之类的。
总之,想到什么叫什么。
欧若拉的目光同来者对上,还没等她抱怨几句自己等得多辛苦,下一秒,她愣住了。
手中的咖啡匙掉落在杯中,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湛蓝清亮宛如碧空的眼眸中是显而易见的惊讶。
黑泽阵的容貌一如既往的清峻刚毅,较之亚洲人偏白的容貌带了点冷感,一双绿眸更是锐利的吓人。
然而——
他原本偏薄偏淡的唇,此刻赫然破皮流血,仿佛被什么东西撕咬啃噬过一般。
琴酒对视线很敏/感,显然注意到了欧若拉停留在他嘴唇上的目光。当下微微蹙眉,简单的说了一句:“破皮而已。”
ICPO的女精英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纠结表情:“你这伤……是怎么一回事?”
几步上前,琴酒拉开木质高椅,不甚在意的淡淡道:“算不上伤,一两天就好了。”
不,严格意义来说,这的确算得上小伤口……
可是……
你是怎么伤到……嘴唇上的啊?!
欧若拉面上的表情古怪到近乎狰狞,但她还是咬牙压下了自己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咆哮,佯装镇定的打趣:“你这是……被谁咬了?”
琴酒轻描淡写的脱去自己外罩的黑色风衣,挂在高椅椅背上;“算是吧。”
他坐下,冷嗤一声道:“被一条疯狗咬了一口。”
卧底的疯狗。
或者说,该称之为孤狼。
欧若拉抽搐嘴角,硬生生按捺自己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只吐槽一句:“记得打狂犬疫苗。”
还是正事重要。她想,反正以后总有机会问。
进入工作模式的欧若拉,面上更添几分严肃,“我来这里的目的之前发的邮件都有写。大致是两件事情:
其一是追捕逃犯Simon Black。这一任务由我负责的,我会调动ICPO的空闲人手,看情况选择是否与日本官方进行合作。你不需要出手,嗯……顶多动用一下你的情报网,帮忙查查线索之类的,算是摸鱼的辅助……怎么样,不错吧?”
说到最后,欧若拉眨眨眼睛,蓝眸泛起促狭的光。
“其二呢,就是我来辅助你啦。在追捕任务完成后,我就成为你在黑衣组织卧底的联络者之一,同时也是辅佐者。”欧若拉慢腾腾的道:“换句话说,就是暂时代替原本由克里斯蒂安执行的工作,其他的保持不变。”
眼见琴酒微沉的面色,欧若拉又补充了一句:“直到瑞恩探员回归。”
这样倒是可以接受,琴酒点了头,算是同意。
见此,黑色长发的女子做作的松了一口气,理直气壮的拍桌子:“不要这么不情愿嘛!我可是很厉害的!”
琴酒冷眼看她的戏瘾过去,才缓缓道:“克里斯蒂安现在怎么样?”
往日无波无澜的绿色眼瞳中,难得浮现出了一丝担忧,仿若平静绿湖中的一点涟漪。
“你上回也问过啦,问题不大。”欧若拉叹了一口气,单手托腮,目光注视着被自己搅乱的咖啡:“最危险的时候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后半句话,像是同琴酒说,又像是同她自己说。
琴酒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声音轻的仿佛呢喃:“真要是这样……就好了。”
一时无言。
打破平静的依旧是欧若拉,女子单手把握杯耳,提起咖啡杯敲了敲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致力于制造噪音。
杂乱无章的噪音中,欧若拉仰头微笑:“好啦,ICPO的事情说完了,该说说我们两个的事情了。”
她抬手,啜了一口咖啡。
苦涩的液体混合着奶油的甜润,融化在唇舌间。欧若拉蓝眸明亮,似乎有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诸伏景光,还活着吗?”欧若拉抽丝剥茧般寻找了一个切入点。
原本搁置在桌面的手指微微一僵,琴酒抬眸看她,面上依旧不为所动,精神却紧绷起来。
“听天由命吧。”他给出了一个回答。
“你的那位幼驯染可真是多灾多难啊!短短几个月,又出事了。”欧若拉偏偏头,桃夭灼华的面容多了几分傲慢的轻佻,但看上去依旧非常好看。
“骸君跟我说,他勉强让诸伏景光没有当场死亡。但以目前的医疗水平,不出意外,也只能吊着一条命了。”
娓娓道来的话语到一段落,欧若拉做出思考的模样。
“应该活不过一个月?”她慢条斯理的问:“是这个时间段吧?”
“你的记性不错。”琴酒点评,口吻似乎有些讽刺。
亦或是真的在讽刺。
欧若拉捡起银匙,敲了敲杯口,仿佛一个骄矜的大小姐正在随性演奏着不成调的乐章。
撒落的日光照在她的面容上,霞姿月韵的女探员面上浮起一丝看似真切的疑惑:“你不紧张吗?上一次你救人,可是花了大力气的啊。”
屈指敲了敲桌面,止住了另一人制造的杂音,琴酒冷淡的扫了她一眼。
“我需要一个有足够能力的人去西雅图,并且他不能对银色子弹有任何贪图。”银发杀手淡然道:“景光是个好人选。”
顿了顿,他面上浮现出一点忧郁,仿佛无坚不摧的利刃有了裂痕:“当然,我会尽力保证他的安危,毕竟他也算是我的朋友——我原本是这么计划的。”
“不过,我也有失策的时候。”琴酒面色微沉,气息危险了起来:“他如今生死不明,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欧若拉点了点头。
她用胳膊肘撑着桌子,屈身凑近琴酒,如玉般白皙的指尖触及银发青年的面颊。在后者冷厉的目光中,她不躲不闪。
“难过吗?”欧若拉轻轻道,湛蓝的眼瞳透着不明的浅光,音色缥缈如薄雾。
一阵沉默。
窗户外仿佛有风吹拂树叶的声响,沙沙沙,是不规则的乐章、
阁楼内是一般仿若冷冽有仿佛哀婉的寂静。
半晌,琴酒才开口,声音近乎沙哑。
“有点吧。”他回答。
绿色眼眸直视着欧若拉,眸色带着冷寂的荒芜,青年僵僵勾起唇角,“但是,我失去过更重要的人,所以……为了更重要的人,有些东西,是可以被割舍的。”
“……也就,还好。”
欧若拉眸色沉沉。
她似乎感同身受,又似乎只是单纯的为琴酒难得一见的脆弱而缄默。
下一秒,琴酒已经收拾好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抬眸凉凉看向欧若拉。
“难道你不是吗?”他反击道。
被投掷的利刃反将一军,欧若拉抿了唇,唇色有些发白。她沉默了一会,蓝眸有些空茫,唇边勾起牵强的弧度,缓缓道:“啊……我也是呢。”
琴酒冷笑一声。
欧若拉没有在意,或者说,被触及痛点的黑泽阵对她进行反击,才是正常的行为,她只是陷入了沉沉的回忆。
良久,她才正了面色,冷肃道:“那么,阵君,言归正传吧。”
“这一次的西雅图之行,你得到了多少关于银色子弹的线索呢?”
银色子弹。
这才是他们合作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