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光一时间心有戚戚。
他同琴酒即使称不上两小无猜, 起码也能算得上半个青梅竹马。虽然琴酒一贯是一副冷心冷肺的模样,不过景光敢不客气的说一句,论起在琴酒心里的地位, 他绝对是排的上号的
不说别的,单单论几个月前琴酒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救下自己, 就可见一斑了——别说因为景光是卧底。要知道,琴酒这几年在黑衣组织摸爬滚打混到高层,杀的人还少吗?这家伙的手头上早已沾了不知道多少的卧底性命了。
尽管自己这个朋友素来冷面待人,但以这种寒意逼人的语气对他说话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景光在心中默默回忆了一下往昔的经历,顿感一阵凉意涌上大脑,逼得他直直打了个激灵。
“那什么……”景光试图打圆场,“如果你真的想要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以……”
对不住了。他心里默默给赤井秀一点了根蜡烛——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需要点蜡的人是他自己。
死道友不死贫道, 反正到时候我会劝琴酒手下留情的。——抱着这样的念头,景光毫不犹豫的顺手卖了赤井秀一。
然而——
“你没听见我刚才说了什么吗?”琴酒语气沉沉, 一字一句仿佛隆冬腊月迎面而来的冰渣, 刺得人又痛又疼。
“把你刚刚的话, 再重复一遍。”
景光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试图理解好友的言下之意,不过心头琢磨了两遍都不解其意, 只嫩按琴酒说的重复道:“莱伊虽然不是ICPO的人, 但好歹也算是黑衣组织的敌人吧……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一股从电话那头,隔着大洋万里却凌厉依旧的煞气, 景光的声音越来越小, 像极了心虚。
“你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吗?”没等他宛如蚊吟的声音低至消散,琴酒冷冽如寒冬冰泉的嗓音便泠泠响起。
这一句话仿佛一泊冷水, 自头顶倾泻而下, 瞬间把景光浇了个透心凉——于此同时, 他的大脑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似乎得到了什么灵感,刹时间瞪大了眼睛。
“等等——!”茶发青年大喊道,其音量之大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顿了顿,恢复了理智的景光收敛了声音,口吻中却仍夹杂着说不出的慌乱,语无伦次道:“等等……我……你……我没……”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遮眼让自己平静下来。胸膛起伏几次后,景光才再度开口:“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
“莱伊也是卧底?”
“你说呢?”
简简单单的一个短句,景光却莫名从中听出了浓浓的不爽。
茶发青年懊恼不已,抬手锤了一把自己的头。
这一回,他是真的心虚了。
景光闭着眼睛试图装一回鸵鸟,不过理智告诉他,琴酒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顿了顿,他终于还是率先开口。
那……那什么,虽然这锅是自己的没错,但是……我还罪不至死啊!我觉得我还是能挣扎一下的!
“可是……”景光诺诺道:“你之前不是也在怀疑莱伊的身份吗?”
他鼓了鼓脸颊,目光空茫茫的落在墙壁上,假装自己天真纯良又无辜:“所以……问题应该……不大吧?”
“你也知道是‘之前’呀?”青年冰冷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阴郁,仿佛埋藏在冰川之下灼灼燃烧的冷焰,即使茫茫寒冰也不能消去火焰的炽热,反倒令冷的更冰,热的更灼。
景光:…………
“你觉得,在他‘杀’了你之后,我还会认为他是卧底吗?!”
“那个……原来你这么重视我啊……我可真感动……”语无伦次的说了两句堪称是“火上浇油”的话之后,景光惨痛的闭了闭眼睛,哀叹一声。
然而即使知道自己的行为实在火上浇油,但作为一名公安的正直还是令景光选择了坦白——毕竟,平白给赤井扔了一口锅已经是不厚道了,现在还不澄清,景光都觉得良心在隐隐作痛QAQ
“那个,我其实不是赤井秀一杀的。”
他抬头望天——虽然只是天花板,但也勉强当一当‘天’吧——语气平板,仿佛心如死灰:“我是自杀的——赤井秀一还想救我来着。”
视死如归的将话说完,景光心惊胆战的等着琴酒的回复,却发现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才终于掉落了一个施舍一般的单音节。
“呵。”
这个单音节的语气极轻极淡,仿佛只是随口一答,又似乎只是礼节性的回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景光欲哭无泪。
完了。
琴酒大概要气疯了吧。
他认命一般的闭上眼睛,几乎可以觑见自己之后的悲惨命运。
……………………………………………………………………
第二天一早。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白云皑皑,绿草茵茵,前段时间连绵不断的阴雨终于停了,云层中久违的露出了太阳的脸,肆无忌惮的朝着人间播撒着光和热,仿佛要将以往细雨绵绵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这句话放在异国他乡,也毫不违和。被雨水洗涤过的空气带着一股自然的清新,打开窗子的一刹那,微风迎面而来,清爽宜人,舒畅的简直令人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
但是有人笑不出来。
M少年不仅笑不出来,甚至还目瞪口呆的看着诸伏景光,半晌,才眨了眨眼睛。
他试探性的提问:“你昨天晚上……被人打劫了?”
身形修长的青年此刻已然佝偻着腰身,他茶发凌乱,神色倦懒,唇色惨白一片,双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最不正常的,是青年面上的神情——萎靡不振的样子仿佛一颗脱水的大白菜,菜叶子耷拉的垂在地上,有气无力。
又或者——
少年想了想,脑海中闪过一个形象。
又或者,是一位惨遭□□的黄花大姑娘,此时正双目无神、痴痴傻傻的看着前方,目光空洞且无焦距,似乎下一秒就要早登极乐了此残生。
少年打了个不明显的寒颤,甩甩脑袋将脑海中浮现出的诡异场景抹去。
那厢边,景光一手扶着墙,借由反作用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闻言,他掀了掀眼皮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暂时不要问我任何问题,谢谢。”
如果说茶发青年萎靡的神态还可以说是受了什么打击的话,那么最令M君惊讶的,大概是景光的眼睛了。
原本明亮清澈的蓝眸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青年厚重的眼袋和格外明显的黑眼圈简直能让他毫无困难的COS大熊猫。
蓝眸中布满可怖的血丝,目光空洞无神,仿佛有人将僵尸的眼珠子硬生生抠出来,用福尔马林清洗干净,然后安在了活人的身上。
不知情的人乍一看,简直能做上一晚的噩梦。
正坐在餐桌前啃面包的少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的?”
“……”景光惨然一笑:“好问题。”
这副状态,出门肯定是不行了。
即使景光的意志力顽强,有时候甚至能称得上一句“拼命三郎”,但那是拼命,不是作死。
景光歪着脑袋给安室透发了封邮件,将两人约定的时间推迟到下午。
这一简简单单的动作似乎耗费了他不少元气,以至于茶发青年不得不闭目养神。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时候硬撑着出门,别说是发挥作用帮助查案……能不在路上引发交通事故就已经是万幸了!
休息了两三分钟之后,景光拖着身子勉强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其动作只艰难让一向喜欢落井下石的少年都忍不住帮了他一把。
茶发青年接过牛奶,点点头道了声谢,随意啃了两口面包填了饥肠辘辘的五脏庙,便头也不回牙也不刷的回到卧室,连背影都透着决然。
少年:…………
他注视着景光的背影,机械的嚼了嚼口中的面包,含糊不清道:“发生了什么啊……”
——然后就被噎住了。
……………………………………………………
雨后的天气真的很好。
地面上还残留着少许的湿意,但并不会打湿新人的鞋。绿树似乎也格外精神了起来,湿漉漉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晶莹剔透。树冠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悦耳的鸟叫,叽叽喳喳,时不时混合着鸟类扑腾翅膀的声响。蹦蹦跳跳的鸟雀尽情传达着欢悦,不仅不烦人,反而能引的人会心一笑。
就连昨晚上被折腾的身心俱疲、还因为理亏而反抗不能的景光揉了揉太阳穴,都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今天的他们依旧约在了咖啡厅。
虽然已经注意到景光不喜欢喝咖啡的安室透十分善解人意的提出要不要换个地点,不过今天真的很需要咖啡的景光表示:还是算了吧。
两人面对面坐着,手边都是一杯现磨的黑咖啡,蒸腾出轻薄的雾气,散发着醇厚的香。
被排到西雅图的波本,怎么说也是黑衣组织中正儿八经的、取得了代号的干部。琴酒的这一安排是不是假公济私,姑且不提,但是安室透可是通过正当途径——黑衣组织的正当途径——带着任务来到西雅图的。
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身为背靠黑衣组织的波本,安室透极为自然的动用了他在组织内的关系来调查情报,丝毫没有与黑衣组织“同流合污”的心虚。
这效率,自然远非景光能够比拟。
更何况,即使已经远离日本,安室透也还是正正经经的公.安一枚,公.安官方手段同样能为他打开方便之门——虽然看上去像是个门缝——当然,他也要注意避免产生外交问题。
在面对景光那一脸毫不遮掩的疲惫,安室透微微偏头:“你还好吗?”
“不太好。”景光打了个哈欠,语气恹恹,十分诚实。
只是想说一句客套话的安室透:…………
噎了金发青年一句后,景光觉得心情莫名舒畅,脸上不禁扬起了一个笑:“你昨天发给我的邮件我都看了。”
这副恶作剧得逞之后洋洋得意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可恶。可偏偏景光蓝眸含笑嘴角微勾,神情间隐隐可见少年意态——委实让人升不起气来。
安室透眨了眨眼睛,放在外套口袋中的右手骤然紧握。
“我去问过公司的人,有关丹尼尔·斯特林的事情。”然而景光显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滋味令茶发青年皱了眉,然后侃侃而谈。
Jensen目前正打算收购几家行情不错的小公司,当然,在商业领域,收购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们往往经历着众多的审评、策划、决策等等。
在提案上交后,丹尼尔·斯特林先生就曾到过一次公司总部,据说他当时与Jensen的总经理发生了争吵——内容不得而知。
“之后,斯特林先生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待了很久,抽了一段时间的烟,直至黄昏才离开。”
景光缓慢的陈述一段过往,然后歪了歪脑袋,手指极为随意的弹了下咖啡杯的杯壁:“据说,他们是因为收购案产生了分歧——斯特林先生并不支持收购的提议。”
丹尼尔·斯特林的股份在Jensen公司中占比不小,但还没有达到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地步。
“但是,Jensen公司的高层在斯特林先生死亡的那天,并没有作案时间。”安室透侧头道。
景光没有问安室透是怎么知道的,反正金发青年敢说,就一定有圆过去的法子——虽然不一定有多少可信度。
顺便一说,他发现这家伙在自己面前似乎越来越懒得掩饰己身的“异常”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在乎,还是破罐子破摔。
不过……令景光扼腕的是,他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将安室透定罪——于是无论他再怎么怀疑……也终究只能是怀疑。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安室透才懒得遮掩?
啧,真是不爽。
变装后的诸伏景光依旧是蓝眸茶发的模样,但面容较之本来样貌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就算是他的亲哥哥诸伏高明站在面前,估计也认不出来。
虽然不怎么喜欢变装的感觉,但此时此刻,景光还是庆幸自己处于变装状态——毕竟,那一脸怎么遮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实在是太明显了,换了张脸好歹能挡一挡。
但绿川苏的“面容”依旧,举止间的迟钝和疲惫还是掩饰不了的——当然,景光也没想掩饰这些——他从从容容的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咖啡,试图“对症下药”——“药”好苦QAQ
安室透似乎发现了景光情绪中的不爽,但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景光的不爽当成了疲惫——亦或者是对咖啡的厌恶?——金发青年微微蹙眉:“喝太多咖啡不好。”
他勾起嘴角,面色一下子显得柔和了很多:“再说,你也不喜欢喝咖啡。”
平心而论,安室透真的长了一副好相貌,还是那种比真实年龄年轻好多的样貌。景光私心里觉得,以这家伙的童颜,就算是穿上制服去扮演高中生,估计也毫不违和。
他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好看,阳光疏朗,完全是能让人下意识放下戒心的存在。
“可我真的好困啊……”景光顺着杆子往上爬,语气充斥着孩子气的郁闷:“真的好困。”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说起来,安室君住的公寓似乎就在受害人隔壁不远吧?”
“对?”
“这样的话……”景光松开手,指尖的银匙直直落下,与咖啡杯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冒昧了,不过——”
说着“冒昧了”的茶发青年,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
下一秒,景光撑着桌子凑到安室透面前,笑意盈盈道:“我能去你家看一下吗?”
笑容几乎能晃花人眼。
话虽这么说,但就连说这话的人,都没报多大的期望。
如果此时此刻你能采访到诸伏景光的内心活动的话,估计就会发现,这家伙纯粹只是觉得无聊,想要逗逗眼前的家伙罢了。
用一个词精准概括的话,估计就是“恶趣味”。
然而安室透看他的表情,却让景光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金发青年直直的凝视着他的眸子,紫灰色的瞳孔倒映着他的模样,主人却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中,恍惚一阵,一阵恍惚。
景光心下怔怔。
脑海中依稀闪过什么场景,却宛若浮光掠影、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看不分明。茫茫然间,景光依稀觉得这应该是什么重要的线索,但却怎么也想不分明,看不透彻。
茶发青年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然后他看见安室透笑了笑,轻轻说道:
“好。”
………………………………………………………………
躺在安室透家中客房的床上时,景光还是有点懵的。
要知道,他此前的行为不过是说说而已……哪知道安室透还真就当真了——我还指望你也听听而已!这样就能把事情带过去了呀!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安室透居然真的会把他带回家——简直不可思议。
茶发青年百无聊赖的翻了个身,回想起安室透下示意的应下后那如梦初醒般的表情、以及克制不住的愕然……他觉得安室透大概和他一样懵逼。
这么想想……我似乎也不算吃亏。
他又翻了个身,郁闷的将脑袋埋进柔软的棉花枕头里面。
美.国的床大多会铺上厚厚的床垫,躺上去的时候,较之亚洲的床要更为柔软。有的人很喜欢……当然,也有的人很不适应。
景光在两者之间,既不算特别喜欢,也没有多么不适应。
他翻来覆去的烙煎饼,纯粹是因为心烦意乱睡不着而已。
然而生理需求总是不随着人的意志力而偏移的。
比如饿了两天两夜的人,就算是碰见自己最不喜欢吃的辣菜,估计也能狼吞虎咽——丝毫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辣的连连摇头。
比如说在雪山上艰难求生的人,即使再怎么催眠自己不要睡要坚持住,也有很多人会抵抗不住生理上的疲惫。
比如说现在的诸伏景光。
他眨巴眨巴眼睛,尽力让自己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毕竟,无论是不是鬼使神差,他好不容易进了安室透的家……空手而返可不是他的性格。
可是——
人已经躺在了柔软舒适的床上,脑袋已经陷进了软绵绵的枕头里,意志力……似乎也没有那么顽强了。
眼皮仿佛被人用胶水强行黏上了一般,他努力了几次都没法子分开。景光在心里暗暗警告自己,喂喂喂诸伏景光!那家伙十有八.九是敌人啊!还是琴酒认证过的敌人啊!你怎么能这么不谨慎呢?在敌人的家里睡着了这像话吗?!
你的警惕心呢?!(╯‵□′)╯︵┻━┻
然而……
不知道从哪里(也许是潜意识?)莫名其妙传来的心安感轻而易举的瓦解了他的挣扎,朦朦胧胧间,他只觉得世界越来越黑暗,头脑越发的昏沉。
下一秒,他彻底的闭上眼。
………………………………………………………………
宿舍里不知道被谁放了一台咖啡机,景光每每看到它,便会长吁短叹。
在他第五次这么做了之后,降谷零很不高兴的扫了他一眼:“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景光振振有词……然后声音微妙的低了下去:“我就是不喜欢咖啡嘛……”
“那就不喝。”降谷零不太理解景光的痛点:“没必要唉声叹气的吧?”
“……”景光目光沉痛的盯了一会降谷,抬起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然后郁闷的偏过头,吐出几个字:“你不懂。”
降谷零:“…………”
他没好气道:“我是不懂……反正又不是我讨厌咖啡。”
“也没有到讨厌的地步啦……就是不喜欢而已——”景光撑着脑袋看着好友:“你不觉得它有点苦吗?”
降谷:“是有点苦。”
“对吧!”景光眼睛一亮,满脸都是找到知音的喜悦:“你也觉得……”
“但是我可以接受。”降谷零斩钉截铁的打断景光的未尽之言:“而且还觉得味道不错。”
景光:“…………”
茶发少年忿忿:“零!”
顿了顿,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好友的这一行径,只能郁闷的赌气道:“你变坏了!”
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降谷扫视了一眼表情沉痛的景光,唇边抑制不住的发出一声轻笑:“噗——”
景光:“…………”
景光:!!!
眼见着少年就要恼羞成怒,降谷赶紧清了清嗓子:“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咖啡啊?”
景光不满的等了他一眼,却也配合的转移了话题,嘟囔道:“没有讨厌。”
明明就有。
在心中暗自腹诽了一句,降谷并没有打算将这话说出口,而是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势,等待着景光的下文。
“……”说起这个,景光也很无奈,甚至还有一点委屈:“啊啊啊反正我就是觉得咖啡是异端,不行吗?”
“我又没有不让别人喝咖啡!”
“行,怎么不行?”降谷淡定的接口:“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大不了别人和咖啡你喝红茶?”
“或者可乐?”景光歪头给出一个新选择。
“多喝碳酸饮料不好。”降谷一本正经的劝,下一秒,瞬间破功:“不过我也喜欢可乐。”
“噗——”
这一回,笑的人就变成了景光。
少年间的话题转移的很快,转眼间,他们就从“可乐好不好喝”转移到了“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哪一种更好”,然后又变成“除了可乐之外你最喜欢哪种碳酸饮料”。
简直堪称无缝衔接。
“不过……Hiro为什么不喜欢咖啡?”最后的最后,降谷又问了一句:“只是因为苦吗?”
“不是啊。”景光漫不经心的回答,看着好友一脸狐疑的模样,他大大方方的摊手:“因为我喜欢吃甜的。”
“就像——”
说话间,有什么东西在同时抵上了降谷零的唇,一个硬物就这么被抵进了少年的舌尖。
秉承着对景光的信任,降谷只是惊讶的抬眸望去——
“这样!”
正撞上景光笑意盈盈的蓝眸中。
舌尖一阵甜味扩散,糖果的甘美于味蕾处绽放。
并蔓延。
………………………………………………………………
他似乎陷入了一阵空茫茫的梦境。
景光眨了眨眼睛,低头查看着自己的身体。
此刻的自己,已经不再是身形挺拔劲瘦有力的青年了,看上去……似乎更像是少年人的模样。
他警惕且迷茫的朝前方走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他,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应该……怎么做?
继续向前就是了。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着,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休息够了就接着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景光终于停下了脚步。
路的尽头……似乎站着一个人。
只是,还没等他看清这个人的样貌,亦或者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他就再一次的失去了意识。
……………………………………………………
“Hiro?”似乎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语气亲昵中带着一点浅浅的担忧。
少年景光茫然抬头,正撞上好友隐含担忧的目光。
他下意识的回给对方一个微笑,表明自己一切正常。
晃晃了脑袋,景光一时间竟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他抬眸再次看向眼前的人——恍惚间,居然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既视感。
这都是什么鬼?
景光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
“你到底怎么了?”好友——降谷零——疑惑地问他,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少年人的手青涩漂亮,却依然修长灵活,骨节分明,在课堂上屡屡出色完成任务,引得教官连连夸赞。
景光一把抓住降谷零的手,对方眉头一挑,却也没有挣扎。
他将好友的手握在掌心,低头仔仔细细的瞧着,十指相连的晃了晃,带着它做出一个又一个的动作。
降谷零被他的举措搞得满心不自然,轻轻用力抽了抽手——当然没有抽出来——略有些迷惑道:“怎么啦?”
声音不带斥责,也没有丝毫不满。
“我只是觉得……”景光抬眸,大大方方的看着降谷:“零的手好漂亮啊!”
“……”
“而且很软——”无视好友略有些羞赧的模样,诸伏景光笑意盈盈。
“喂!”降谷恼羞成怒。
然而就景光来看,自己好友如今的情态……委实没有什么杀伤力,毕竟,对面的少年强作镇定,耳根处却泛起一阵殷红,甚至隐隐有扩散至面部的趋势。
这只能令景光感到有趣——恶趣味的趣。
降谷没什么杀伤力的瞪了景光,索性也就随他去了。他深刻的知道,景光这家伙清楚别人真生气的界限在哪里,在这个界限之上,他完全是越给他脸色他越来劲。
还是不要理他比较好。
果然,在降谷完全无视他的状态下,景光先失去了乐趣。
他兴致缺缺的松开降谷的手,单手托腮,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了一会,哀叹道:“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警校的宿舍不小,不过他们也没有被分到双人间。自然而然的,一间寝室内除了他和景光之外,还有别的室友。
不过现在,那群室友似乎都出去了。
“好不容易放个假,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宅在寝室里不出门吗?”降谷不冷不热的反驳他。
“我是因为生病了好不好?!”景光极为不满的反驳,抬头看向已经站起身的好友:“而且,零不是也留下了吗?”
他挑眉,促狭的打趣道:“你是留下来陪我的对不对?”
降谷冷笑一声,从容接口:“你知道就好。”
话虽这么说,降谷零还是给景光倒了一杯热水,贴心的递到景光手边。
景光轻快的道谢,却没有急着喝水,反而有一下没一下的用食指指节敲着玻璃杯,眸光沉沉:“说起来……”
他欲言又止:“算了没什么。”
降谷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话说到一半很有趣吗?别卖关子啊!”
他抬手,不轻不重的给了景光一个爆栗。
“呜……”景光捂着额头,虽然不怎么疼,但是不妨碍他“惺惺作态”,一副看上去像是受了重伤的模样。
“零好过分啊!”
神情哀怨的恰如其分,目光却带着遮掩不住的笑意。
降谷零没被他骗过去。一来金发少年很清楚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二来这家伙根本也没有好好演戏。
于是降谷非常‘冷酷无情’的又在景光的脑袋上敲了一记。
还没等茶发少年发作,就听见降谷混含着笑意与叹息的说:“你啊……快点好起来吧。”
景光怔愣一下,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柔软的情绪,让他一时间有点失神。
下一秒,他就收敛了所有的异样,轻描淡写的打趣道:“如果我好起来的话,零要怎么奖励我?”
“这怎么又成了我的事啦?”降谷零愕然,不敢相信自己好友居然如此不要脸。
“因为是零先说的啊。”景光笑出了声:“不能反悔。”
“喂喂……我还没答应吧?”
自顾自的走到好友的身后,景光弯下腰将脑袋搁在少年的肩膀上,撒娇般的蹭了蹭……怀中人似乎条件反射般的僵住了身子,却在下一秒又放松了下来。
“你发烧了?”感受到耳畔传来的触感,降谷先是有些不适的躲闪,却在意识到不正常的温度时生生制止了自己的动作。
他转过后,对方的呼吸喷洒在他睫羽上,引得他眨了眨眼睛。降谷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景光的额头,然后语气笃定:“你发烧了。”
“躺回去。”
降谷的声音严厉起来。
景光似乎毫无感觉,只是专注着原先的话题,“零……我想吃你做的晚饭……”
这样的表现让降谷微微一怔,又再度心软起来——面对诸伏景光,降谷零似乎总是会心软。
金发少年放柔了声线,不自觉的哄道:“你发烧了,先去睡一会好不好……”
景光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变化,愈发‘变本加厉’装可怜:“……那你呢?”
他抱着好友不肯撒手,心中却笃定降谷零绝不可能把他扯下去。
果然,即使心里再怎么担忧,降谷也没有对景光动手:“我去买药。”
景光不满的瞪着他。
金发少年选择妥协:“回来给你做饭,好不好?”
见目标达成,景光满足的笑了:“零最好啦!”
“……你先放开我!”
…………………………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勾肩搭背的打开宿舍大门时,扑面而来的就是浓浓的饭菜香味,瞬间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他们好奇的四处张望,看到已经熟睡的诸伏景光后,便从容的将目光转到宿舍里唯一清醒的人身上:“降谷,你点了外卖?”
“说话声音轻一点。”降谷零答非所问:“景光发烧了。”
“我记得诸伏昨天才感冒吧?”虽然心里觉得那家伙睡得这么熟估计一时半会醒不来,不过萩原研二还是配合的压低了声线:“怎么这么严重?”
降谷盛出一碗汤,没有说话。
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松田阵平意识到他的心情估计不太好,出言安慰道:“诸伏的身体素质一直很好……你不用太担心他。”
顿了顿,他也问了一句“吃药了吗?”
“吃了。”降谷回答,然后转手将手中的汤递给松田阵平:“你要喝吗?”
松田受宠若惊的接过:“谢谢。”
他刚刚尝了一口,还没来得及感叹今天的降谷怎么这样好脾气,就听见耳畔传来室友的问询声:“味道怎么样?”
松田下意识的回答:“挺好的……就是有点淡。”
“哦。”降谷零道:“景光生病,不能吃味道太重的食物。”
顿了顿,他犹豫着自言自语:“要不……再加一点盐提味?”
已经意识到对方为什么来这一出的松田阵平:“…………”
他郁闷的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按着额头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让自己不至于吐槽室友的双标。
那厢边,降谷已经加好了盐,不确定的搅和了一下汤,又将目光投向了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
他怜悯的看了松田阵平一眼,顺便在心里可怜了一下自己,然后毫无骨气道:“也给我一碗,谢谢。”
毕竟,汤是真的香,自己是真的饿。
………………………………………………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景光挣扎着支撑起身体,侧头去看寝室内的场景——映入眼帘的,便是松田和萩原并排打游戏的场景。
景光:…………
似乎是被他起身时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降谷抬眸朝他看去,紫灰色眼眸中倒映着寝室的溶溶灯光,渲染出一片温柔。
“快点起来吃药。”说的话却一点都不温柔。
景光撇嘴,正想说什么,却又再次被打断了。
“吃了药之后再喝汤——我做的。”降谷表情无奈:“不要任性啦,Hiro。”
他偏过头,掌下还是软软的被子,面前是降谷递过来的红色药丸,一抬头,便能落进少年紫灰色的眼眸中。
他笑了笑:“好啊。”
………………………………………………………………
景光站起身,缓步从客房中走出来。
太阳穴突突的挑眉,头脑一片混乱,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突破束缚,一幕幕画面走马灯似的轮换,却怎么也看不分明。
是谁在叫他的名字?
“Hiro——”
回忆与现实微妙的重合,景光睁大眼睛,茫然且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人。
安室透也正看着他。
紫灰色的眼眸澄澈,金发青年的神色怔怔,就好像他似乎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唤出这个名字。
景光深深喘息着,踉跄着倒退了一步。
他忽然感到头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