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糊涂过,忘记过,却从没如此地清醒过。
她好不容易挣脱了锁链的束缚,却猛然发现,她的半生,都被封卞束缚着。
封卞,这个人用了无数张假面,将她困在这一出小院。
他是宫墙下眉眼含情的少年,也是红烛光下深情宣誓的夫郎,亦是领兵破城的贺国大将,更是下药害她痴傻,将她锁上链条的仇人。
如今,姜瑶前所未有地清醒着,清醒地,想结束这荒唐的一切。
所以她握着好不容易磨尖的钗子,刺破了他的胸膛。
“阿瑶,你记起来了。”猝不及防被刺伤的男人,悲伤地看着她,脸上是深情,也是哀痛。
姜瑶死死盯着他胸膛上的钗子,即希望这钗子更深些,好叫他一命呜呼,又难以忽视心底一阵阵的心疼。
“阿瑶,你舍不得我死的,你还爱我的,对不对。”男人看出了她的纠结,狂喜道:“阿瑶,那些都过去了,往后我一定好好的待你,我们俩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
姜瑶眼神微微一颤,似有几分动摇。而后双手放开钗子,退后两步,一字一句悲痛道:“我爱的人,他叫梁译,不是你封亓。”
“我是封亓,我也是梁译!”男人到底是受了伤,只能捂着胸口斜躺在塌上,深情地看着姜瑶:“我们是相爱的,你拿着的钗子,是我新婚之夜赠你的,你忘了?”
姜瑶摇着头退后,紧紧咬着牙不说话,不知不觉间,她已满脸泪痕。
封卞意识到了不对,挣扎着要起身:“阿瑶,你怎么了!?”
姜瑶不答话,靠着墙的身子逐渐失去了力气,缓缓下滑。
“来人,快来人!”封卞不顾伤势起身向她靠过来,满脸焦急,似乎还在高声同她说些什么。
但姜瑶已经听不见了。
如今的她,只能察觉到全身无处不在的痛楚,仿佛周身都在被腐蚀着,消逝着。
她自小就臭美怕痛,城破之时,母后拉她一同**,她怯了,苟活了那一时半刻。
如今,也算是自作自受。
只是不知,完了这三年,父母阿兄,可还会在奈何桥头等她。就是不知道,饮了化骨水的她,是否能真如传言那般尸骨无存。
倘若真的尸骨无存,成了鬼,阿兄他们,可还认得她?
渐渐地,痛苦缓缓淡去,她知道,她的终局到了。
“梁…译…我…不会…入…你家…的坟…”她仿若回光返照,没有焦点的眸子看着前方,竭尽全力挤出最后的话。
她姜瑶,是燕国的公主。她可以尸骨无存,却决不能以仇人之妻的身份下葬!
“这可真是个精彩的故事。”
燕国北境雄关之上,一身厚重银甲的男子,将一块羊皮纸随手丢在一旁,看着前方威胁道:“你可知,按照燕律,诽谤者,族诛!”
“我…”男人对面的存在,委屈巴巴地开口想解释什么,又被男人厉声打断。
“纵使你是神魔,也难逃惩处!”男人眼眸冰寒,一身浓烈的杀伐之气对着对面震慑而去,把他对面的存在吓的一哆嗦。
“我…我没有骗你。”男人对面并没有人,只有一个粉嘟嘟的小桃子悬浮在半空,它上尖下圆,只是缺了两瓣绿叶。
它此刻被吓得簌簌发抖,心里苦不堪言。
前辈分明说新手世界特别简单,为什么它的宿主大人这么吓人啊!!
粉桃子心里弹幕无数,但优秀的职业道德让它豁免了部分威压,勉强开口。
“这真的是这个世界的未来,虽然现在只有结局,可如果没有外力去改变,它就会变成现实。”
它说着,又怯怯地往前头挪了一点儿,讨好地说:“可如今,宿主大大和我,可以成为这股外力。”
“我们的任务是,改变结局,拯救女主,让她远离渣男男主!”
听到这话,男人微微闭眼,似在思量。而后冷冷出声:“这个故事里,我是什么人?”
粉桃子怔了怔,小心翼翼地说:“您应该算是这里的反派,尊敬的霍午道大人。”
“反派?”霍午道缓缓睁眼,面目表情地盯着粉桃子:“这封卞蒙骗公主,以小人行径窃国,竟比我霍某行事更正派?”
“不…不是的…”粉桃子弱弱地解释:“这是以男女主视角写的,您阻拦他们修成正果,自然就是反派了。”
“当然!”粉桃子看霍午道脸色不善,立刻高声道:“那封卞是个大渣男,他绝对不配当男主!”
听到这话,霍午道脸色略好了一些。
粉桃子福如心至,继续说:“我们不仅仅要帮助小公主远离渣男,还要让这个渣男得到应有的惩罚!有我这个最佳辅助系统在,我们一定能马到成功!”
霍午道并不能完全明白粉桃子话中的词语,但他听明白了,粉桃子要帮他。
“你能做什么?我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我的命么?”霍午道明白,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心,除了那个人。
“什么代价!”不料听到这话,粉桃子却变成了红桃子,气呼呼地对霍午道说:“我才不是那种要人命的坏蛋系统!”
气壮桃胆,怂怂的粉桃子完全变了样,气鼓鼓地贴近霍午道:“我长的这么可爱,和那些坏蛋系统哪里像了?”
霍午道隐约明白了,是自己的话惹恼了粉桃子,不耐地将贴过来的它挥来,却并没使劲儿。
“好了,我知道了,你是正经神鬼,不会做那窃人寿数的事。”
“那是当然!”粉桃子骄傲地转了转圈,方才的纠纷暂且算是了结了。
“宿主大大!大纲更新啦!”在霍午道接受粉桃子后,粉桃子立刻兴奋地呼喊。
“第一个剧情,是男女主会在一个月后的宫墙下初遇,后来女主和宫女走散,又再次遇到男主,两个人一起逛了延京城,还约好了之后一起去城外的长余观。”
粉桃子认认真真地念完,却被霍午道无视了。因为此时,霍午道手上捧着的羊皮纸上,早就出现了粉桃子念的东西。
“宿主大人,我们该怎么做啊?”粉桃子发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等霍午道看完后,怯怯问。
“你不是神鬼么?怎么做,应该你告诉我。”霍午道放下羊皮纸,平静反问。
“可是…我不知道啊!”粉桃子只知道主要人物和不定期更新的大纲,妥妥的吉祥物一个,但此刻它理不直气也壮:“我还是新系统,怎么会知道该怎么做?”
霍午道抽空瞥了它一眼:“难怪这么不靠谱。”
不等粉桃子生气,霍午道拿起一边的奏折,抬头看向延京方向,眼带煞气:“首先,我得先回延京,看看那个封卞…不,梁译!”
燕国,延京
皇宫内,故事的主角小公主姜瑶此刻心情正好。
“殿下,咱们当真要这么做么?”扮作小厮的小宫女怯生生地,紧紧跟着前头伪装拙劣的公子哥儿服饰的娇俏少女靠近宫墙。
“青缨莫怕,我问过皇兄了,他以前就是这样溜出去的,从来没被发现过。”女公子靠着宫墙,翻找充当台阶的石头。
青缨欲言又止,在姜瑶叫她帮忙时,赶忙过去扶她。
“殿下,当真就我们俩去么?”青缨扶着姜瑶,仍旧不死心地劝道:“您想看霍将军凯旋,在宫里就可以啊。霍将军是一定会来面见圣上的。”
姜瑶费劲地爬上宫墙,回头看着青缨道:“那有什么意思?在宫里只能远远地瞧见霍将军一人,在城门,可是能瞧见北军将士的!”
“三表兄说了,带着兵马的将军,才是真的威风。”
“况且,霍将军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满延京的人都去迎了,场面一定很是壮观!”
青缨想了想,这次北军大胜,确是一件难得的盛事,她也有些凑热闹的心思,便没再阻拦。
“殿下,我们只隔着人瞧瞧,不许往人群里挤,您千万莫要与我走散了!”
“好好好。”姜瑶答应的漫不经心,头已经往宫墙另一头侧去,一颗心里满是城门的热闹。
她忽然看到自己的衣袍,转头对青缨提醒:“从现在开始,你得叫我公子。知道了么?”
青缨点点头。姜瑶安了心,目光量了下高度,思量着跳下去的可能性。
“这位…公子?”宫墙外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本就心虚的青缨吓得一哆嗦。宫墙上的姜瑶,想起板着脸的父皇,手一滑,整个人如同过度受惊的麻雀,直愣愣地掉了下去。
“啊!”青缨吓懵了,立刻站在石头上往外张望。
“闭嘴!”宫墙外的声音听着中气十足,姜瑶也确实没有受什么伤。
她皱着脸揉了揉手腕,方才打滑时有些扭着了。
“公子,你可否先起身?您实在是有些重。”被她垫在下头的少年趴在地上,背对着姜瑶哀怨道。
“闭嘴!”姜瑶麻利地起身,恨恨地瞪着地上的少年:“你还嫌我重!若不是你多嘴,我才不会打滑呢!”
少年不紧不慢地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没有半点儿受伤的样子。可听见姜瑶责问的话,他却又做出一副受伤颇重的模样。
“这位小公子,你从宫墙上坠落,将我砸伤了,理应有所赔付。”
“我本念着小公子年岁不大,闹大了家中长辈会有责罚,你我二人私了便是。可听小公子这话,莫不是不打算负责了。”
不等姜瑶答话,他又再次躺下,像个碰瓷的无赖:“哎哟喂!光天化日,圣人脚下,竟有人砸伤人想耍赖逃跑啊!延京城还有没有王法了!”
少年演技着实不太行,但嗓门很是敞亮,即便此处偏僻,也隐约招来了人。
“唉!你别叫了!”姜瑶听见远处有甲士的脚步声,着急地过去捂住那人的嘴:“我赔你我赔你,你快别叫了!”
“小公子自宫墙上翻下来,想必出身不凡。”少年收起了无赖神色,正正经经地对着姜瑶一拜。
听到这话,刚翻过来的青缨瞪圆了眼,就要开口打断。那少年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梁译不会打听二位身份,只是想替家中卧病在床的老父,向二位贵人求一副药。”
姜瑶打量他一下,因他的孝心倒是另眼相看了,颇有兴致地问:“你且说说,你要求什么药?”
“因老父病痛,家中请了不少大夫,尽皆无能为力。我母听闻城外一清观的方道长医术高超,妙手回春。家父一同疾之友,用了他开的药方,一月便能下地行走。”
少年诚恳地对着姜瑶拜道:“恳请贵人,帮我求得方道长的药方。”
姜瑶打量着面前折腰请求的梁译,方才的半点儿恼意早已消失,看着他时倒是颇为欣赏。
“好,我替你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