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桐恍惚地直视着男人,目光交汇,对方的眼里噙着坦荡的诚意。
愿意二字,其实就在嘴边徘徊。
安桐迟疑着没有说出口,她在担心自己变成拖累和麻烦。
“遵从你自己内心的意愿就好。”容慎垂眸拿起面包片抹了一勺果酱,深沉悠远的嗓音徐徐响起,“让你来湛州,是考虑到我也在这里,能多些照应,总好过其他人生地不熟的城市。”
安桐眼见男人将抹匀果酱的面包片送到了她的盘中,这份细致的关怀几乎瓦解了她所有的犹豫,“我来投奔您的话,会不会……”
投奔?
容慎唇边泛若有似无的薄笑,“不叫投奔,互相照应更合适。来了湛州,不用在顾忌其他人,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上学或者工作,全凭你喜欢。”
这样的畅想太具有诱惑力,安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见状,男人不厌其烦地补充了一句:“不必担心会给我造成麻烦或者影响,作为你的治疗师,提供建议和帮助,本就是疏导的一部分。”
安桐果断地点头:“容医生,我愿意来湛州。”
摇摆不定的天平,最终还是倾向了容慎的这一边。
……
吃完早饭,安桐坐在沙发上,目光追随着乱跑的安安,眉间郁色也退了几分。
从决定搬来湛州开始,对未来期待的畅想就占据了她的心神。
“搬来之后,想上学还是继续工作?”
男人端来两杯茶走来,递给安桐时提出了疑问。
安桐接过杯子,淡声反问:“我还能……上学吗?”
“为何不能?”容慎入座侧边的单人沙发,随意地叠起长腿,“湛州大学不比香江差。”
安桐凝眉想了想,“我的意思是,当初我办理了休学手续,如果来湛州重新入读,是不是还需要参加高考?”
男人俯身将茶杯放下,眸中敛着笑,耐心解惑道:“不用那么麻烦,只要满足转学条件,办好手续可以直接入读。”
他身上散发着阅历堆积出来的成熟和内敛,哪怕安桐的问题略显懵懂,也丝毫没有表现出轻视。
安桐扭头看向别处,赧然地说了句,“我不知道大学可以转学……”
因为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也就不曾了解过转学的可行性。
“现在知道也不晚,要是真想读书,过两天让程风带你去湛州的大学走一走,选定了心仪的学校,我来帮你办理转学手续。”
安桐目光一颤,回望着男人逆着光的脸庞,“家长”这词跃然于眼前。
他像极了为家里不省心的孩子谋求后路的大家长。
不待安桐说出更多道谢的话,男人放下长腿站了起来,“时间还早,这些事可以慢慢做打算。去穿件外套,带你出去逛逛。”
……
湛州美景不少,经过秋雨的洗礼,山如画廊,江如带。
明江横着一条石拱桥,安桐和容慎并肩走上桥头,江面折射的波光晃人睁不开眼。
湛州地处中南,不同于香江,虽下过雨,有了阳光的照射温度也尚算舒适。
微风拂过,安桐赏景的心思渐渐转移到了男人的身上。
他如此面面俱到,可以说几乎为她铺好了一切的后路,包括转学手续也一力承担下来。
这让安桐有种受人恩惠的错觉。
容医生给予了太多帮扶,无力偿还之余又总想寻个理由为他做些什么。
安桐微微侧身,看着身畔风光霁月的男人,“您最近……还在相亲吗?”
小姑娘突然挑起的话题,引来了男人玩味的打量,“还想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
“不是……”安桐边说边挠了下眉毛,底气不足地回道:“我就问问。”
可能是心虚或者其他原因,说完这句话,她跺着脚尖扯了扯衣摆,小动作不是一般的多。
心理学角度来看,这些行为传达出了两个特征。
紧张或自卑。
男人素来敏锐,稍稍审视就看出了她眉眼闪烁,神色紧张。
至于紧张的缘由……
容慎收回目光,气定神闲地向前踱步,“是单纯问问,还是想看我的热闹?”
“不是看热闹,我……”安桐耿直地反驳,可话到一半,偏头就瞧见男人俊脸含着笑,似戏谑,似调侃。
她有些懊恼地皱起眉,百口莫辩。
不是看热闹又是什么呢?
若直白地说出来,会不会显得她居心叵测?
此时,男人带着安桐走下石拱桥,左手边有一家老字号的广式甜品店。
门前的遮阳棚下摆着几张单桌,服务员正微笑着迎来送往。
容慎招呼安桐坐下,点了几份招牌甜品和奶茶,举止悠闲地掏出烟盒,“既然不是看我热闹,有什么想法或者建议不妨说说。”
安桐不敢正视男人的瞳孔,总觉得他有洞悉人心的本事。
她问:“您之前说,只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具体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定,打火机响起,淡淡的茶香味也从对面飘来。
气氛安静了少许……
安桐忍不住用余光偷觑抽烟的容医生。
他当街而坐,背后是人头攒动的小吃街,唇中是悠然吐息的烟丝白雾。
明明坐在人间烟火里,他却淡然的仿佛置身于俗世之外。
她看不懂他眉间的高深,只觉得“相亲”这个字眼,折辱了君子的风度。
容慎抿了口烟,半晌才隔着稀薄的烟雾,给了一句回答:“名义上的身份,没有实际意义。”
安桐接话:“形婚的意思?”
男人耐人寻味地垂下眼睑,“可以这么说。”
安桐没再继续追问,恰好服务员送来了糕点和奶茶,她咬着吸管陷入了沉思。
对于容医生形婚的原因,她并没深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故事,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同样,安桐也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说才不会显得唐突冒失。
时间在分秒中流逝,杯中的奶茶已经喝了大半,糕点却一块也没动。
“不要光喝奶茶,吃些咸蛋酥,解腻。”
男人掐了茶烟,便将咸蛋酥推到了对面。
安桐被惊扰了思路,抬头的瞬间,囫囵吞枣般咽下一大口的奶茶珍珠,不小心打了个嗝。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安桐尴尬地看了眼奶茶,一句话被打嗝声中断了两次。
容慎兴味十足地望着对面一脸无辜却不停打嗝的小姑娘,招来服务员点了瓶矿泉水。
这一刻的安桐,想说话又不敢张嘴,感觉自己在容医生面前可谓是糗态百出了。
很快,她接过男人拧开瓶盖的矿泉水,憋着气喝了三分之一。
好不容易压下打嗝声,容慎再次抛来询问,“说说看,想了这么久,帮我想出了什么好的对策?”
安桐十分不喜欢自己过于优柔寡断的态度,尤其面对的还是容医生。
她相信他的风骨和为人,索性开门见山,“如果相亲给您带来了困扰,又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我……愿意帮您。”
男人眸深似海,透着说不出的高深莫测。
他没开口,安桐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查过一些资料,大概知道形婚的定义是什么。您帮过我许多次,我也一直想投桃报李……”
最后,安桐又斟酌了几秒,慎重地补充道:“我纯粹是想帮忙,没有其他多余的企图。”
她的口吻郑重其事,没有任何花言巧语,似经过了周密的思考。
容慎浓黑如墨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勾唇问道:“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建议,但你有没有想过形婚之后的结果?”
安桐无疑是聪明的,做打算之前,她自认为考虑的很周全。
“想过一些。”她坦坦荡荡地迎着男人的注视,细声说:“既然是形式主义,总有结束的一天。除了身份上的变化,对我来说没什么其他的影响。”
可能是安桐的回答偏离了重点,男人不紧不慢地提醒:“即使是形婚,也需要领取结婚证。”
安桐理所当然地点头:“我知道,您需要就是那张结婚证。”
到底是年轻,没有想到更深刻的层面。
容慎叠起双腿,低醇的嗓音多了些难辨的笑意,“你似乎没想过,一旦结束关系,你的婚姻状况就不再是未婚,而是离异。”
安桐怔了怔,这一点她确实欠考虑了。
但思忖的时间也不过短短片刻,她重新看向男人之际,恬然地摇了摇头:“不要紧,以我的状况,不管未婚还是离异,都改变不了什么。”
“也不在乎未来交往的男朋友的看法?”
虽然为了“请君入瓮”,他不惜欲擒故纵步步引诱,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安桐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愿意是一回事,后果她能不能担得起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年少,冲动之下难免思虑不周。
容慎自诩不是什么宽厚仁慈之辈,但也属实不想用计蒙骗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您觉得……我能找到男朋友吗?”安桐看向远处的明江,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人会喜欢一个性格孤僻还有心理疾病的女孩,我自己也没想过这事。所以您的担心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