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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灵的单纯未必很容易利用, 人类的复杂性也需要斟酌,但是像胀相这样带有复杂的单纯反而最容易被人引导。
他可以很坚定, 但同时也可以很动摇。
这让祗王泠呀很省心, 他判断着胀相的性格,选择着最好的应对态度。对待这样他想要招揽的修勾,当然需要搞一根萝卜钓在他面前, 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
祗王泠呀展示了自己的诚意,他从胀相的面前把剩下的半杯可乐拿到了自己手边, 然后将盖子掀开, 大拇指的指甲上覆盖起一层薄薄的咒力,将他自己的食指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
伤口很深, 但是却不符合常理的没有流出血液, 而是流出一种水蓝的能量,像是青烟一缕融入了可乐当中,冰寒的属性让可乐瞬间凝结了起来, 在其表面铸起了一层冰霜, 紧接着一碎,可乐瞬间被澄清,液体的颜色透明了起来, 看上去就像是一杯白水, 只剩下隔着杯子感受到的一种特殊的凉意,让人无法忽视里面的特质。
祗王泠呀把杯子推了回去, 手上的伤口比预想当中的恢复速度要慢上很多, 直到他摊开手示意胀相可是继续饮用的时候, 胀相都还注意到他食指上的伤口的存在, 并不长, 但让人无法忽略。
越是强大的咒灵恢复速度越惊人,以祗王泠呀的级别,这种程度的伤口原本不应该在他的身体上停留的,人类的部分即使对他有再大影响,他因为咒力的缘故也至少会被划分到咒术师的行列当中。咒术师的身体恢复程度也基本和咒力成正比,似乎怎么想这个小伤口与的存在感都不应当有这么强。
胀相的视线毫无遮掩,没有刻意的隐藏,摆明了就是一种询问。
祗王泠呀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大拇指虚虚地在其上摩挲了一下,伤口在有意识的咒力聚集下缓慢的合上,只留下一道像是刮痕一样的痕迹,“特殊伤口,愈合需要时间。”他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眼神便有落在杯子上,“不打算试试吗,这是我的诚意。”
既然想要合作,既然胀相想要从衹王泠呀的身上获得什么,这种程度的信任是总要付出的,毕竟未来的他就算是真的想要改变自己身体的特质,还不是要依靠祗王泠呀的说法来进行吗?
只把这当成提前的一步就是了,胀相能够感觉到祗王泠呀是需要他来做一些事情的,在心里稍微琢磨了一下,他便拿起被子把“冰水”喝了下去。
味道有些古怪。
好像没有味道,但好像又有什么味道。
这些液体已经完全没有了看不出也喝不出原来可乐的口味,冰凉的口感顺着口腔流入腹中,让身为咒灵的胀相都感觉一阵由内而外的寒冷,汗毛倒竖,身上由咒力组成的血液凝滞着,有一种短暂的脱离他掌控的感觉。紧接着,像是要回应这种冰冷,他的血液加速流动着,在心脏处汇聚、跳动,身体开始有些发热,大脑也在发胀,甚至是一瞬间的意识恍惚。
但是很意外,这种感受并不难受,只是带着一点焦躁,在数秒的时间内被放大。胀相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这种剧烈变化的感觉让他被呛着了似的。
缓了十数秒的时间,一杯热水突然放到了他眼前,一个人声在他身旁响起,“客人,您没事吧?”
胀相愣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左边,一个穿着服务生衣服的女人正站在他旁边,挂着营业笑容,从腰上系的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两张餐巾纸放在他面前。
是女人,是人——普通人。
看着胀相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祗王泠呀代替他开口,“谢谢,他只是不小心就呛到了。”
服务生也只是礼貌性地问一下而已,听到没事就赶紧微笑点头,一边表示有需要随时叫她、祝二位用餐愉快,一边赶紧溜去摸鱼了。
小小插曲没有在餐厅内激起一点浪花,只有看着摆弄着手机的服务生思考着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然因为摸鱼而没有第一时间招待。
等到服务生走了,胀相看着眼前的一杯热水,这才像是回神了一样,“那个女人看到我了,在没有受到生命威胁的情况下。”
“没错。”祗王泠呀从善如流。
胀相看着原本用来装可乐的那只杯子,杯壁上没有留下一点水渍,看起来干净得就像是新拿出来的杯子,像是被改造的液体最终是成果冻体被饮下的一样。
“当然,这是是一种暂时让你的体质和我同化之后的结果,如果想要彻底转化仍然需要一些时间和步骤。当然,你最好记住刚才的感受,身体性质的转化是伴随着痛苦的,就像是真人的「无为转变」,灵魂的扭曲是痛苦的,身体的转化自然也是。”祗王泠呀介绍着,却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身为一个历经数百年风霜的咒灵,虽然很大一段时间是作为咒物无意识地沉睡着,但胀相并不是会因为一些痛苦而退缩的人。
反而,正因为转化存在着某种代价和痛苦,才更让胀相安心。
没有代价的东西才是最具有隐患的,一如免费的是最贵的,胀相明白这个道理。祗王泠呀也明白胀相的心理,所以才会在刚才的咒力中加入了一定量的攻击意识,让胀相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转化”的过程。
胀相心中的一些怀疑和保留被穿破了不少,真实感受到的东西不会骗他,这让他有些兴奋。
祗王泠呀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手指点了一下那只空杯子,“一点尝试,持续时间不会很长。不过不用担心,几天的时间还是有的,你可以尝试你想要的生活。”他整理而来一下衣服因为坐着而有些褶皱的边角,“我们据点再见。”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沓“福泽谕吉”放在桌子上,既然要尝试按照人类的方式来生存,当然需要人类的生存规则。
鲁泽沉默着站了起来,在跟着祗王泠呀离开之前,他低声开口,“坏相和血涂的咒物在莲城焰椎真的身上。”
说完之后也不管胀相的反应,径直跟在祗王泠呀的身后走了出去。
身为咒灵的鲁泽走在人类的街道上反而是一种相当隐蔽的存在方式,祗王泠呀等待着他的声音,刚才当着胀相的面一些没有说出来的情况这个时候可以被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了。
“您的猜测没有错,络新妇确实是被派出来查看收集医院的情况,顶层的诅咒果然和「夏油杰」脱不了关系。”鲁泽认真地说道,“他的目的很可能在于制造大量为他所用的咒术师。”
“为他所用?”祗王泠呀眼神闪动了一下,“想要利用被诅咒者的主观意识?不,意愿是不可控的,他一定还有什么后手能把这些人的命运掌握在手上——或者至少掌握在某种规则之下,束缚吗?不,或许应该是更加具体的、更加可控的规则。”他只是暂时还不清楚这个“后手”究竟是什么而已。
而且恐怕,这一步已经到了完成的边缘,否则「夏油杰」不会这样紧张,他很有可能没有时间再布置一批新的诅咒了。
“天白那边呢。”他继续问道。
“有「神之光」的掩护,在其他人面前没有露出马脚。但是在那位总帅面前,我并没有万全把握,故而没有出现。”鲁泽顿了一下,“不过自返回黄昏馆,那位总帅就再未离开过房间,我并不敢太过放肆,便未探入其中。”
“你的选择是对的,以天白的敏感,只要你出现就一定会留下破绽,”祗王泠呀摩挲着手指,眼神飘到旁边看到了鲁泽一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只一思索,便开口,“你是想问,为什么夕月能够顺利离开黄昏馆,是吗?”
鲁泽微微低头,帽檐没办法完全遮住他的表情,他确实不能理解,以衹王天白的能力,不可能察觉不到祗王夕月的离开,即使那是祗王夕月的结界。
“原因难道不是很简单吗——天白也是希望夕月能够离开黄昏馆的。”
鲁泽的瞳孔微缩,这种最直接最明显的答案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过,因为太匪夷所思了。
衹王天白竟然不希望祗王夕月留在黄昏馆中。
但是这个思路一旦打开,倒推回去,从结果到原因再到条件,一切推测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为什么需要祗王夕月留在黄昏馆、为什么那么多年来,祗王夕月哪怕是离开也需要层层的追随者和护卫?
因为这是最直接简单的保护夕月的方式。
他的位置太过重要,所以需要全面的保护。外面的敌人环伺,夕月的安全无法得到保证,黄昏馆的每一步行动都是在围绕着夕月的。
在这个原则不会改变的基础上,行动的变化也一定是为了保护夕月。
有了这个前提,再反过来思考就会很容易发现,衹王天白授意默许这样行为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他判断黄昏馆的危险程度已经超过了黄昏馆外。
那里不再安全。
黄昏馆,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