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IF线-如果你未曾死去
7.
年幼的五条悟每次出行都必须要有护卫陪伴, 至少是两人。
——在保障「六眼」的安全方面，五条家内部两大派系闹得再凶，也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所疏忽。
但这次开车前往五条家、负责护送五条悟前往鹤见卯生私人家宅的护卫, 仅仅只有一位。
五条悟睁着苍蓝的眼眸静静观察着面前的男人，眼底带着打量。
对方不算年轻，年纪估计在六十岁左右, 脸上有着看起来很苛刻又不好相处的皱纹，但或许是因为长年锻炼和用咒力强化身体的缘故, 他看上去非常高大强壮，就躯体而言, 半点不见衰弱。
而那头掺杂着灰白色、张扬如狮子鬃毛般的红发, 也进一步加强了不好相处的感觉。
“这次就你一个人护送我？虽然的确比之前的护卫好很多……但看起来也没有强到能以一胜多的样子。”
随着成长, 五条悟的「六眼」能收集的情报越来越多。他依据自己眼睛看到的事物得出结论，然后从不知道什么叫委婉与忍耐的小家伙就因为不快的心情而有些刻意的冒犯道：“你是那个叫卯生的老头子派来的吧？他就让你一个人来接我？”
——这一串话里没有哪怕一个敬语。
护卫：……
护卫先生面无表情的低头和男孩对视，完全没有其他人暴露在这双通透眼眸中的紧张与拘束。
护卫先生嗤笑了一声, 苛刻的脸扯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提到那位大人的时候，你这个小混蛋语气给我尊敬点……还有，你个毛没长齐的小鬼头居然也懂得怎么评价他人实力了？你的眼睛固然特殊，但小小年纪见识不多就敢靠一点半点观测下结论, 迟早会摔你一个大跟头。”
“顺带一提，如果卯生大人不重视你的安全, 才不会拜托我来接你这种不懂礼貌的糟心小崽子，你以为我很闲？”
不懂礼貌的糟心小崽子：……
护卫说着又扫了一眼男孩身后帮忙拿行李的侍从，半晌面露嫌弃, “还有, 你自己拿行李上车去, 又不是拿不动。”
他又看向男孩, 语气非常不亲切，“告诉你，卯生大人不喜欢雇佣侍从，以后你自己的事情都得自己干，包括你房间的卫生清扫，那位大人很忙，你别耍性子给他添麻烦，不然我会揍你的，我是说真的，朝屁股揍，不留手那种。”
从没干过杂活也从没被打过屁股的小少爷·五条悟面无表情。
在这短短一瞬间，五条悟对自己未来生活环境感到一片黑暗，颇有一种被亲爹送往监牢进行思想改造的悲痛。
或许还带着那么一点点好奇。
——哇，以后没有侍从干扰自己诶。
但这种感叹只持续了短短数秒。
这种好奇到底抵不过他对未来生活环境的抵触。
这个红毛老头子似乎地位不低的样子，该不会是那个叫卯生的老家伙的心腹吧？
这该不会意味着……自己以后要经常见到这家伙吧？
说起来没有侍从这点，唔，未来他的生活环境，不会都是这种臭脸老头吧？
联想到五条家总是催着他学习、催他努力、催他背各种古籍阵法和咒术界新政府法律大全、催他快点变得比那个叫卯生的老人还要强大的啰嗦族老们，对咒术界的老头子有着刻板印象的五条悟就一阵蔫蔫，颇为生无可恋。
“走了，上车，拖拖拉拉干嘛呢。”
驾驶座，满脸苛刻的红发老人探出个头，这么催促道。
年幼的五条悟不情不愿的爬上了车。
随着车子的发动，年幼的白发小孩思想斗争得出了结论：他的叛逆心理渐渐拔高到了巅峰。
五条悟：反抗，必须反抗！我堂堂「六眼」的继承人、未来的最强，绝对不能畏畏缩缩坐以待毙！
五条悟：……如果那谁谁谁让我背咒术界法律大全，我就给他们家所有藏书和所有的白墙都画上小人！还要拔掉盆景里的花草、将那些字画撕掉！
坐在后座的臭脸小孩心底骂骂咧咧，他根据自己过去对付五条家族老的心得，内心已经准备好了各种颇有些同归于尽意味的计划。
——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8.
虎次郎在听说卯生答应了五条家家主帮忙照顾那个继承了「六眼」的小孩时，内心是极其不情愿的。
毕竟身为卯生最信赖的副手和最敏锐的耳目，虎次郎没少听说御三家那个继承了特殊术式的小孩的消息。
大部分是从五条家现任家主口中得知的。
那位家主对卯生一派的心腹相当信任，虎次郎几乎是稍稍追询，对方就直白的说了出来。
当然，虎次郎心底明白，那位家主大概也有为了寻求庇护和证明立场的意思，毕竟「六眼」的诞生着实引起很多不必要的混乱、揣测和觊觎，这种坦白本身也有政治含义。
总之撇开其他大人的事情，就光谈这个孩子本身——五条家家主当时是用一副无奈且欲言又止的表情和虎次郎交流完的。
显然是教育失败的苦手模样。
于是虎次郎明白了。
……那大概不是个听话懂事的乖小孩。
9.
被卯生亲自拜托去接五条悟的虎次郎面无表情。
卯生很忙。
所以在卯生20岁大病之后就总是对其有种偏激保护感的虎次郎，是真的做好了这坏脾气的小崽子给卯生搞破坏或添乱就抓起来打屁股的准备。
10.
这俩人一路沉默的抵达了目的地。
五条悟慢吞吞的背着自己的行李——他大概是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自己拎行李——跟着红发的高大老人走进了一栋民宅。
那是普通的日本一户建式的民宅。
非要说的话，只是稍稍要比传统民宅更加大气、宽敞一些。
但那总归是民宅，“稍稍宽敞”的形容也只是和周围相比。
五条悟愣愣的站在门口，半晌迟疑的问：“那位……就住这？等等，刚刚我们经过的就是大门？”
虎次郎：“不然呢？”
五条悟的眼睛顿时睁得溜圆。
对于在五条家庞大族地长大的五条悟来说，这栋民宅“小”的令人发指。
虽然不是没见过平民的房子，但是、但是——这里住的可是咒术界政权的现任掌权者啊？
对于一个掌权者来说，这是不是有点太普通了？
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在“这么小”的房子里生活的五条悟颇感新奇，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新奇”让他一时半会没有产生任何不满。
但他很快回过神，「六眼」宽阔的视野范围让他注意到了虎次郎严肃的脸。
出于逆反心理，叛逆的白毛小崽子故意用挑剔嫌弃的语气说道：“这房子真小。”
“我想你没有胖到在这生活不下去的程度。”虎次郎不乐意的撇了他一眼。
……虽然他也觉得这里太小了，但谁让这是卯生的选择呢？
既然是卯生的选择，那作为卯生身旁的“红狮”，虎次郎就绝对不许有人用挑剔的语气对他的领袖评头论脚。
这是一个心腹的基本素养。
虽然他真的真的也觉得这个房子太小了。
对了！
虎次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低咳一声，随后低头看向五条悟缓缓道：“你要是对自己的住所有意见，大可试着向卯生哥……和卯生大人抗议，比如吵着说要住大房子。”
虎次郎心底打着小算盘。
卯生哥很偏爱且尊敬小孩子的意见。
如果是这个未来要一块居住一段时间的小子提出的要求，那卯生哥说不定就会答应搬到他提前准备的大宅住！
虎次郎不苟言笑的外表下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
然而，五条悟在闻言后却面露狐疑和警惕。
……这老头啥意思哦？
威胁？挑拨我干傻事？让我未来日子不好过啊？
男孩像只警觉的猫崽子似的炸毛。
然而虎次郎说完之后就移开视线、然后直接脱了鞋走进室内。
年幼的五条悟不得不跟上去。
然后，在对方的带领下，五条悟第一次见到了鹤见卯生。
在今天之前，五条悟其实听过不少关于对方的传闻。
没办法，对方的名气在咒术界实在是太大了。
比如说对方在短短数十年间就颠覆了持续了千百年的咒术界旧势力、然后建立了新政权。
比如说对方有着可怕诡谲的「死亡」术式，是持续到现在未曾败北过哪怕一次的「最强」。
比如说对方身为鹤见家的家主，却在新政权和新律法建立之后，第一个公布且审判了自己家族的罪恶。
类似的描述有很多。
对方听起来像是个理性公正、哪怕大义灭亲都果决到毫不犹豫的狠人。
又因为对方是上位者，五条悟还依据自家族老的性格，默默给自己的想象的身影增添了几分老谋深算的精明。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相处的模样。
但在亲眼见到那个人之后，年幼五条悟茫然的发现对方似乎和自己想象的……堪称天差地别。
11.
虎次郎越老看起来越严肃。他法令纹深深凹陷着，眉间纹也很显眼。
而鹤见卯生却截然相反。
他年长虎次郎一岁，但脸上的皱纹却要比对方少得多，而且看起来更加沉稳温和，就像个普普通通的邻家退休老人——只是头发白的比虎次郎更快一些，现在是漆黑混杂着灰白，看起来颇有特色。
对方数十年如一日的工整穿着绣有深红鹤纹的羽织袴，蓬松的长发也束成高马尾垂着。此时，他正端坐在书桌前提笔处理着厚厚一叠的文件，身边还站着个衣冠楚楚的辅助监督。
他们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事。
虎次郎在门口看了一会，然后才轻轻敲了敲门，用让五条悟惊讶的柔和语气喊了一声“卯生大人”。
卯生往门外看了一眼，然后快速的加快了语速，“……就按照我说的吩咐下去，剩下的文件我会在明早之前发给你，劳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辅助监督赶紧欠了欠身，他眼神闪亮的拿起文件后退，然后在离开房间时，又恭敬的和虎次郎鞠了一躬。
虎次郎带着人走了进去。
“忙完了？”
“算是告一段落吧，还剩一点尾巴，不过很快就能处理完……对了，麻烦你代替我去接人了。”
卯生放下了笔，站起身，在和虎次郎交谈完后，他带着笑意的低头看向对方身边的年幼小孩——天不怕地不怕的五条悟莫名有些拘束的盯着他，然后发现这位温和老人的眼睛是一种非常漂亮清澈的宝蓝。
“这位就是五条家主提到的悟君吧？初次见面，我是鹤见卯生。”
卯生走过去，体格高大的他没忘记蹲下身来、免得让年幼的小孩仰着头看自己，然后他笑着说：“未来两个月请多指教，如果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和我说就可以了。”
五条悟：……
五条悟狐疑的盯着对方，慢吞吞哦了一声。
“那么，我先带你去你的房间，行李重吗？我帮你拿吧。”卯生伸出手。
“不用。”然而五条悟牢牢抱着自己的行李，干巴巴的拒绝了。
因为对方的形象和他想象的天差地别，非常不适应的五条悟像到了新环境的猫崽子似的小心翼翼。
反着来、反着来！
五条悟督促自己：不要被外表欺骗，这说不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总之要和对方的意思反着来！
要叛逆！
然而被拒绝了好意的长者却没有半点芥蒂，反而欣慰夸奖道：“这样啊，真了不起，明明那么小，但你是个独立的孩子呢。”
白发小崽子瞪圆了眼睛。
他还是第一次因为这种小事而被夸奖。
不是因为背书背得多，不是因为术式掌握的更好，更不是因为他学会了什么深奥的阵法。
——等等，自己拿自己行李这种事，原来是会被夸奖的吗？
“啊，对了……”
年长的一方看着小孩还颇为拘束警惕的神情，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伸手，从自己袖子里的口袋拿出了一小包东西，然后温和的放在小家伙的手心。
“我听你父亲说你喜欢甜食，所以我买了一点这个回来，你要不要试一试合不合口味？我听那家点心铺的老板说，很多小孩子都喜欢这个。”
五条悟看了过去。
然后他抿嘴，在拿和不拿之间纠结了一秒，然后快速的选择了前者。
那是一小包金平糖。
外形像星星似的漂亮糖果静静的躺在透明的包装袋里，那在甜食爱好者眼中充满了诱惑力。
五条悟抵达自己寄宿家庭的第一天，没有遇到刁难，没有意图不明的打量，没有被要求记下什么行动规定，也没有被安排什么课程表。
有的只是一小袋漂亮的、甜蜜的糖果。
那些色彩梦幻的糖果，就像是什么乐园的入场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