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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会面时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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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 展信佳。

“我收到了您之前寄过来的那封信,关于‘孩子’的这个猜测……不可思议。

“之前我认为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可以用来培养一个孩子,但这种想法是与您的猜测刚好相反的……我的意思是, 凶案的发生是结果, 他们在培养孩子作为杀手、武器, 或者其他什么。

“但是,我从未想到凶案的发生也可能是开始, 也就是死亡才恰恰意味着生命的开始。这相当令人惊叹, 以父亲的死来祭奠孩子的生。

“我对您的智慧感到十分敬佩。

“不过, 很遗憾的是,关于医院,我这边并没有调查出什么线索。我的确去了警局寻找一些与初生婴儿相关的案子, 不过那十分少见。

“而医院本身,除却不久之前的达尔文医院事件,在过去许多年里, 警局这边也很少调查到与我们感兴趣的话题有关的命案——贪污腐败或者医患问题是另外一回事。

“因此,我认为您在信中提及的想法很有可能是正确的,那群人恐怕会挑选私人诊所, 或者请私人医生上门进行检查, 甚至生育。

“……在此额外提及一句,也正是因为我为了这事儿去了一趟警局, 所以我才知道,康斯特公国在人口登记这方面是颇有疏漏的。

“原本我以为, 公国内的户籍必定需要出生证明等等材料才可以进行登记, 但实际上, 出生证明的确存在, 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出生证明就不能登记户口。

“这个问题也就造成了, 在很多时候,人们即便为自己的孩子登记户籍,有的时候也不会非常详细地写明自己的资料,以及孩子的出生时间、出生地点等等信息——反正那无关紧要,不是吗?

“这个问题也就意味着,如果我们想要调查在过去一段时间里,那些父不详的、与五月连环杀人案有关的婴儿,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以说,绝大部分拉米法城内的居民,他们的户籍登记都是不够明确的,要么缺了这个要么少了那个,要么就干脆存在填写错误。这是一个巨大的问题,但是公国恐怕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来解决。

“……这是题外话,我可能有些跑题了。总之,在父亲、母亲、孩子这三个同时出现在五月连环杀人案中的角色中,我们恐怕只能更多关注这对父母。

“或许这也是好事,至少我们不会对那些孩子造成二次伤害。

“这一次写信给您的另外一个目的,自然就是您此前曾经跟我提过的,让我继续从那个神秘组织中寻找一些线索,或者找到某个知情者。

“于是我从头回顾了我与这个组织的一些联系,最终决定以您那个‘复现自我’的仪式作为突破口。据我所知,这个组织的绝大部分人实际上都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污染。

“但是,他们仿佛都不太清楚‘复现自我’这个仪式一样。于是我以自身的情况作为例子,向他们推荐这个仪式,并且试探性地与他们拉近关系。

“随后我意识到,他们中的许多人其实也知道这个仪式——尤其是那些似乎明里暗里与历史学会有关系的启示者。

“但是他们却似乎不打算向不清楚这个仪式的人分享……我的意思是,就好像这个仪式是历史学会独有的一样。我知道往日教会的确在推广这个仪式,但那是另外一回事。

“……这或许有些跑题。但我的确得说,我相当厌恶这种风气。或许您身在历史学会中,不会有这种感觉;但我在离开历史学会之后,的确感受得相当明显。

“总之,‘复现自我’的仪式的确让一名饱受污染折磨的启示者私下与我沟通了一阵——当然,我并没有贪功,而跟他提及了您的存在。

“我从他那儿了解到了一些事情。

“这个组织实际上是在五十多年前建立的,如今已经变换过差不多两代人。我不确定这个组织的建立者是谁,又或者是否真的存在一个建立者。这里就仿佛只是一个松散的会议。

“这位启示者——抱歉我无法透露他的姓名与更多个人信息——大概是三十多岁,他在十一年前加入这个组织……是的,我想这个年份可能会让您想到十一年前那名被抛尸的流浪汉。

“不过我没能从那名启示者口中得知相关的消息。他说不定是像我一样,因为那桩凶杀案才受到精神污染,但说不定也只是因缘际会,才会在十一年前加入到那个组织。

“总之,这位启示者也是个身份与过去相当神秘的男人。他对我说,这个组织一直以来都在收集与五月连环杀人案——当然他们不是这么称呼这个案子——相关的档案资料。

“不过那些资料都掌握在最为年长、资历最深的启示者手中。其他人也没办法得到或者阅读,因为其中相当多的信息都蕴藏着一定程度的污染。

“正因为这样,他们才会认为今年五月中下旬将会发生点什么。因为距离上一桩案子的发生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他们认为马上将有新的尸体出现。

“这位启示者提醒我,尽量别掺和进这事儿里面。这个组织中的绝大部分人,实际上都只是头疼这精神污染的问题……他们对真相一无所知,并且也不想知道。

“……老实说,当我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有点失望。毕竟我们都已经知道相当多关于这件事情的线索了。这个组织掌握的信息似乎也与我们差不太多。

“不过有另外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也可以说是一个意外之喜。

“我先前提到,历史学会似乎将‘复现自我’这个仪式当做是囊中之物,所以,当我在那个组织提及这个仪式的时候,不久之后竟然有人特地找到我,让我别随意说出这个仪式。

“这多少有些滑稽,是不是?而我想说的意外之喜也就是,我清楚地听闻了一个名字……‘福雷斯特’。

“这个过来警告我的人,他被另外一个更为年长、沉默的人制止了。而前者不服气地称呼后者为,‘福雷斯特’。

“福雷斯特似乎认为这种警告的行为没什么意义,但那个认识他的人却有着不一样的意见。无论如何,他们显然都是历史学会的人。

“那个被称为‘福雷斯特’的男人,他也可以说是这个组织内部相当有话语权的人物。他似乎在很久之前——起码十几年——就已经加入了这个组织,有时候他的观点举足轻重。

“但是,他却并不是一个经常发表言论的人。他非常低调,低调到直到这个人说出了他的名字,我才突然意识到他的确掌握了很多信息。

“他最后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阴影”无处不在,所以,要小心行事。’他似乎是在提醒我,我的调查行动过于莽撞张扬了?

“……又或者,他在暗示,即便是这个组织,也鱼龙混杂?不过他的提醒的确相当好心,即便语气不怎么样。

“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否能给您带来一些帮助,以及,‘福雷斯特’这个名字是否能让您想到历史学会中的某人。我希望如此。

“侦探。

“顺带一提,再过两天就将要进入5月的后半月,也就是最为危险的月份。我认为事情有可能在任何一个时间点爆发。

“因此,未来半个月里,我每天都会前往欧内斯廷酒馆,即便有事不能待在那儿,我也会提前留个口信,告知我的去向,以免真的出事却找不到人。

“至于您,您的日程表似乎颇为复杂忙碌,所以我就不指望能随时随地找到您了。

“这次是真的让这封信在这儿收尾的侦探。”

乔恩写了一封长信来总结过去一段时间的收获。

琴多自顾自整理着其他的文档资料,而西列斯就慢慢读完了这封信。

他对于信中透露的几条信息相当感兴趣。

在五月连环杀人案中,死亡犹如生命的开始。这种形容的确相当精准。

但是,如果将整件事情与“死亡和星星的孩子”这个说法联系起来,那么杀死穿着女骑士盔甲的男人,似乎就与撒迪厄斯联系在了一起。

……不过,从这个角度来说,为什么是父亲身着女骑士盔甲?这种做法仿佛让“死亡”也成了露思米的信徒。

在这群幕后黑手的观念中,“阴影”的诞生似乎与母亲更相关,而父亲的角色只是一个陪衬……因为生育原本就是母亲的事情?

从多琳·卢卡斯的说法也可以看出来,他们的“相亲”实际上是一次双向选择。不仅仅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选择,也是幕后黑手对于这一对对男女之间的选择。

但是同时,被选中的男人和女人之间,女性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男性在一开始则完全被蒙在鼓里,最后的死亡似乎也完全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样的做法让西列斯开始怀疑,这群幕后黑手是否掌握着阴影纪时期的某些信息,比如……“死亡与星星养育了一个孩子,生命为此与祂们决裂”这样的说法中的隐情。

躲藏在幕后的这群人表现出了一种明显的偏向性,这显然暗示了他们的观念,让西列斯感到在意。

第二个让西列斯注意的地方,也就是乔恩在信中提及的,康斯特公国的户籍制度。

实际上,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他其实之前就已经接触过一些相关信息——切斯特·菲茨罗伊医生的户籍信息,不是吗?

切斯特医生的出生证明上,父亲那一栏写的是丧父;而他的户籍登记信息上,也仅仅只是写了他母亲约瑟芬·霍西尔的名字。

显然,这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康斯特公国并不完备的户籍制度。父不详母不详的情况绝不罕见。

……切斯特医生的父亲同样不为人知。西列斯心想。而约瑟芬·霍西尔明显也与“阴影”有所关联。医生会是五月连环杀人案中的“孩子”吗?

这个问题让西列斯多少感到些许惊异。

医生现在三十岁出头……是的,三十年前的确出现过一桩杀人案。

最早他从往日教会的凯瑟琳·金西调查员那里得到的三份档案,就记录着分别发生在五十年前、三十年前和十一年前的疑案。

死者都身着女骑士盔甲,分别被发现在下水道、南郊休斯山和东郊荒野;十一年前的死者身份明确为西城的一名流浪汉,而五十年前和三十年前的死者身份不详。

……如今他们一共知晓六桩疑案,分别发生在九十二年前、七十三年前、五十年前、三十年前、二十一年前、十一年前。

但是他们唯一知道的“孩子”,就只有多琳·卢卡斯。

九十二年前和七十三年前的案子年代过于久远,可能也很难找到相关的线索。这两桩案子可以暂且排除在外。

而五十年前的案子……西列斯多多少少认为,卡洛斯·兰米尔提及的《金盏花的故事》似乎是与之相关的。

女扮男装的一对母女。他想。

所以五十年前的案子说不定会与玛丽娜·凯兰有关,如果这世界上不存在两个凯兰的话。但是年纪似乎又有点对不上……她的母亲?

西列斯轻而易举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因为在《金盏花的故事》剧本中,原本就是一对母女。

五十年。母亲和女儿。

而如果卡洛斯提及的那位女性剧作家同样与此事有直接的关联的话……

那是否有可能是玛丽娜的祖母?

西列斯不由得怔了一会儿。

玛丽娜、玛丽娜的母亲、玛丽娜的祖母。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也不知道这其中是否真的有出生于那凶案发生时间点的“孩子”。

他只是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惊叹。在如此漫长的时光中,有人在杀人,有人在挣扎,有人用尽一切办法给人们留下提示。

而一个世纪过去了,如今真相似乎将要水落石出,而一些人的努力也并未白费。

西列斯怔了片刻,然后在心中轻轻叹息了一声。

五十年前、三十年前、二十一年前、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的孩子不为人知;如今应该也还是一个年轻孩子……这很难说。西列斯总不能从他认识的孩子中对号入座,又或者在拉米法城许许多多的孩子中大海捞针。这是个难题。

二十一年前的“孩子”,确认是多琳·卢卡斯,并且如今多琳也成为了候选的孕育者之一。她之前说周五俱乐部活动的时候会再找机会和西列斯说一些相关信息,西列斯对此相当期待。

三十年前的“孩子”,如今还不确定是谁。西列斯想到了医生,但是约瑟芬·霍西尔会成为这样的“母亲”,似乎也有些不可思议。西列斯怀疑这一点,所以暂且将医生排除在外。

五十年前的“孩子”或许就是玛丽娜·凯兰的母亲,但是玛丽娜的年纪和三十年前对不上。或许她的母亲没被选中成为三十年前的孕育者,而是另外成家,最终生下了玛丽娜。

……但即便已然结婚生子,她的孩子也仍旧逃不过这群人的魔爪。玛丽娜也成为了“母亲”。

就种种信息来说,这桩疑案牵涉到的受害者恐怕比他们想象中多得多,只是有些人幸运地逃过一劫,有些人却终生受到困扰。

西列斯想到乔恩在信中提及的,另外一位与此事有关的人物……福雷斯特。

西列斯始终十分好奇,福雷斯特究竟为什么会在擂台赛开赛的那一天,特地叫住他,与他随意地聊了一阵。他以为这位启示者会有什么想说的事情,但实际上他们的谈话丝毫没有涉及到正事。

……因为“复现自我”这个仪式?

福雷斯特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看重这个仪式。

当乔恩在那个组织中提及这个仪式,有历史学会的人跳出来警告他,让他不要将这个仪式讲出去。

这相当符合历史学会某些人的作风,他们十分想要垄断话语权;但是福雷斯特却与这人的意见并不统一。

换言之,福雷斯特实际上是赞同推广“复现自我”这个仪式,至少承认其作用。他甚至特地警告乔恩,让他对“阴影”这个话题再小心一点。这的确是好心的提示。

从这个角度来说,福雷斯特似乎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至少就“阴影”这个问题而言。

西列斯若有所思,他想,或许他可以找个机会和福雷斯特私下聊聊。福雷斯特似乎矛盾于,是否应该将某些事情告知西列斯。

福雷斯特并不知道西列斯正在调查什么,但他们的目标似乎是一致的。

做出决定之后,西列斯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想到最后那个问题——“复现自我”仪式的推广。

现在是五月份,距离这个仪式的发明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即便从历史学会和往日教会开始推广这个仪式算起,也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然而他们的成果却并不显著。

乔恩自己神通广大,从历史学会内部听闻了这个仪式的存在;但实际上,拉米法城内许许多多并未加入历史学会的启示者,他们却仿佛对这个仪式闻所未闻。

这种做法令西列斯颇为不快。

他并不在意这个仪式是否对他本人有什么好处——说真的,以他的意志属性,他实际上也不需要这个仪式——“复现自我”原本就是有益于那些普通的、受到污染折磨而无能为力的启示者。

而这些启示者,绝大部分可能都并不存在于历史学会。

西列斯想到不久前他在梦境中让赫尔曼·格罗夫、赫德·德莱森去做的事情。他让他们在无烬之地宣传“复现自我”这个仪式。

他本意是以此来转移聚拢在北面的那些探险者们的注意力,但是似乎误打误撞做了一件好事——无烬之地的探险者们,他们似乎对于“复现自我”这个仪式毫无了解。

想着,西列斯就突然意识到,赫德随口提议的,让商人们负责来推广这个仪式,居然还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商人们想要以此博得实际利益,而历史学会只想着垄断。

……什么都得靠对比。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将乔恩的信放下。

“怎么样?”琴多适时地问,“有什么好消息吗?”

“并没有。”西列斯摇了摇头,平静地说,“反而多了一些问题。”

琴多语塞片刻,然后肯定地说:“的确是您的命运。”

西列斯:“……”

他默然看了琴多一眼。

琴多笑了起来,他亲昵地凑过来,蹭了蹭西列斯的脸颊,然后说:“那么,我们早点休息?”

“……当然。”西列斯捏了捏鼻梁,多少感到一些疲惫。

琴多停顿了一下,然后小声嘀咕说:“我可不是指那种休息……不,没什么。”他在西列斯望过来的目光中迅速改口,“我只是……”

“故意挑衅我?”西列斯问。

“并不是。”琴多的语气软下来,他拥抱住西列斯,“希望您别以为我满脑子就只想和您做那件事情,我只是希望借此让您觉得轻松一点。能待在您身边就让我感到相当愉快。”

“我明白。”西列斯侧头吻了吻琴多。

琴多又说:“如果能做点什么当然是锦上添花。”

西列斯失笑,他说:“昨天晚上在梦境中还没吃够苦头?”

“那当然是甜头。”琴多嘀咕着说,他给自己讨了个甜蜜的亲吻,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说,“不过,今天也难得是个清闲的夜晚。我的确希望您早点休息。”

“我会的。”这么说着,西列斯已经在心中给自己列出一二三四五件今天晚上可能需要做的事情。

他不由得怔了片刻,然后在心中为自己已经养成的本能叹气。

至少今天不用去深海梦境。他安慰自己说。

……这居然算得上是一种安慰。他又啼笑皆非地想。

这算是一个平静而普通的周四晚上。

第二天上午西列斯打算出门上课的时候,琴多拿着来自普拉亚家族的信回到房间里,并且说:“关于医院的调查……很遗憾,没能得到什么消息。”

“这也很正常。”西列斯说,“我倾向于,他们的确从私人医生或者私人诊所那边得到了医疗服务。”

琴多点了点头,他仍旧有些困惑地说:“但是,玛丽娜·凯兰……”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我的意思是,如果玛丽娜·凯兰真的试图逃脱这样的命运,并且借此给我们一些提示……

“那么,她在怀孕之后,就不会做点什么吗?”

显然,与布鲁尔·达罗一样,玛丽娜·凯兰也受到那群人的监视与掌控。她无法做出更多,更别提给出什么显而易见的暗示。

但是,她的确始终若有若无地出现在谜团的各处,并且给出一些提示。

西列斯思索了片刻,然后说:“或许她能提示我们什么,但是……我们能否发现,也是一个问题。”

琴多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西列斯反而打量起自己的恋人。他心想,比起最初在无烬之地相遇的时候,现在的琴多似乎也表现出一些……对某些事情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因为这想法而莞尔。

琴多有些困惑地瞧着他,问:“您想到了什么?”

西列斯将他拉进怀里亲吻了一下,然后说:“我得走了,下午见。”

下午是俱乐部活动。作为助教,琴多自然会过来一趟,帮忙维持秩序或者做点其他什么。

“好的。”琴多相当温顺地说,他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露出些许的不舍,“我更希望永远和您待在一起,别在任何时候分开。”

“上午我要上一节专选课,助教先生。”西列斯说,“我倒不介意这样一种情况:你在台上代课,我在台下看你。”

琴多:“……”

不解风情的诺埃尔教授!

他郁闷又愤愤不平地用额头轻轻撞了撞西列斯的肩膀。

西列斯闷闷地笑了一声,顺手摸了摸琴多的头发,然后离开了凯利街99号。

下午的俱乐部活动是关于小说与诗歌创意的一些探讨。这些学生们大多来自文学专业,自己或多或少也会进行一些文学创作;即便没有,也有着相当的文学鉴赏水平。

因此,西列斯偶尔也会利用俱乐部活动的时间,来了解一下他们的文学创作。

多琳·卢卡斯也难得在这个场合多说了点话。她看起来变得开朗了一些,至少没有往常那么阴沉与内向。她仿佛突然意识到,表达自己的想法、走出自己的小世界,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西列斯相当怀疑,自己之前为了以防万一进行的那一次社交技巧大成功,对多琳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毕竟,他的社交技巧大成功,就可以说是多琳的大失败了。尽管这样的“大失败”算是往好的方面转变。

活动结束之后,其他学生陆续离开,而多琳则有意放慢了动作。最终,教室里只剩下西列斯、琴多以及多琳三个人。多琳坐在那儿,慢慢地缓了一口气。

她说:“教授,我想通了。”

西列斯与琴多坐到了她的对面。

“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我情愿我母亲生下我是因为爱情,而不是因为其他。我不可避免地介意我诞生时的种种,可那发生在更早之前,那不该对我产生什么影响。”

多琳的声音很轻。

她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认真地说:“谢谢您给我的那一瓶……魔药?您之前是这么说的。以及您教我的那个仪式。那让我感到,我从未如此清醒地、从这个角度来审视我的人生。”

西列斯说:“那的确不该影响到你的人生,多琳。”

“……特别是关于我的婚姻。”多琳苦笑了一声,“我父母的不幸,不该成为我的不幸。或许我应该这么说。

“如果我真的同意整件事情,那么我就不可避免地让我的孩子也陷入与我相同的不幸之中。可笑的是,我之前竟然没意识到这一点。”

西列斯默然地望着她。显而易见的是,多琳想通了;但或许也没有,她仍旧拿这件事情折磨自己。

不过这显然也是一个必经之旅。在与西列斯那一次猝不及防的谈话之前,多琳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出了什么问题。

不知道基于污染还是基于对母亲的复杂之情,她浑浑噩噩地沿着那条道路前进,直到一双手将她那条路上拉开,她才骤然望见那路途尽头的深渊。

多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提及了正事。

她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卢卡斯太太。”她仍旧不用母亲来称呼这位女士,“关于她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

西列斯点了点头,静静地听着。

“他们似乎与拉米法城内的许多……美术、音乐,这种艺术类学院保持着联系。”多琳说,“卢卡斯太太本身就是城内小有名气的……艺术家?她学习的东西相当广泛,因此也受到一些人的追捧。

“我之前也见到过其他和我一样的女生,在康斯托克街。我得说,她们看起来都才华横溢,各有所长……我有点怀疑,卢卡斯太太是否故意将我培养成其中不出挑的,以此减低我被选中的可能性。”

她不由自主地在这个时候停顿了一下,显然对此感到些许的怀疑,但是又有点不敢置信。她静默了片刻,然后才继续往下说。

“不过我没怎么参与到她的生活之中。我一直就是……学习、阅读,然后考上拉米法大学。我甚至感到我的生活过于平庸,没她那么精彩。

“我小的时候……也没有多小,大概是我十四五岁的时候,那两年的时间,每一次夏天的雨假,卢卡斯太太都会去一所美术学院做兼职老师,教人画画。

“我还记得,她偶尔会把我带去学院,甚至问我,那些学生中有没有我喜欢的……她的精神状态总是不太好,偶尔还会自言自语,说那些学生看起来不像是会被选中……

“……是的,我想,那恐怕就是他们故意安排的。”

雨假的兼职课程。西列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而且,从多琳透露的信息来看,显然之前西列斯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批人果真在用这种方式挑选合适的男人或者女人。

西列斯不禁问:“这种挑选的工作,是一直在进行的吗?”

多琳显然对那些人的做法——或者说,这个模式的整体流程,有所了解,基于卢卡斯太太的经历和她自己的经历。

“是的。”多琳轻声说,她点了点头,“从未停止过。”

“但是生育孩子的时间却很有规律。”琴多在一旁补充说,“所以,他们会控制一对夫妻的怀孕时间吗?”

“是的。”多琳回答说,“他们曾经跟我们讲过一些注意事项……当时我浑浑噩噩,记不太清了,抱歉。我只记得,他们提到过结婚和怀孕的时间,说他们会给我们安排。”

……安排。西列斯体会着这个词,感到一种奇异的冷酷和高高在上。

在这里,婚姻与生育也不过是某些人达成目的手段罢了,他们想要借此复苏他们信仰的神明;而可笑的是,他们的神明压根就没死。

多琳又想了一会儿。她仍旧下意识地关注着时间,不过这一次显得没上一次那么焦急和匆忙。

隔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教授,我不知道这事儿是否重要,但是我认为有必要跟您说一下。卢卡斯太太最近似乎……迷上了诺埃尔纸牌。”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

“她甚至将牌友带到家里来一起打牌。”多琳低声说。

西列斯俱乐部的学生们基本上都知道,诺埃尔纸牌的玩法创意正来自于他们的诺埃尔教授,多琳也不例外。因此,当她注意到卢卡斯太太拿着一副命运纸牌的时候,她下意识吃了一惊。

多琳说:“我不确定她究竟是单纯喜欢打牌,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但是,她最近的确痴迷于此。我甚至注意到,有时候她会一个人在玩牌,自己和自己对局。”

这样的说法让西列斯皱了皱眉。

在5月23日这个日期愈发临近的时刻,他不得不因为此事而感到忧虑。命运纸牌是夏先生带来的,其最初的玩法也带有与旧神相关的一些暗示。

“卢卡斯太太有表现出什么……期盼某事发生,或者其他对于时间的关注吗?”西列斯不禁问。

“时间?”多琳愣了一下,她想了一会儿,“时间的话……她说未来的几个周末她可能不在家,这算吗?”

“她经常不在家吗?”

“……不。她很少出门,除了一些必要的工作事务。”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理解到有一些事情真的将要发生了。

多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张地问:“会发生什么吗?”

“或许会。不过,多琳,不用紧张。”西列斯近乎温和地说,“我们已经在试图解决这件事情了。”

多琳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更多需要告诉他们的事情了,于是很快就与他们告别,带着一种既不安又激动的心情,离开了教室。

窗外的天气有些阴沉,在很大程度上给人一种黑云压城的感觉。这接近了那幅画的景象。西列斯感到晚上又将下雨。

他默然坐在那儿,想了片刻,然后才说:“5月23日,那个周六?”

“我认为是的。”琴多说。

“擂台赛的决赛、纸牌大赛的决赛。”西列斯低声说,“还有什么?”

第二天,周六5月16日上午,西列斯收到了一封信,告诉他这一天还会发生什么。

这封信来自伊丽莎白·霍西尔。这位自米德尔顿远赴康斯特的昔日主教,在信中提及自己已经找到了几处合适的房子,正打算从中挑选一下,然后和房屋中介签订契约,未来几天内就搬过去。

她向西列斯询问下周六,也就是5月23日是否方便见面。如果方便的话,那么她就会在阿瑟顿广场附近的一家甜品店等待西列斯。

她不知道西列斯这边的日程情况,只是听切斯特说西列斯总是相当忙碌,因此才会提前一周来询问见面的时间,希望能确保时间不出问题。

伊丽莎白同时还在信中说,因为现在新家的地址还不确定,她还没彻底安顿下来,所以西列斯如果想要回信的话,可以先寄到她所在的这间旅馆。

即便她已经搬家,她也会拜托旅馆这边的人帮忙转交。此外,让切斯特医生转告也是一个办法。

西列斯便写了一封寄到旅馆那边的回信,确认自己能在那一天和伊丽莎白见面。他还打算工作日的时候找一下切斯特医生,让他再转告伊丽莎白一声,以防万一。

不管怎么说……

“5月23日。”琴多在一旁语调沉沉地说。

“是的。”西列斯写完那封回信,然后将其装到信封中,“看来那会是相当忙碌的一天。”

琴多想了一会儿,不由得玩味地说:“这是否意味着伊丽莎白女士会给我们提供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这是来自命运的提示。”

“或许会,或许不会。”西列斯冷静地说,“但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命运。”

琴多怔了一下,然后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亲吻了西列斯的唇角——只是轻轻贴了贴,像是卖个乖——然后说:“我错了。我会反省我这样的懒惰。”

西列斯瞥了他一眼,低低地笑了一声:“这没什么,琴多,我又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惩罚你。”

琴多反而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西列斯不为所动地说:“我会找个机会和骰子谈谈。它可能又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跟我说。”

琴多看了他一会儿,确认西列斯真的将话题转向了正事,不由得语塞片刻。他哀叹了一声,然后严肃地说:“出门前的告别吻?”

“你刚刚亲过了。”

琴多震惊地回忆了片刻,这才意识到西列斯将他刚才那个讨好的吻当真了。他说:“那只是……贴一下!”

“不算亲吻?”

琴多为自己据理力争,振振有词地说:“当然不算!我可不乐意用那么敷衍的吻打发您,我得让您满意。”

西列斯:“……”

究竟谁让谁满意?

他把他理直气壮的恋人拉到身边,用一个“不那么敷衍”的吻,让他们两个都满意,然后才出了门。

上午他在历史学会的研究部继续自己的课题。不过他得承认这课题有点卡住了。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叶型玻璃瓶的制冷效果仍旧相当不错,这让他十分愉快。

五月中下旬的拉米法城已经能感受到夏季些许的酷热,再过上一两个月,阴雨就将袭来。那会是相当令人烦躁的天气。

下午在豪斯维尔街的聚会也没能出现什么好消息。

他们在医院这个问题上没能调查出什么。西列斯分享了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收获,但不能否认他们的确有些一筹莫展。

“如果真的是一个孩子的降生,那么现在玛丽娜·凯兰会在哪儿呢?”安吉拉不由得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们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随后,西列斯返回往日教会,打算去沙龙参加黎明启示会的聚会。不知道贵妇这一次是否会出现,他不经意间想到。

在历史学会的楼梯上——他曾经在这儿遇到过那位画家凯兰,而这一回,他遇到了福雷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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