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不知道多久,吉祥再次为王子薇揩了揩汗。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但离日出还有近四个多小时时间。
也就是说,三个小时内,十叔若仍然赶不到,道士很有可能就会痛下杀手!
但是王子薇已经支持了六个小时,早已经是一幅油尽灯枯的模样,就算十叔能够及时赶到,她还能再支持三个小时吗?
吉祥心里没底。
吉祥打量了一下光罩的情况,三人成品字形趺坐,由于要尽量减小光罩的面积来降低消耗,空间已经压缩到了极限,活动身体都已经不够方便。
但是吉祥身体比其余二人高出一头有余,他琢磨着如果自己的位置空出来,连压缩的活动空间算上,光罩半径可能缩小近三分之一,换算下来,面积就要缩小到近原来一半!。
如此王子薇的消耗将大大减轻,与杜青二人的生存机会,也将会大大增加吧?吉祥想。
“青叔,你说我当时放出这厉鬼道士时,他并没有杀掉我,现在他还会杀我吗?”吉祥问道。
杜青大惊,“万万不可,此一时彼一时,看现在情形,谁他都有可能会杀。”
吉祥伸手在光罩上探了探,果然光罩是单向的,防外不防内,手指很容易就穿了出去,捅在光罩上附着的植物茎叶上。那植物的茎叶居然吓了一跳,像是受惊的小猫一样躲开,给吉祥的手指让出了一个小圆洞。
吉祥喜道:“青叔你看,没事!”
杜青见状讶然,他也解释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吉祥刚要有所动作,手掌却突然被死死抓住,回头一看,是王子薇。
没想到王子薇还能听见,吉祥心里一暖。怕扰乱王子薇的气息,他不敢挣扎,就把另一只手轻轻覆在王子薇的手上——那手已经不是记忆里的柔软和温暖,变得凉而潮湿,手心全是汗水,让吉祥很是心疼。
虽然吉祥没有挣扎,王子薇的手却没有放松。
吉祥取出纸巾,再次为王子薇揩了揩额头的汗,又把她的手擦干,双手捧住温了一会儿,突然抽出手,随后倒地向外一滚,人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出了光罩!
吉祥人刚离开光罩,光罩立刻自动适应变小,王子薇的眼睛瞬间张开,泪水奔涌而出,只是还不等她有什么动作,就听见吉祥惊喜地喊道:“薇姐别动,我没事!我没事!!是真没事!!!”
是真没事。
就在吉祥身体穿出光罩的过程中,杜青和王子薇都看得清清楚楚,附着在光罩上不停试图钻进来的植物茎须,居然全部自动缩开,让出了一条通道,让吉祥片叶不沾地穿了出去。随即又自动合龙,再次把光罩遮得严严实实。
杜青一时好奇,也学吉祥伸手指去戳光罩,只是手指刚探出光罩,指尖便立刻传来一阵刺痛,忙不迭地收回时,手指已经被植物茎须钻了个血洞,鲜血淋漓,疼痛钻心。
这才信了吉祥确实没有被攻击。
“外面什么情况?”杜青急问道。
“好像进了原始森林!”吉祥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回道。
岂止是原始森林。地上的草丛不但高至吉祥的肩膀,更密得插不进腿。正常的世界,就不可能长成这个样子!更别提那些由栅栏长成的树木,更像变异成了藤蔓,纠缠交错,遮星蔽月,把触目所及的空间,封堵得寸步难行。
而且所有的草木,也不是平时的静静而立、只有风过才偶尔一动的样子,它们不停地微微蠕动着,自己刚一出来时,竟然还像动物一样,做出了受惊规避的动作!
但是确如吉祥所说,所有植物都没有攻击他。
“你在找我嘛?”一个声音从上面传来。
吉祥寻声抬头一看,发现那道士正躺在半空中的一条藤索上,悠闲地在数星星。
这下吉祥惊呆了,他想起了杜青对道士实力的判断,果然深不可测!不但与天凤大仙的分身和白钧儒二人同时交手,还能压制王子薇的天皇龙帐,逼她全力以赴,而他自已竟然这么悠闲,在这赏月?
那道士好像知道吉祥在想什么,道:“我们修习咒术的,当然不能上阵和人肉搏。藏身阴影之内,杀人无形之中,这才是咒术精义。所以你看我很闲,其实我已经手段用尽。”
吉祥信他就见鬼了,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也只是影子,并非本体。
“你不是活够了吗?干嘛还这么卖力杀人,而不是干脆站着不动让我们杀?”吉祥老话重提。
藤索垂下,道士降到吉祥面前十数米处,平静地道:“我是活够了,不代表你们就能杀得了我,想杀我,你们也得有足够的本事。”
切!装模作样,还不是不想死!吉祥撇了撇嘴,问道:“那你为什么活够了呢?”
“嗯,准确说,是活得心虚。情绪一有波动,就忍不住想虐杀眼前一切会动的东西,对自己的行为完全无法控制。我想,不久以后,我大概就会失去所有意识,变成一团杀念。”道士回道,语调平缓。
吉祥奇道:“你还怕变成一团杀念?你的灵体不就是怨气所集吗?”
“不错。你们垂死挣扎时的恐惧和怨恨,会让我更有力量,从里到外都舒畅。但是也会同时吞噬我的记忆。与力量相比,这些记忆对我更重要。所以数百年来,我一直都不追求力量上强大,只是有限度的杀生。”
这道士倒是有问必答,吉祥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杀掉我们?”
“我不愿去靠杀人获得力量,但是这力量自己却是会一点一点孳生壮大,一点一点吞噬掉我的记忆,并时不时让我陷入癫狂状态。我曾经养了一山的小动物,就在一次我的癫狂发作时,一晚全部虐杀干净……”
自己孳生壮大,这正是木系念力“生发条达”的特性。但没想到这只道士厉鬼真的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杀念,所以出世两年,一直没有伤人,倒也说得过去。
但是为什么又开始杀人了呢?还传下了神修的祷语“玄丘大仙饶命”?
只听那道士突然“哈哈”轻笑了一声,语调提高了些:“每次虐杀生灵之后,我就会平静许久,直到那力量的壮大再一次让我癫狂,周而复始!所以我不得不主动失控,让所杀的生灵,尽量都是该死之辈,也算是仁至义尽!
“嘻嘻……但是,癫狂发作的周期却越来越短,坏我的记忆也越来越快,特别是最近,这种失控感越来越强烈,明明一年前还记得很多有趣的事,已经一件都他妈想不起来了。”
道士的语速快了许多,一口气说到这里,才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接着道:“我有一种预感,我已经挺不过今夜了——也许就在下一刻。不是不让你们杀我,而是只要我受到一定程度的伤害或刺激,就会立刻暴走,你们都活不了。”
吉祥哑然,不知道道士说的是真是假。半晌问道:“你不是说你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但是你的祷语里有‘玄丘大仙’的名字,难道不是你的?”
“瞎取的而已!我总会时不时地想起一座堆满了死人的黑色山丘,所以我忘了名字后,就用它胡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吉祥闻言一咧嘴,心道难怪连十叔费尽力气都查不到这个名字。
“所以我就想吸引个更厉害的人来,真真正正给自己一个解脱。但是没想到,来的都是弱鸡!”道士喘着粗气道,很是不忿。
吉祥很冏,觉得被鄙视了,半晌问题:“那你又为什么不杀我。”
道士哼了一声道:“我怎么知道?或许是因为你把我从封印中放出来?或许是我有一种杀掉你就会立刻暴走的直觉?谁知道呢!”
吉祥觉得道士的语气很怪,好像变得越来越暴躁。正待再次开口,突然眼角似有红芒一闪,凝目看去,发现那道士的眼睛竟然已经变成猩红色!
难道真如他所说,这是他行将失控的征兆?想了想便闭嘴不再刺激那道士,心里却在祈盼十叔能提前赶到救场。
可是二人虽然不再说话,那道士的却不再平静地躺在藤索上,而是跳到地面上来回走动,气息时而平稳,时而粗重,骇得草木纷纷让路,让吉祥也有点后悔和他搭话。
“你走吧!”过了许久,道士突然大声道:“我可以不杀你,只要你离开这个村子!”
吉祥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知道要坏事,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不能走,这里每个人对我都很重要!”
“走啊!!”道士大吼,面孔变得狰狞起来,再也不复那种半死不活、了无生趣的平静样子,仿佛一头荒古恶魔已经在他体内苏醒,一种极度危险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不!”吉祥拒绝,他移动脚步,挡在了道士和天皇在帐中间。
只见道士双手紧攥举起,闭着眼开始一字一顿地反复念:“杨,柳,活,抽,陀,螺!杨,柳,青,放,风,筝!……”
重复了几次,节奏就有些混乱,甚至连字都开始出错。
“啊!”道士突然暴躁地发出一声厉吼。
糟了,这货疯了!吉祥暗叫不好。
只见满院的草木随着道士那声厉吼,立刻像得了命令一样剧烈地蠕动起来,并纷纷开始爆裂,一时木屑纷飞,如盘旋的刀片四处激射,但是仍然绕开了道士与吉祥二人。
突然一声闷哼,一声娇叱随之传来:“臭道士!我记住你了,我很快还会……”
“再回来的”未及出口,声便已经断歇,一个黑影不知从何处抛落,半空中就被一条粗大的藤蔓绞住,高高扬起,再向地面狠狠掼落!
是成大仙!
“不要!”吉祥大惊喊道。
只是身侧的天皇龙帐也开始传来“咯咯”声响,随时都可能崩溃!吉祥再也顾不及成大仙,伸手疯狂地去拉扯附着在天皇龙没和帐上的植物,只是那植物又韧又利,几下就已经割得吉祥双手鲜血淋漓,却是一丝也未能扯下!
“老白!”吉祥大喊。但是这只是一种下意识的期盼,心里知道此时的白钧儒,怕是也是凶多吉少。
“叫十叔!”
一声厉喝远远传来,随即一只巨大的火鸟便自虚空中飞出,两翼一展,洒下无穷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