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共就一桌的客人，却开了整家店的灯，估计就连权俞利都觉得浪费。
刚才她走过来的时候顺手关掉了店内大多数的照明，只留下寥寥几盏，继续支撑着光亮。
周围变得昏暗，满室亮堂却四下无人的空寂感被驱散，接替而生的那股氛围却让林允儿蓦然联想到了回来之前的晚上，她和成员们在宿舍中的那一场夜话。
“无论男女之间存不存在纯粹的友谊，我们不只会害怕已经发生的事实，更会担心有可能发生的未来不是吗？”
桌上，郑秀妍的声音还在轻缓地响起。
她的音色天然就显得脆而不尖，用上不紧不慢的语调后，给人一种分外恬静的感觉。
林允儿悄然转头看了看在座的众人。
虽然明知道自己乖乖当个旁听者会更好，但她还是很小心地举起手说：“可是，为什么对象非得是作家他？”
金孝渊忽地笑了一声，她看向林允儿。
这大概是今晚她第二次正面看向女孩，林允儿发现她的眼神完全没有想象当中的纠结或是迷茫，反而很明亮。
“你们可能不大清楚，”旁边的权俞利开口，“学生时代的时候，宋演就是孝渊的理想型。这件事秋女婿也知道，只能怪她自己以前不小心说漏嘴了。”
“什么我的理想型，难道宋演他就不是你们年轻时候的理想型了？”也许真是当着丈夫的面放不开，金孝渊这会儿居然都露出了笑脸。
她整个人若无其事，颇有几分挑衅意味地扫视了桌子一圈，包括李纯揆和郑秀妍在内，权俞利等人都垂着眼没搭理她这话。
倒是崔秀珍莞尔地笑着举手，口气透出了少许可爱的自豪感说：“我就不喜欢宋演。我觉得男朋友的外貌太好也是一个坏处，总让人担心。”
这句话其实也是在侧面予以夸奖。林允儿没由来地微微蹙眉，转头瞥了一眼身边的任宋演。
结果从方才起似乎就猜到会有这一幕发生的男人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还放下手中的筷子，对她颇为无辜地眨眨眼。
什么嘛，这人真是……林允儿心中腹诽，很想好好打击一下任宋演那副在她看来非常得意的嘴脸，转念又收束心神，想起眼下谈论的重点并不在此，只好干脆当作没听见。
她抿了抿嘴唇，继续抬起胳膊说：“到这里为止，意思我都理解了。但理想型也只是理想型而已，既然秋……秋选手都知道两个人之间不会有什么，为什么又那么肯定他是因为作家他才会闹别扭呢？”
所谓“作家是理想型”的事情，林允儿本来也很清楚。她真正奇怪的地方在于，为什么金孝渊她们会笃定秋衡万在抓周宴上是因为任宋演才会和妻子心生罅隙？
既然知晓妻子少女时期的往事，见金孝渊取出那支钢笔后，秋衡万会闹些情绪也正常，但那或许单纯就是基于丈夫的嫉妒心而已。
毕竟之前林允儿可是亲耳听到了秋衡万对任宋演说的话，那表现怎么看都像是对于无意间波及对方而表达出来的歉意。
难不成，仅仅是由于她的那次失踪，才让金孝渊误以为秋衡万仍在为夫妻二人在电话里的争吵而耿耿于怀？
这回替她释疑的人是金孝渊本人，而给出的答案也挺出人意料。
“因为我身边现在也只有宋演他一个人符合我那个理想型的条件啊！”
见林允儿好像略微愣住，她又爽朗地咧开嘴，笑眯眯地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次的事是我反应过度了，我丈夫他其实完全没那么想？”
无可否认，金孝渊的这句问话让女孩稍稍红了脸。她的耳根隐约发热，刚想解释，又见金孝渊对自己摆摆手。
“其他人我还不好说，但那个人，我和他可是夫妇啊！”女人摇着头，“我和他结婚都七年了，他一皱眉头，我还能猜不出来他是因为什么生气吗？”
坐在她旁边的李纯揆也出声感叹：“不怀疑但会在意；说好了不会在意呢，又时不时会被牵动情绪。这就是人类的矛盾性。”
“有的人，哪怕单纯是做朋友也会让人不自觉产生担忧。”权俞利一边吃着菜，一边在林允儿耳际轻声说，“宋演他就是这样的人。因为太优秀了，也因为彼此太了解了。”
女士们接二连三的发言终于引得默不作声的任宋演握拳清清嗓子，微笑着又无奈地说：“你们随便夸上两句也就算了，不要总揪着我不放行不行？”
“听见我们这么说，其实你自己也在偷偷高兴吧？”对面的郑秀妍瞥着他，很不留情面地拆台，“这种事不管男的女的都一样。别以为上了年纪，我们就不记得你年轻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李纯揆笑得很开心地拍了下手说：“对啊，别以为我们会忘记你以前是什么样子！那时候别提有多倒人胃口了！”
“虽然偶尔也会表现出沉稳的一面，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很晦气。”权俞利也应和地点头。
金孝渊把余光瞟向镇定自若的郑秀妍，笑起来说：“那个时候，因为秀妍跟他装相的时候最像，结果脑门在我们当中也被敲了最多次。”
举杯的手一顿，郑秀妍拧起眉毛，很是不满地瞪着幸灾乐祸的金孝渊三人说：“现在又提起这个干嘛？”
所以，这家伙以前就喜欢敲人额头吗？林允儿听着李纯揆等人取笑间透露的只言片语，心底泛起了“果然如此”的情绪。
只是下一秒，她又无意识地抿住嘴角，偏偏头挺恼火地瞥了瞥身旁的那人。她像是被顺带激起了内心的积忿，又像是在为了别的什么而生气。
她轻晃了晃脑袋，重新集中精神，也越来越放开地大胆询问众人：“那既然秋选手他在意，为什么孝渊姐和作家他不干脆保持一点距离呢？啊，我这不是说两个人的来往有什么问题，只是……”
金孝渊和李纯揆她们对视一下，最后却是先前和林允儿一样满腹好奇的崔秀珍张了口：“其实已经该采取的措施都采取了。”
嗯？这是什么意思？
林允儿还在疑惑，又听李纯揆叹气说：“宋演他和孝渊已经足够保持距离了，现在的情况就是，局面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限度。”
“你和宋演住的这些天，有见过宋演他主动约孝渊出去见面或者两个人单独联系吗？”权俞利问林允儿，“仅有的几次见面和联系，不是孝渊她自己主动就是因为有什么事情。事实上，自从孝渊她结婚以后，宋演从来没有独自约她见过面，要么是在大家的聚会上碰头，要么就是在群聊里说上几句话，仅此而已。”
权俞利和李纯揆的话令林允儿呆了呆。
她不由自主地收起下唇，想侧头看一看任宋演此时的表情，又强行停住了动作。
些许的懊恼不太明显但切实地出现在了她心中。
她刚才也不是先入为主，但的确忽略了任宋演和金孝渊之间真实的相处状态。
如此按照这么说，那么两人就不是意识到了问题而迟迟不采取行动，反而是各自都心有分寸才对。
“所以我才很苦恼。”金孝渊拿起酒瓶给自己倒酒，“难道要让我和宋演干脆不再来往吗？可是我和那个人结婚七年，我和宋演却整整认识了十几年。虽然人和人的关系不是单纯用认识多久的时间就能衡量，但因为一个重要的人而放弃另一个重要的人真是对的做法吗？”
“婚姻当中，愿意为了对方让步没错，但如果仅仅因为对方的在意就要和认识多年的好朋友断交的话，这种程度也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值得。”郑秀妍很平静地揭露了金孝渊藏在话里未能言表的深层想法。
她忽然抬眼望向林允儿，眸光透亮得仿佛直达人的心底，嘴里淡声说：“况且，你也别以为秋选手他真就只是碍于心里的那点介怀。雄性动物的好斗心在职业拳击手身上本来就很旺盛。”
“确实。”边上的李纯揆也似笑非笑地搭茬，“他就是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大度而已，只是不想在风度上输给宋演，否则谁会乐意给造成自己夫妻矛盾的人道歉？”
林允儿左右看着大家，张了张嘴讷然地问：“所以……刚才秋选手他，是故意那么说的？”
“当然了。”没想到就连前面对此貌似不怎么关注的崔秀珍都稍微失笑，“他多半是做给孝渊还有我们看的。另外他可能也是怕等会儿我们会说到这事，担心无法招架才提前跑了。”
权俞利面色古怪地低语：“体育人其实很多都是内向的性格……如果不是知道晚上宋演也会来，他恐怕在我们中间根本坐不住。从这点来看，人倒也很老实，算是一个优点。至于对宋演的态度，这也很正常。我要是他，我也在意。”
“诶，你这完全就是偏袒同行吧？”
“说什么呢。”
那边七嘴八舌地玩笑起来，默默发愣的林允儿忍不住又转头偷看旁边任宋演的反应。
见男人的表情平静依旧，她一阵出神。
所以……作家他前面也是知道俞利姐她丈夫的心思，只是故意配合对方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