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如雪这话一看背后就有故事, 但掌心传来的疼痛却让萧歌不是很想搭理她。
面无表情地叉掉企鹅窗口，萧歌继续看着帮会群里的消息。
从群里的热闹来看，这个离若从前应该人缘挺好的, 不然不会隔了这么久重新回来还有这么多人记得她。当然，这也不排除是因为这个女人比较“传奇”, 大家都对她比较感兴趣, 所以才这么热情。
但不管如何，只要是能让明如雪难受的东西，萧歌一律都会觉得开心。
在萧歌一边听着葱花师父讲过去的八卦一边看着群里的动静时，她的门铃突然被人摁响。
听着这动静, 萧歌还没开门就已经猜到了是谁。
她开门一看,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李维寄。
将他请进屋, 萧歌照例递给了他一瓶冰水, “现在天气这么热，你晚点来也没关系。”
“现在也就早上和晚上不热, 但我晚上没时间。”李维寄还是从前温和的模样, “现在联赛开启，我家那位天天抓着我一起看联赛。虽然我不陪她她不会说什么, 但我总觉得这游戏的联赛开一届少一届, 错过了今年，明年不见得还是这个味, 所以我想着能不缺席就不缺席。”
“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你倒也不必特意来踹我。”萧歌啧了一声, 但她不得不承认，正是这样的李维寄才让她认为值得交往。
李维寄当即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 自从我有对象之后, 就特别喜欢听别人的狗叫声。”
萧歌冲他翻了个白眼，“或许我同意你过来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算了，我们言归正传吧，再听你说下去，我估计晚饭都可以不用吃了。”
“行行行。”李维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受伤的手上划过，见她只是掌心受伤，眉头微不可查地舒展了些许，“我记得近一两年来，你还是头一次主动让我上门。”
每个医生的治疗方式都不相同，李维寄偏好以一个朋友的立场和人交谈。
“从前没让你上门是觉得没必要，但现在我觉得我可能需要一点当初你给我开的药。”今天会同意李维寄过来，萧歌也没打算隐瞒，她朝着他晃了晃包扎好的右手，“你是知道我以前为什么给自己一刀的，我以为我不会再做傻事，但是这件事的残余影响好像还是很大，我昨晚差点失控。”
“我可以了解一下最近你发生的事吗？”李维寄道，“你不想说的可以不说，你愿意说的能多详细就多详细告诉我。”
“好。”隐匿一点不能对外人说的想法的坦白局对萧歌来说并不难。
两人面对面坐在客厅，萧歌慢慢地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给他听，李维寄大多时候都是倾听，偶尔才会开口询问一下细节。
半小时下来，李维寄已经大概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你从一开始就是想要报复这个明如雪，”李维寄道，“但这照片是你过不去的坎。”
“对。不瞒你说，这几年来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无比的清醒，我心里十分清楚我之前所遭遇的事情错并不在我，所以我觉得我现在很正常。但事实却狠狠给了我一巴掌，我现在只要一想到她手里还有那些东西，我心里就无法遏制地生出一股暴虐欲。就刚刚叙述这些事的时候，我就很想把自己划得血肉模糊不成样子，感觉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我内心的痛苦。”说到这，萧歌自嘲地笑了下，“我是不是很没用，哪怕到这种时候我首先想到的也还是自残。”
“善良的人从没想过要去主动伤害别人。”李维寄看着她目光越发的柔和，“在如此清醒的认知之下还是会痛苦，这说明照片对你来说对应的不仅仅是偷拍那件事，它所映照的很可能是那些你不愿意再回首的整个人生。”
萧歌一怔，不由缓缓抬眸看向他。
“骆驼不是突然就被压死的，雪山不是随随便便就崩塌的，”李维寄继续道，“人也不是一下子就崩溃的。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会影响人的一生，有的能用儿时的时光治愈将来，而有的人可能穷尽一生都无法治愈童年。我知道你一直在很努力地挣脱过往，但萧歌你要想清楚，你内心里真正过不去的仅仅是照片吗？”
萧歌的眼神逐渐失焦。
她内心深处更耿耿于怀的事……
就在这时，萧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她定定地看着手机看了会儿，最后还是俯身拿起看了看，却见是关联的企鹅号那边微念发了条消息来。
“聊聊？”那边如此道。
聊什么？
萧歌放下手机，但没过一会又忍不住拿起点开了消息。她没回这个消息，只是反反复复地点开，然后关上。
对面李维寄将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他微微叹了口气，跳过之前的话题道：“为什么不回消息。”
萧歌迟钝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手机里的消息。
“不知道回什么。”她道。
“是现实认识的朋友吗？”李维寄问。
“不是。”萧歌摇头，想了想，她给微念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代称，“是……游戏里的师父。”
“那看来回到游戏你碰到的也不仅仅是一些令人作呕的人。”李维寄道，“这个师父你觉得如何？”
萧歌顺着他的问话答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昨晚上如果不是他，我应该会过得很煎熬。”
“既然这样，说明你们的关系不错，那为什么会不知道回他什么。”
萧歌把手机放在手里转了转，倒也不怕说实话，道：“因为我喜欢他，但他有了喜欢的人。我不想将简单的事变得复杂，保持距离，然后逐渐让关系变淡，最后老死不相往来，这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说的话，那你很幸运。”李维寄道。
萧歌笑了，“在你看来，碰到爱而不得的人是件幸运事吗？”
“不，是经历了那么多，到最后还没有丧失去喜欢一个人的能力，这是一件很幸运也很了不起的事情。”
萧歌琢磨了下，“好像是这么个理。这样说来，那我也不算特别糟糕。”拿起手机点开微念的对话框，她又道：“他说想和我聊聊。”
“那就聊聊啊。”李维寄道，“你们还能有对话，就说明有些话还是没说明白。那不如这次把话摊开了揉碎了说，无论是希望还是绝望，总比时常牵肠挂肚要好。”
“你每次说话都总能戳到我心上。”萧歌听从李维寄的建议点开了对话框，给微念回了条消息：“聊什么。”
没想到那边很快就回了，“语音？”
语音吗？
萧歌不由看了眼李维寄，“他想和我语音聊。”
“好啊，语音对话更不容易发生误会。”李维寄双手赞同道，“你不过你们聊天的时候，我可以在旁边吗？”
“那我得戴耳机。”萧歌不想被人听到她和微念的对话。
“这个你随意，我主要是想看看你的状态。”李维寄道。
萧歌起身将耳机拿来戴好，然后点了和微念的语音通话，很快语音接通，两人先是沉默了几秒，依旧是微念先开口：“吃饭了吗？”
“没有，没胃口。”萧歌道。
“天气热，人的食欲会降低，不想吃的话不用勉强自己。”微念道，“但如果感觉到饿的话，可以试试朝鲜冷面，带冰渣的那种，十分适合夏天。”
“听你这样一说，我有点想晚上就去尝尝了。”
“嗯。”
寒暄结束，两人的对话也就随之进入主题。
“昨晚上你说‘有花堪折直须折’，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一件事。”微念道，“这种事旁人误会的话我无所谓解释不解释，但你的话，我还是想和你把话说清楚。春雨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她于我亦师亦友，但不是喜欢的人。我不知道别人如何，就我自己而言，我无法隔着网线去喜欢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所以我对你好，愿意帮助你，并不是你所认为的爱屋及乌，至于我为什么对你特别……”
微念稍微停顿了下，才道：“接下来的话，你听完就忘吧。三年前，在你遭遇那些事的时候，我当时也正因为我爸的原因不能离开家门一步。虽然我可以和外界有联系，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监听。为了缓解我的焦虑，我进入了江湖，认识了春雨和春水，也知道了发生在你身上的那些事。
我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你的遭遇，但我知道你那个时候一定和我一样每天都过得十分煎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我爸我妈，偶尔也会想到你。会想你会如何了，想你有没有自暴自弃，想你是否已经鼓起勇气面对新的一天。
所以后来我知道借机接近春水的人是你之后，我说实话挺惊喜的。
我有想过你不再接触这个游戏，把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好好生活，但没想到你会回来以牙还牙。我真的很高兴，高兴你没有忍气吞声没有得过且过，高兴你和我选了一样的路。”
萧歌没想到在三年前她所不知道的地方他们竟然还有如此的交集。她张了张嘴，许多想说的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伯父那时候的危机应该早已经度过了吧。”
然而回应萧歌的却是漫长的沉默。
时间一直久到萧歌以为微念挂了电话，才听到他道：“那个暑假结束，我重获自由的时候，得到的是我爸死了我妈尸体在海边被发现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