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执剑杀害烟织一事传的飞快,前脚刚到宸宫,就听见小胡子朗声通报,懿贵君到。
刚坐榻上,耿佳雎慌张的跑进来,看见我后,直接摔在脚边:“陛下可知此举后果如何,新朝初立,陛下尚根基不稳,太女帝留下烟织公主是为了安抚旧臣,如今陛下此举,怕是难逃罪责。”
他眼含泪花,强压着不落下来。耿佳雎的说法不无道理,不出片刻母亲便会叫人遣我问罪,眼下最要紧的是,一旦被处罚,我将失去一定的权力,届时便不能亲手查明一些事情,而被我禁押的霍明卿会交由谁处置,也不得而知。
回想今日的做法,心中也有了一丝后悔,冲动是有的,但关键还是恐慌。
父亲为我议亲时,霍明卿曾与我赌气月余,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提起过要娶烟织为妻,今日的霍明卿却将此事应下,太过可疑。更何况我与他自幼长大,吃住一同,我深知他脾性,烟织是他最讨厌的人,根本不可能让她有碰到衣角的机会。素日性格乖张的他也不会同如今言行谦逊有礼,事事为他人辩解。
如果一切都要解释的通,那只有一种可能,他不是霍明卿。
“陛下,不要害怕,臣侍必定一直陪在您身边。”许是见我久不应答,耿佳雎以为我害怕今日之事带来的未知后果,握住我的手,向我保证。
我朝他笑了一下,温声道:“啊雎,我不是害怕会有什么处罚,我是怕我若有事,你便会独自一人,会很心疼。”
耿佳雎眨了眨眼睫,垂下眼帘呢喃:“臣侍就算拼尽全力,也会护住陛下。”
我抿着嘴角,似笑非笑,要的也就是他这句话。
婧婉前几日告诉我,耿佳宗族原本是要送旁支一个嫡子进宫,但遭到了耿佳雎的强烈反对,并以性命要挟换自己进宫。
自小便爱粘着我,现在又不惜用性命换来与我相守,就算再过蠢笨,也能看出他心悦于我。如此,耿佳宗族便是把有利的武器。
我主动靠近,将他环在怀中,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咬耳道:“等会母皇便会遣人来,我稍后佯装大怒将你赶出去,你就回称心宫,这样母皇便会以为是我暴躁易怒失手杀了烟织,禁锢了衡阳君,不会以挑唆之责牵连你。你此番前来已是惹祸上身,以后不要与我沾染过多,身为侍君,明哲保身就好。不论后宫之中,还是朝堂之上,我都没有丝毫权力,根基不稳,没有靠山,只是母皇的傀儡,我不能将偏爱公之于众,那样保不了你,这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啊雎。”
我感受到怀中的人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身体颤抖,便加重手中力道,更加紧的抱住他,此刻越是深情,他对我越会重视。
“陛下…”
“太女帝传顺安帝去宁寿宫觐见。”耿佳雎刚要说话就被突然来到的刘公公打断,他下意识拽住我的手臂,眼中含泪的摇头。我以最大弧度咧开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掰开他的手,起身走出去。
“陛下!”他在身后大喊,我顿了一下,停下脚步,随后又继续向前走。
宁寿宫内,我跪在殿中,母亲示意刘公公遣走宫人,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待宫人将殿门关上后,开口道:“你觉得这样很厉害吗?”
“儿臣不敢。”
“你早上杀的人,不到中午陈侯将军和王相就将参你的折子递上来了。”
“那陈侯将军和王相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后宫中事是我家事,既然他们这么越权,让儿臣都斩杀了吧。”
母亲笑出声:“你倒是能耐。为何要将衡阳君囚禁?”
我与母亲对视,正色道:“衡阳君多次为旧臣进言,在烟织对儿臣喊打喊杀时,暗暗帮衬,儿臣实在不满。”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衡阳君现今种种行径疑点众多,若不查清,恐会扰乱后宫秩序。”
我深吸一口气,不知母亲是否清楚霍明卿已被调换一事,没有确切得证据,贸然进言,怕是会更陷不利。
母亲将目光投向别处,用手拧了拧眉心::“就算如此,你身为帝王,当着众宫人的面,杀害了前朝公主,怕是会引起非议。我朝初定,前朝根基未稳,许多旧部蠢蠢欲动。”说罢,将一沓折子扔在我面前。
“看看,都是参你的,有言论过激的让你一命抵一命。你如何想?”
我拾起其中一本奏折,打开来看,是梁程将军的,梁无言的未婚妻在宫中被我杀害,对他来说便是噩耗,梁家要求严重处罚我,却没说如何处置,这其中倒是有很大一块可以做文章。
至于要求将我诛杀,抵命给烟织的季侍郎,倒是勇气可嘉。先前殿选,别家送来的都是贵嫡子孙,只有他梗着脖子送来庶出。如今更是过分,让我堂堂一国之君给一个前朝养女赔命。
怕是烟织的命还没有那么值钱吧。
挑挑拣拣中,我发现耿佳宗族的折子,也是唯一一个站在我这边,认为天子之威不可触逆,烟织以下犯上,赐死已是从轻处罚。
我将折子叠好整齐码在面前,道:“儿臣任由母皇处置。”
下一秒,她从位子上大步下来,我面前一黑。“耿佳郁,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幼乖巧懂事,可入了宫,脾性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不知道还以为你被调换了。
确实有人被调换了,不过不是我。
我伏在她脚下,轻声哽咽:“母皇,郁儿自幼在您身边长大,您还不清楚面前的究竟是不是郁儿吗,我只是受了烟织这么多年的欺负,现今抢夺儿臣的侍君,可侍君们又帮着她,真真觉得丢人。因此气急之下,实在忍不住,失手杀了她。衡阳与我一同长大,在烟织对我出言不逊时却一言不发,儿臣这心里当真悲痛。母皇政务繁忙,父亲又走了,兄长也好似变了心,郁儿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真就无依无靠了吗?”
母亲看着我,薄唇紧抿,眉头皱成了小山。
良久,我听见上方母亲的声音:“烟织谋逆,罪无可恕,但圣上应作天下表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去皇陵监工,并着手修补皇室宗谱,半年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