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下围棋，耿佳雎便耐着性子陪我下五子棋，约莫两个时辰过去，瑕儿进来通报已经有两名侍君体力不支晕倒了。与耿佳雎对视一眼，我心中啐道，世家子弟都这么经不起敲打，人均八百个心眼子，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耿佳雎将杯子满上茶，缓缓道：“陛下当真不去瞧上一眼？外头跪着的侍君们都是朝中重臣的心中至宝，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切莫意气用事，三思而行。”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我无端让他们跪了这么久已是不妥，再这样下去母亲怕是要责怪下来，要是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们弹劾，如今毫无根基的我必如同待宰羔羊，任人宰割。
抓过杯籍牛饮，我吐出一口气，起身拉着他走出内殿。
两个时辰的长跪让他们已然失去了之前端正的姿态，只有末尾一人仍挺直腰杆目视前方，这让我对他有些好奇。走上前去，弯下腰问他：“你体质倒是不差，叫什么名字？”
“臣侍为季侍郎五子季南庭，是陛下的季选侍。”
“哧…”前排传来一声嗤笑，我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发现似乎不认识。“你笑什么？说来听听。”
那人侧身转向我这方，拱手道：“季南庭乃季侍郎庶子，方才介绍自己时都不道明嫡庶，却要说清位份，怕不是引得陛下以为他是嫡子却身居低位而心生怜悯罢！”言语间尽是嘲讽，其他侍君也低声笑了起来。
不过我倒是有些惊讶，此次大选，各家送来几乎都是嫡子，但庶子好像确实只有他一人。这样也难免逃不过被排挤，季侍郎是不喜这个儿子吗，也不去顾及他的处境如何。
疑问归疑问，我总爱反其道而行之，他们因他是庶子而排挤他，我就偏要让他们不快。
“嫡庶怎么了，岚帝不也是庶女，难道你们是认为我外祖母配不上帝位吗？”我质问，那人脸色瞬间惨白，表明自己无半分对先帝不敬后，连连磕头请罪。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落下，滴在了我的蜀锦鞋上，心中闪过一丝嫌恶，这鞋怕是不能要了。我顿感无语得很，满腔怒火发不出，连耿佳雎的手都懒得拉直接转身走了。
刚出宫门正好碰到刘公公过来，是母亲命我前去宁寿宫问话。怕是我让侍君们长跪的事情传到了母亲那里，唤我去兴师问罪。
这下真是急火攻心了。
刘公公见我脸色不好，忙问是不是身体不适，我挥手示意无碍，让瑕儿找来轿辇，方才被气到本就弄得我烦躁，现在又要去母亲那里听训，真是倒霉至极，也是没有力气再走过去了。
到了宁寿宫，我被瑕儿搀扶着进殿，母亲端坐在上方，我歪歪扭扭行了礼，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让母亲产生疑惑。
“荨姑不是说你的病已大好吗，怎么此番见你又是这般虚弱？”
我叹气：“回母皇，原先是已好转，可今日婧婉来报，说烟织公主与梁侍君在紫馨苑赏莲抚琴，这倒也没什么，只是他们屏退了内侍们，孤男寡女，难免传出些言语，那些侍君们在各各明暗里说烟织给儿臣带了帽子，使皇家颜面蒙羞，母皇啊，儿臣与烟织妹妹是自幼的交情，虽无血亲之情，可儿时情谊尚存，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我声泪俱下，把责任一股脑的推给了那些碎嘴男人们。又故作虚弱的咳嗦起来，瑕儿连忙拭帕递水，眼中透漏着担忧。接过杯箸，余光瞥见母亲正打量着我，我心下一沉，装作歇息的模样闭目养神，手还不停的抚着咳嗽导致起伏不断的胸口。
“为何今日除了梁侍君，其他侍君都在宸宫？”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回母皇，今日是侍君进宫满月，荨姑前几日便通知各宫今日要来宸宫问安。我们等了许久不见梁侍君前来，派人出去寻找，便有了这一事。”
母亲没了声音，似乎被我的话堵住。见状乘胜追击，我壮着胆子开口。
“儿臣斗胆请求母皇下旨，将梁无言赐予烟织公主为驸马，梁无言虽为侍君，但今日未曾来问安谢恩，便算不得正式侍君，既然风言风语已传出，对烟织的名誉总是有碍，况且梁家嫡子与烟织曾有婚约，奈何天妒英才，梁无为战殒，此举也是梁家与皇室再度连理，何乐而不为。”
“梁家如今只有一个儿子，与公主成婚，确实比入宫使得梁家后继无人要好得多。”母亲没有太多犹豫，认可了我的想法。
我连忙拍马屁：“母皇圣明，儿臣正是此意。”
母亲盯了我片刻，突然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刘公公，传旨下去，将烟织许配给梁无言，择日成婚。梁无言已不是侍君，就将他遣回将军府，安心准备婚事吧。”
“遵旨。”刘公公领了旨，前去宣告。
我行礼正欲同刘公公一同回宸宫，刚转身就被母亲叫住：“你把衡阳君禁足了？”后背渗出冷汗，这难道是要正式算账了吗。
“回母皇，懿贵君为维护儿臣颜面问罪梁无言时，衡阳君言语冲撞，实为不敬，为约束后宫中人不以下犯上，小惩大戒，以儆效尤。”
“看不出来，你倒是挺在意你的懿贵君，殿选那日独独赐了封号给他，如今为他不惜惩罚昔日兄长。”母亲的话里透漏出一丝玩味。我暗自攥紧了拳头，竟不知她还能提昔日兄长这一茬事。
“衡阳君就是衡阳君，也不会再有昔日兄长一说。”我生硬的打断母亲的话，表情看起来不大好。说完却又后悔了，毕竟现在我是个空权傀儡，我有什么资格与母亲甩脸，心中不觉后悔千万遍。
好在母亲只是沉默片刻，没有太过在意我的不敬。
“衡阳君与懿贵君一同协理后宫，你将衡阳君禁足三月，后宫不就懿贵君独大，身为帝王，要懂得制衡之术，这样吧，衡阳君禁足三日，罚俸半年，可好。”
那霍明卿不是成了穷光蛋，三月变三日，母亲果真疼他。行吧，反正我的意见也没有什么用，无所谓。
“一切听从母皇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