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霁雪心不在焉地来到娘亲的梨花院。
安时宜已经利落地梳洗过了，此刻正拿着栖山寺中一众夫人的帖子细细翻看，不时从里面拣出几张。
常氏伺候在一旁研墨，笑道：“这些日子要热闹起来了。”
安时宜有些头疼地捏捏眉眼，转过眼见刘霁雪悄悄从门外进来，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娘接了许多帖子，正好有些姑娘们的小宴，让你和燕柔去试试水倒也无妨。”
刘霁雪平日里自然不愿意，与那些姑娘们赏花喝茶实在枯燥，远不如在自己院落里看看医书来得舒服，再不济，做做师傅留下的功课也不错。只是这帖子说到底就是她自己不懂事，惹出来的祸事，此刻实在没有推辞的理由，只得故作乖巧地应了下来。
“都听娘亲安排。”刘霁雪干脆的答应了，转过头就问常氏，“嫂嫂，哥哥可曾来信说什么时候能回来？”
常氏立刻笑了：“研郎说是这两三日就能到，明儿个就能有准信儿啦。还说给府里的姑娘都带了礼物，研郎最是心爱你们这些做妹妹的，让我都有些吃味了呢。”常氏故作捻酸，又亲昵地掩唇一笑。
往日里，刘霁雪只当嫂嫂和她是开玩笑的，如今知道燕柔和自己哥哥的情愫，便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平日里不曾见你这般上心你哥哥的事，今天怎么问的这么殷勤？你哥哥的事情你嫂嫂上心着呢。”安时宜白了刘霁雪一眼，“来看看这帖子，伯爵府的贵女宁霜霜的诗宴，正好是个机会，你早做好准备，留下个才女的名声也不错。”
她将帖子放到一边给刘霁雪看，刘霁雪却觉得宁霜霜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只是分辨不出是今生从前听说过还是前世里留下了印象。
游园对诗自然不错，只是——
刘霁雪苦着脸：“娘亲，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善诗词。您这不是给我去塑造好名声，这不是要我去丢人吗？”她这话当着不大熟悉自己水平的嫂子的面说出来，耳根不觉红了起来。
安时宜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时候知道丢人了，我当时让你好好学的时候，你这么就不往心里去呢？”
说完，像是也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样的德行，为她出了个主意：“你们女儿家的诗会，总离不开伤春悲秋，你就往这个方面准备，春花秋月能套的上就行。“
她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我的女儿，文章诗词不必出彩，女工刺绣不擅长也就罢了，你不需要倚靠这些谋个生活。娘亲要你明是非，懂道理，能保护自己，不伤害别人，已经是很难的一件事了。”
刘霁雪只得应了声。
不过几日之后，就到了伯爵府贵女宁霜霜的诗宴，刘霁雪携手燕柔从马车中走出来。
她在上善京少有往来的贵女，她自幼被隐修族老带在身边修习医术，没工夫参与这些宴会。所以就连她自己都很好奇母亲是如何给她经营出一个才貌双全、温柔贤淑的贵女人设的。至于燕柔，她样貌虽好，身份却着实尴尬了一些，燕柔的家族落魄，又是寄身在刘府的孤女，上善京中的贵女少有愿意和她来往的。
因此，二女从马车中走出来，竟也没有惹出什么动静，孤孤零零地被迎进了宁府中，只是二女神情自若，反倒像是她们把其他贵女给孤立了。
主办宴会的宁霜霜匆匆忙忙来见了刘霁雪和燕柔，才寒暄过几句，就又匆匆忙忙地接待别人。
刘霁雪觉得无趣，只把这热热闹闹的诗会当成了游园会，开开心心地欣赏宁家园林的冬景去了。
此时寒梅著花，青松挺拔，宁家的院子仿苏式园林，讲究一步一景，刘霁雪刚转过一处长青灌木之处，就见临水之处的凉亭。
此刻微风袭来，水面波光粼粼，吹动亭边帷幔。
本该是寒冷的冬天，那亭阁遮蔽得严实，竟好似是透出融融暖意。几个木制的窗户半敞。几个穿着书生模样的男子正坐在亭中，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刘霁雪乍然看见宋恒就在其中，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清醒无比，转头看身侧，见燕柔也是一副惊讶的模样。
她冷静地心道：应该不是燕柔故意引自己过来的。
这一路走来，全凭刘霁雪自己的喜好和心意，即便是燕柔也无法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引过来。只是却不知道是不是燕柔对宋恒透露出自己要来参加宁霜霜诗会的消息。
“燕柔，前面都是些书生，我们就此回去吧。诗宴也该开始了。”刘霁雪转头冷淡地说，她美目微挑，目光中竟有了一丝审视，令燕柔心里隐隐沁出少许地冷意。
燕柔已经看到亭子中的宋恒了，本来想劝说刘霁雪乘机过去道谢的话语凝固在嘴边，艰涩地说：“好，他们男子的事，我们确实不该凑过去，那我们就回去吧。”虽不知道自己为何在一时之间换了说辞，但她依旧做出了最后的挣扎，“我见前面亭子里，上次救过我们的宋恒公子也在里面，不妨去道谢再走吧。”
“不必。”刘霁雪摸了摸腰边的药囊，神情自若。
“那好吧。”燕柔不好强求。
说完，见刘霁雪不再露出那副陌生的神情，燕柔暗暗送了口气，脚步轻快了几分。
谁知燕柔和刘霁雪有意远离，亭中的宋恒却不肯放过她们。
“刘姑娘，燕姑娘还请留步。”宋恒远远看到二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站起来高声叫停了二女，又转身向着座上诸位公子抱手行了礼，快步走到刘霁雪面前。
“你喊住我们做什么？”刘霁雪防备地问他。
“刘姑娘是不记得在下了吗？”宋恒笑意微敛，他升高体长，衣着富贵，看上去倒真是有几分气势，“前些天，在下曾于栖山寺与两位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刘霁雪不曾放下戒备，她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有如何？若是每一个见过面的人我都需要记得，我整天也不必做别的事情了。”刘霁雪容貌姣好，又是世家出身的贵女，即便说出这样气人的话，也是给人一股理直气壮、合该如此的错觉。
宋恒虽惊艳于刘霁雪的美貌，心中确实恼怒，只为刘霁雪这副不曾把他放在眼里的高傲劲儿。只是他向来不愿在外表露出凶煞的模样，因此此刻嘴角居然还能略带笑意。
宋恒手中用来展示公子气度的折扇重重打开：“姑娘不记得也不要紧，只是姑娘却欠了在下一份救命的恩情。在下从不吃亏，定是要讨回来的。”
刘霁雪警惕之中还带了几分好笑，这套路和前世却不太一样了。也怪从前的自己毫无戒心，与人为善，却不知道别人心怀叵测，竟是只需要一点点示好和与众不同的善意就能将自己玩弄在掌心之中。
“你想如何？”刘霁雪轻笑着问，手已经探到了腰间，那里存放着迷药，是她用来防身的，保管能教宋恒安安静静睡到第二天。
“并不复杂，本公子与各位好友谈诗论道，只是想请刘姑娘与燕姑娘移步罢了。”宋恒笑意渐深，笃定刘霁雪不会拒绝自己，“你说是吧，燕姑娘？”他的手指如不经意一般碰触到扇子下的丝络。
刘霁雪的手指已经勾到小小的药包，侧边却伸出了一只手牢牢的握住了刘霁雪的手臂，阻止她进一步的行动，刘霁雪低眸掩饰住眼中的冷光。
“燕柔？”刘霁雪如往常一般询问燕柔，虚伪的外表下是洞明燕柔小心思的乏味。
果不其然。
燕柔扯出一抹自然的笑容：“霁雪姐姐，不过是一场诗会罢了，我们过去听听也无妨。”
